《伊人一曲千山外》落晴

21、生别离

　　到了单于庭时发现阏氏也在，她顿时心里便慌了神，阏氏看到她，脸色也变得有些难看。

　　伊稚斜笑着看了她手中的木罐一眼，问：“这是什么新鲜玩意吗？”她笑了下说：“其实也不是什么新鲜东西，只是前些日子去集市上偶然见到有汉商卖这些酒，味道比起一般的酒好许多，所以想着拿给单于品尝。”

　　伊稚斜挥手让侍从接下，问着：“难得你能记挂着本单于。上次於单的事情…”

　　“那个不能怪单于的，”她忙着开口说：“是清婉自己不慎，惹人怀疑也是情理之中。”

　　伊稚斜点点头，打开罐子闻了一下，说：“这酒的味道还真与寻常不同。”说着手里端起酒。她死死地盯着伊稚斜手里的毒酒，心下狂跳。只要他喝了，就必死无疑。伊稚斜一倒下，左右侍卫马上会冲过来把她杀死…

　　“慢着！”

　　她心里猛地沉了一下。听见阏氏缓缓开口说：“我离开汉朝这么多年，有些时日没喝到好酒了。不如单于让给我尝尝吧。”她连忙开口说：“阏氏，这酒是特地给单于准备的。阏氏若是也想品尝，小女可以再吩咐人拿些过来，只是今天拿的这些非要单于喝不可。”说完低了头，心下想：阏氏这次是会置她于死地的。

　　伊稚斜笑了笑，伸手将罐子放到阏氏手里说：“既然阏氏也想一饱口福，本王就让与你。”阏氏接过罐子，低着头，片刻苦笑了一下，对她说：“我离了汉朝这么多年，若说不想家，多少是有些强装着的。你们姐妹两个陪我说些话，跳舞弹琴的，实在让我欢喜了不少。我是真的想让你们姐妹平安的…”

　　她没回答，心里琢磨着不知阏氏是何用意。毕竟她也曾舍命帮过阏氏的，难道真的为了这一个残暴的匈奴人而生死各命？手紧紧地抓着衣袖，一声也不吭。

　　阏氏笑了下看着单于说：“我如今身子也不好，怕有个三长两短，还望大单于替我好好照顾她们。若是她二人犯了什么错，也需单于担待。”伊稚斜点了点头。阏氏笑着端起酒，脸色苍白，手不住的抖着，一些酒已溅到衣衫上，伊稚斜望着她，脸上有些诧异。

　　她忽觉得事情不对，怕阏氏真的喝了，便开口喊了句：“阏氏！”

　　没等她话说下去，忽见阏氏端起酒饮尽，一滴也不剩。

　　她脑子一下子变得空白了。先前只觉得阏氏是想阻止她，或者会揭发她也说不定，可她是万万没想到阏氏会明知那酒里有毒还喝了下去的。她心里忽然明白了，阏氏这么做就是想让她放弃杀伊稚斜的念头。

　　她忽的跪在了地上，泪水瞬时流了下来。

　　阏氏放了罐子向单于坐了一揖，说：“妾有些疲倦，先行回帐子里歇息，晚上也不想出门，单于就不要来我那里去了。”说着往门外走去。

　　她知道，阏氏是想给她留下时间逃跑。她忽的深深地低下头。来不及了。这是姐姐研究了许久的毒，见血封喉，无药可解。她心里为阏氏痛心，也知道自己今日是要丧命于此了。

　　阏氏没走出帐子便直直的倒下去了…

　　然后她只听见好多人嘈杂的声音，有人喊，有人哭，有人说着什么。她忽然觉得这些自己都听不懂了，只是乖乖的任人绑了起来，压着跪下。单于此时已满脸怒气，手里紧紧握着金杖，额上青筋都凸起来了。

　　她心里突然苦笑了起来。不该死的人已经让她害死了，该死的人却在这里治她的罪。冥冥之中像是注定了一样。

　　伊稚斜开口骂着：“你们这群狼子野心的汉人，我们救了你们的命，你却在三番五次害我们。”她开口说着：“清婉也不知为何会这样，请单于明察。”她如今心里也不期望自己能够活下来了，只想着多拖一阵子，姐姐活命的机会就越大。

　　伊稚斜笑了一下说：“好，你不承认，那本单于就让你死的明白，也算是给阏氏一个交代！”来人将她拖了下去关起来。

　　她觉得自己心里冰冷冰冷的，一丝温度也没有，甚至在想：刚才这一切都是真的吗？阏氏真的死了吗？

　　不知睡了多久，忽的被人拖起来。让她忽然想起来最初那次被抓到王爷那里的时候。可现在没有姐姐来救她了，她也不希望姐姐救她，可看到单于庭里姐姐跪在地上时忽觉得全身软了下来，一把跪在地上说着：“大单于，我认罪了，毒是我下的，请你放过姐姐吧！”

　　姐姐见了她忽的哭起来，跟单于说：“大单于，清婉不知情，是我在酒里下了毒…”

　　伊稚斜冷笑着说：“你们还真是姐妹情深啊。”没等她再开口，便见有人禀报休屠王求见。

　　王爷进了帐子看看她两个人，向单于行了个礼说：“拜见大单于。”伊稚斜伸手示意他抬身。他从怀里掏出了一个羊皮说：“回禀单于，此事我已查清，确是清婉一人所为，于其他人无关。这是她写的毒药方子，从她屋子里搜出来的。”

　　她听了忽然长长地舒了口气。姐姐像疯了一般扑上去喊着什么，却被人强拽着拉走了，王爷伏在单于边上说了几句话，也屈身告退出了帐子。伊稚斜缓缓走到她身边，低下头问：“你还有何话说？”

　　她抹了把泪渐渐站起身说：“我无话可说。”

　　伊稚斜拿着羊皮冷笑了一下说：“你这歹毒的汉朝人，想着拿毒药来害我性命，那我就依着休屠王说的，让你死在自己的毒药下。”挥手将羊皮交由侍卫，命人将她带出去了。

　　她坐在帐篷里不哭不闹，脑里一遍遍回想着这些年来的事情。唯一遗憾的是她终究没能回到汉朝。手上的镯子还是翠绿翠绿的，迎着微光，绿的像是草一样纯净，鲜艳地安静燃烧着。

　　有人掀了帘子，端着一碗药给了她。她伸手接过来，不想让人灌进去。汤药流进喉咙的时候还有些清凉的感觉。也不是没有味道的，一阵淡淡苦咽下去，像是半夏的味道。她仰头饮尽了，片刻后便觉得眼前迅速的暗下来，没了知觉，一头倒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