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绿树阴浓夏日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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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伊始的时候，虽然还只是初夏，淅川已经热得不像话。隔壁的戏班子在早些时候已经搬走了，走之前把那三进院子的前面两进的院子卖了出去，剩下的后院则给了小武馆，成了小武馆的侧院。武馆里几位师父想了一宿，最后决定让所有人都搬到新的侧院去住。
侧院里有个葡萄藤架子，不过许久没用了，看起来摇摇晃晃的。芙蕖和几个小姐妹们拖着陵越帮忙，最后陵越和屠苏两人在太阳底下忙活了半天，总算是弄好了。傍晚的时候芙蕖抓了把葡萄籽，一颗一颗的埋在架子脚下面。
“葡萄长得快，等到八月的时候，就有地方乘凉了，秋天的时候还有一串一串的葡萄！”芙蕖拍着胸口说，“大师兄，屠苏师兄，芙蕖请你们吃葡萄！”
陵越不答，与屠苏对望了一眼，两个人都有些无奈——到时葡萄成熟，摘葡萄的活计不还是我俩的事儿？
淅川夏日多雨，雨大且急，走得也快，一场雨过去往往不过一个时辰。大雨过后，太阳又在天上露了脸，这时山峦之间溪流之上总挂着那么一道虹，湛蓝的天映衬着七彩的虹，实在是美不胜收。
屠苏背上背着剑，走在刚被雨水洗刷过的青石板路上。此时一场雨方过去，路边小贩们还都躲在路边屋檐下没有搬出来。日头有些偏西，日光照在身上也不怎么热，只是地上的水洼里反了日光，晃眼得很。屠苏跨过一个较大水洼，脚下顿了一步，原本站在肩上的阿翔，突然高鸣一身，震了两下翅膀飞了起来。少年回过身来，身后的陵端来不及躲，被抓了个现行。
“为何跟着我？”屠苏依旧面无表情，目光打在陵端身上，看得陵端冒了一头的冷汗。
陵端鼓起勇气瞪回去，抬手扒拉了下刘海，说：“路就这么一条，凭什么你走得我就走不得，凭什么我走了便是跟着你了！”
屠苏不再说话，只是冷着目光再扫了陵端一眼，也不理会转身继续往前走。
陵端被那目光煞住，后背都湿了一层。阿翔在半空中盘旋了一小会儿，找准了陵端的位置，突然俯冲下来，第无数次在陵端的头上扑腾起来。陵端再也不敢继续跟下去，只好找了个岔路，拐到另一条街上去了。
刚走出没几步，屠苏便听到身后有人叫道：
“百里少侠？”
屠苏停下脚步，回身望去。是欧阳少恭。
“百里少侠，多日未见，不知陵卫陵亚几位兄弟身体恢复得如何了？”欧阳少恭上前一步，长身作揖道。
屠苏略微皱眉，答道：“已无大碍，多谢先生关心。”
欧阳少恭嘴角略微泛起一阵笑意，又道：“过两日便是端午，不知少侠有何打算？”
“馆内自有安排。”
“在下初到淅川，对淅川的风俗知之甚少，不知淅川的端午有何特别之处。少恭幼时便离家在外，这些年来走过许多地方，亦是见过许多与众不同的风俗，此番有缘一见淅川的风采，自是万分期待。”
“……我八岁起便在淅川，不知淅川与他处有何不同。”屠苏说道，见天色不早，便也不等欧阳少恭有何回应，接着说，“另有他事，先行一步。”说罢，屠苏抱拳一礼，从路口拐道走了。
屠苏从外面回来时，陵越正好从地窖里搬了个大酒坛子出来。自从前些年陵越开始泡屠苏酒，每年端午不能缺的雄黄酒也一并交给陵越了。雄黄虽说解毒，本身却也毒性甚重，所以雄黄酒平日不喝，到了端午也不敢多喝，约莫一小壶也就够了。屠苏跟着陵越进了厨房，就看见陵端坐在墙角磨着雄黄粉，还一脸的憋闷——想来是偷溜出去被当场抓住，这会儿正挨罚呢。
