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书•香浮》墨存

3、玉上琼林探花宴

　　一架马车正笃笃地踱着步，穿梭在流动的人群中。华盖香车，骏马骈驰，惹得路人频频回顾，这又是哪家小姐出游祈福罢？
　　长年在百寿街吆喝叫卖的孙二娘侧首瞧着那辆马车，朝那车头看去，原是个俊秀的青年，穿着深色的绸衣。趁着闲下来的空隙又偷偷地瞅了两眼，两颊一热，忙低头掩面，心下悄悄赞一句“好俊”。旁边卖饼的婆子将孙二娘这副神情都瞧在眼底，悄悄黏过来，压低声音阴阳怪气的说道：“嗳哟，好俊的后生！”说罢，又拿眼睛狠狠地剜了孙二娘。
　　那青年蓦地一声清斥，并不拉缰绳，可两匹骏马却同时止步，马车将将停在万福楼门前。行人皆拿眼睛瞧着，巴巴的向车内望去，暗地里皆窃窃地猜测着，这车内的到底是个甚么样的人物？
　　只见那驾车的的青年从车头跃下，抽出脚蹬置在地上。车门忽的打开，弯腰走出个小厮装扮的少年，生的极是秀气，那青年拿手一扶，小厮便撑着他的手臂快步走下车。接着那小厮侧立一旁，双手抬起，车厢内伸出一只手，慢慢地搭在小厮抬起的手上，车内的人缓缓地探出身来。孙二娘这番见了竟似呆了一般，怔怔的盯着那人看，又拿眼睛瞪回尚是迷迷瞪瞪的卖饼婆子，那婆子老脸一热，良久方缓过神，嘟囔道：“竟是个神仙般的公子。”
　　那少年公子缓步走入万福楼，掌柜的王老头一见，忙迎上去，躬身哈腰道：“公子可是预了座儿，这厢请。”那公子一摆手，身后的小厮立时答了句“雅间”，形貌极是有礼。王掌柜忙推开欲上前引路的小二，将主仆二人迎上二楼雅间。
　　王掌柜行至门前，躬身敲了敲门，里边答了句“请进”，便将门给推开了。“公子请便。”王掌柜侧身立在门旁，待二人进去后又将门小心阖上，便快步退下楼。
　　转过四扇花梨木屏风，便见一位青衫公子正坐于窗边饮茶，身边立着一个灰衣小厮正往壶里添茶。青衫公子将手中茶盏放回桌上，笑道：“茶意正浓，若月来的正好。”那青衫公子正是萧忆辰。
　　若月拱手，向萧忆辰揖了一揖，道一句“小弟来迟，望云之兄勿怪。”云之抬手虚托起若月的手，笑道：“贤弟来的正是时候，愚兄也不过比你早了一步罢。”言毕，便笑着打量着若月的装束，若月并未束发，而是将一头缎发松散地披着，挑出其中一二缕，用金线穿上各色宝石从发根缠到发端梳成一绺小辫，齐额勒着流霜飞星纯银抹额，中间悬一颗剔透光亮的冰蓝宝石，两旁各嵌着一颗较小些的红宝石。若月身形挺秀，内穿一袭雪色墨竹袍，腰间系一根纹黑底金线的玉带，外罩一件软黑纱衣，腰间悬着一枚百花争瑞小银镂空香囊，手上捏一把四十骨黑纸贡扇，扇面是漆金的簪花小楷，正是《金刚经》，脚上蹬一双雪缎面的厚底重台履，真真是飒踏风流，一派世家公子的模样。
　　若月上前拿起另一盏茶，浅浅抿一口，便捧在手里暖手，又站到窗前，看着楼下百寿街上热闹的景致。两排花灯纵贯整条街，等下人来人往，十分热闹。若月不禁想到一句诗，情之所动，便低声吟了出来。说完，便看一眼云之，云之会心一笑，放下茶盏，起身立在若月身旁，同她一道瞧这光景。