陵越将酒坛摆到矮桌上，刚拍开封泥，就闻到一阵浓郁的酒香。前些日子京城的老剑客来馆里盘桓了几日，临走前留下了几坛上好的陈年花雕，说是虽然未曾将陵越收为徒弟，在京城那些日子却是难忘，留下这几坛好酒也算是给这个忘年交的礼。
酒香实在是诱人，陵越转身从碗橱里拿了盛酒的木勺和一只小酒碗，装了半碗酒出来。花雕酒香馥郁芬芳，入口绵软甘香，平日里不爱喝酒的陵越也并未觉得有多辛辣。见一边屠苏盯着酒碗看，陵越顺手就把剩下的小半碗递给了屠苏。
取出一小壶的酒，陵越再将酒坛封口封好，转身对陵端说：“磨好雄黄后，自去书斋将馆规抄三遍，交给戒律师父。切记勿要再犯。”
陵端苦着一张脸答了个“是”，然后目送陵越和屠苏离开厨房……
除却雄黄酒，粽子亦是端午节必不可少的。芙蕖前几天就缠着烧饭婆婆学包粽子，小姑娘手巧，也不嫌弃黏糊糊的糯米，三下两下就学会了。转过神来就要拉着陵越和屠苏一起学，好在手边没了粽叶，陵越和屠苏这也算是逃过一劫。
只是……逃得了一时，逃不过一世。
端午这日早上，芙蕖竟起得比陵越还早些，站在陵越屠苏房门口“啪啪啪”地拍门，吵得隔壁睡着的陵端也起来了。
“大师兄屠苏师兄，我们一起包粽子吧。午后还能看龙舟呢。”芙蕖笑曰。
粽叶是屠苏买回来的，在水里泡了一夜，当下正好用来包粽子。糯米也准备好了，可谓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陵越匆匆喝了两口粥就跟屠苏一起搬了张小桌到葡萄架子下，陵端被芙蕖拖着抱了装糯米的木盆过来，又被芙蕖以来了只会捣乱为借口赶走了。师兄妹三人在桌子边坐定，这就开始包粽子了。
比起这两个师兄来说，芙蕖的受自然是巧多了，不一会儿就包好了几个摆在桌上。陵越与屠苏卷着手里的粽叶，怎么摆弄都是别扭，弄了半天，糯米还是从下面漏了出来。芙蕖包好了一个朝他俩看过去，笑得没差点儿弄掉手里包好的粽子。
“师兄，这是包粽子，不是练剑呢。你们俩端着这练剑的架势包粽子做什么？”芙蕖笑道。
陵越大窘，屠苏更是窘得慌了手，手里弄到一半的粽子就这么掉到了装糯米的木盆里。
“好啦好啦，我再教一遍，大师兄和屠苏师兄学剑的时候一学就会，为何到了这儿，偏偏就笨手笨脚的呢？”
此话一出，陵越与屠苏更是窘迫，只好认认真真的看着师妹麻利的包好了一个粽子。
折腾了好一会儿，两个人才包了个像样的出来。正当这时，芙靥过来找芙蕖，对着芙蕖耳边耳语了一阵，便要拉着芙蕖离开，小姑娘们总有些小秘密不能对外人道的。芙蕖走前千叮咛万嘱咐两位师兄，一定要把粽子包好了，见陵越和屠苏都点头答应了，才放心的跟芙靥离去。屠苏握着手里刚卷起来的粽叶，瞪着眼看陵越。
陵越内心长叹一口气，闭眼道：“师弟这般盯着我也是无用，不如赶紧将粽子包好吧。”说罢再接过屠苏手里圈起来的粽叶。
粽子包起来并不太复杂，陵越先在“斗”内铺一小层糯米，屠苏眼明手快地挑了一颗又大又圆黄澄澄的咸蛋黄放到了中间，再盖上一层糯米，接着包好，用彩色的细线绑起。
二人一个绑一个填，虽看相全无，却也速度不慢，一盆糯米很快就见了底。只是最后芙靥和芙蕖来时……
“屠苏师兄你是把自己包进粽子里了么？怎么头上还有米粒儿呢？”芙靥好奇问曰。
糯米吃多了胃胀，加上屠苏和陵越包的个头十足，一个足有拳头大，中午也没吃多少。碗筷刚放下，芙蕖就拎起一串粽子，甩干了水，拉着陵越屠苏出门看龙舟去了。
淅水其实并不如何宽阔，三支龙舟并行已是极限，故此淅水龙舟并非赛事，而只是一个仪式，每年由百姓们自己组出几支龙舟来，午后便聚在淅水，等着开始。倒是河边聚了不少小摊小贩，叫卖声连绵起伏，热闹极了。
芙蕖手里抓着个刚买到的风筝，在人群里窜来窜去，陵越抓也抓不住。屠苏倒是规规矩矩的跟在陵越边上，还帮着陵越提了些芙蕖买的小物什。不一会儿就听到有人喊龙舟要开始了。三个人倒也没想着看龙舟，只是过来凑凑热闹——这些东西年年看，确实不怎么新鲜。