　　街上人头涌动，车马哓哓、街头小贩叫卖之声不绝于耳，若月与芷涵因较少私下出游，心下便觉得奇怪。若月环顾四周皆是一派热闹，仰头问云之道：“今日街上怎的这般热闹？”云之拾起若月的折扇，缓缓展开，回头对着若月朦朦胧胧的笑，口中却唱道：“暮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
　　原来是上巳节。若月笑道：“怪不得今日街上如此热闹，皆是结伴的女儿家，原是女儿节，一同邀游乞巧来的。”
　　云之抄手倚在窗框上，乜着眼，唇角微勾，似笑非笑：“今日邀游若月，然非此处，另有妙所。眼下便请若月随愚兄一道前往罢。”说罢，便携了若月一同下楼，驾车的青年看若月出来便将车赶到万福楼门前，跳下车，赶忙拉开车门侍立一侧，芷涵扶着若月登车，若月转头对那青年嘱咐一两句，便钻进车厢里头端坐着，芷涵坐在若月身侧，挑了根簪子拨了拨香炉，云之登车后便坐在另一侧，操着手倚在车厢壁上，双眼似闭非闭。
　　那灰衣小厮伸手将车门阖上，蹲在车头，低声对驾车的青年比划了一阵，那青年点了点头，便扬手驾车朝小厮比划的方向去了。
　　春寒料峭，白日里虽是暖和，可夜间的风还是带了些冬季的寒意，幸好车内事物皆备，倒显得有些热了。马车渐渐缓了下来，芷涵翻出一件斗篷、一顶风帽，让若月换上，又拿眼睛瞧了瞧云之，云之唇角微勾，摆摆手表示拒绝，芷涵也不坚持，便又翻出一件斗篷自己系上，提了盏灯，推开车门出去了。
　　二人陆续下车，原是到了栖霞台，若月回头对那驾车的青年道：“许璘，你先到万福楼吃酒罢。”又转首示意芷涵，芷涵会意，从腰间绣袋中拿出一个钱袋递给许璘。许璘抬首打量诸人，眼神在萧忆辰和那灰衣小厮身上不断徘徊，又垂首敛目，双手接过芷涵递上的钱袋，赶着马车笃笃地走了。
　　“立言。”云之随意一挥手，那灰衣小厮便提溜着一盏六角风灯率先向台下走。栖霞台下灯火通明，原是泊着六七艘船，远远地还有船向栖霞台这边驶来。立言站在一艘小画舫旁，船家瞧见立言，急忙道了句“夏小哥儿！”便放下舢板让众人上船。
　　几人入了船舱，与外间江面不同，舱内暖意融融，遥遥听见炭火哔哔剥剥的声响。若月与云之坐定，小一会便有个年轻的丫头进来上茶，因她眉目温顺，十分会说讨喜的吉祥话儿，便得了一笔可观的赏钱，又欢天喜地的退下去。
　　不一会，便听见船家在外间低声道了句“客官”，心知是靠岸到了地方。
　　云之偕若月离船登岸，遥遥看见远处一点荧火，原是悬着一架灯，不远不近的点着，好似浩渺的飞烟。立言提一盏六角风灯在前头引路。云之回首朝若月和芷涵笑道，黯淡的灯火下，云之一口白牙折射出森森的冷光，就似上好的硬玉：“此处原是一个孤岛，略有些荒凉，芸娘慧眼独具，在此处建业，名唤云水山居，倒是别有情趣。这里菜肴果品做得不错，当得一个巧字，若月可还是饿着？”若月微微颔首，云水山居，这名儿倒有些别致。
　　走进一瞧，倒更似一个极大极宽广的庭院。若月抬头，匾额上端正工整的写着“云水山居”四字，那门也是开得极阔。几人踏进云水山居，只见左侧柜台上站着一女子，着一身绿绸衣，发髻梳得极好，是一个十分风韵标致的女郎，想必就是云之口中的芸娘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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