陵越找了个汤饼摊子，叫了三碗梅花汤饼等着芙蕖玩累了过来歇会儿。等了半天没见人，屠苏刚想起身去找，便看到欧阳少恭朝这边走过来。
“久闻淅水龙舟与他处相比别有一番风味，今日便抽空出来一游，没想到竟然遇到了两位少侠，实乃一桩幸事。”欧阳少恭倒是一如往常的温和，像是一点儿没沾上淅水边的热闹气氛。
“大约是见得多了，也并未觉得有何特别之处。这些小吃倒是可以尝尝，欧阳先生若是不介意，便一同坐下尝尝这儿的汤饼。”陵越起身应道，顺手将芙蕖那碗梅花汤饼挪到了方桌的另一边。
“既然陵越少侠如此推荐，在下定要尝一尝，只是方才遇到芙蕖姑娘，不知二位为何没有与她一道？”欧阳少恭问道。
“师妹顽劣，先生见笑。”屠苏答道，随后低头下去喝了口汤饼。
“芙蕖姑娘性情天真可爱，丝毫不见矫揉造作，实在难……”
“师兄！你们在说我什么？”
欧阳少恭一句话还没说完，芙蕖便从陵越背后跳出来，打断了欧阳少恭的话。
“龙舟要开始了，师兄我们去看吧。”芙蕖抢下屠苏手里的汤勺，又对欧阳少恭说，“欧阳先生也一起来吧。”
说罢便不由分说地将屠苏拉起来，离了席。陵越无奈，只好付了三碗汤饼的钱，与欧阳少恭一起跟在芙蕖与屠苏后面，朝江边走去。
等到三人回去，天色早就全黑，晚饭时间定是过了，好在出门前芙蕖手里还拎了几个粽子，虽然冷了，但是填肚子还是不错，再加上在外吃了不少小吃，也不至于很饿。只不过逛了一下午，平日里活泼如芙蕖，也累得走不动了，趴在陵越背上睡了过去，连陵越背着她回房也没醒过来。
屠苏趁着陵越送芙蕖的空档，一个人跑到厨房。灶火已经熄了，留了些余热温着锅里的饭菜。揭开锅，屠苏端出一个用碗倒扣着的碟子。再揭开上面扣着的碗，看着里面已经快要散架的粽子，叹了口气——
这已经算是屠苏独立完成的粽子里最好的一个了，没想到还是禁不起水煮，绑粽子的细线散了半边，剩下一圈围着这个可怜兮兮的粽子。
正在屠苏对着粽子愁眉苦脸的时候，陵越突然推开厨房门走了进来。
“师弟？”看见屠苏抱着个碗，以为他饿了，“莫不是饿了？”说罢走到另一小灶上，揭开上面盖着的一个锅，一阵茶香飘了出来，中间还夹着写粽叶的清香。陵越取了双干净的筷子，夹了一串东西出来。屠苏的视线刚好被挡住，只能好奇的睁大了眼睛，紧紧的抓着手里碟子。
陵越把那东西夹出来之后，沥了多余的水，便用手捏着转过身来递给屠苏。原来，是一串九子粽。九子粽一串九个，用彩色的细线绑着，从大到小穿成一串，每一个口味都不一样。
“泡糯米时加了些茶叶，煮粽子也是用的茶水。口味应该不腻，吃几个也无妨。只是……做得难看些。”陵越道。
“师兄……”屠苏放下手里的碟子，接过陵越递过来的九子粽。
陵越这才看到屠苏那碟子里装的是什么。看那形状，大约是屠苏自己包的那些，经过一番水煮烹饪，已经将散未散了。
“原本想送与师兄，只是没想到……”屠苏说着，大为窘迫。
陵越了然，干脆拿过那串九子粽，与屠苏那个放到一起，说道：“一日下来也没吃什么，不如一起吃了罢。”说完，从碗橱里抽了两双木筷，先屠苏一步踏了出去。
屠苏站在原地，脸上的窘迫还未散去，稍微顿了一会儿，吹灭了厨房里的烛火，也小跑着跟过去了。
初夏夜里风还凉，一轮新月挂在夜空里隐去了周围的星光。几只知了趴在树上懒懒的叫唤，蛐蛐儿也躲在墙角草丛里应和着。茶叶香伴着这夜风飘开了去，最后散在空荡的小院儿里，没了一丝踪影……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绿树阴浓夏日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