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缱绻》立风飒

6、第六章

　　5.小瘸子。

　　陆天不知道顾之恺是怎么了。

　　最近他的火气有点大，对自己的态度也很冷淡，虽然还是会体贴地给他拿饭，但是吃饭的时候总是冷着一张脸。不再像平常一样跟他有说有笑的。他看起来在全身心投入工作，可听同事说他做的程序一直有问题，每天都要跑上级办公室好几回。面对面的办公环境，有时候他会觉得是顾之恺看过来了，但是等他抬起头看，又不是，顾之恺依然埋头在他的程序世界里。他知道顾之恺在和他保持距离，从那天给他涂抹药膏之后开始。

　　然而这段时间的工作量也开始逐渐变大，顾之恺的公司要求提前做出试运行的程序来，所以即使每天工作到很晚，还要开各种会。其实无非就是耳提面命地要他们加快速度。于是陆天也没有时间多想顾之恺究竟是怎么了。他想等这段时间忙完了，他再去找他谈谈。

　　顾之恺已经烦透了，他想赶紧结束现在的工作，然后陆天回到自己的公司。他们以后还能是一起喝酒的好哥们。可是陆天还在，这项工作还没有结束。他负责的部分一直小问题不断。每次邮件给领导，然后就是谈话，不是这有问题就是那不满意。

　　“妈的。有种你来写”领导区的大门被关上，顾之恺没来由的一阵火，这个地方已经改了不下10次了还是不行。难道全部删掉重新写么。

　　他恼怒地往自己的办公区走，途中路过公司专门给员工休憩的茶水间，他用余光轻轻一瞥，有个熟悉的身影站在里面，然后他就站住了。

　　陆天跟他的同事站在里面，旁边还有一个自己的同事。

　　“我女朋友说这个派对很有意思，就在这周六，小瘸子你也去看看嘛，带上你的女朋友，上次来的那个。”自己的同事一脸戏谑的表情，调笑地看着陆天，边说还边用手搭在陆天的肩上，陆天的脚没法保持平衡，一没有依靠的，他就只能用手撑在桌子上。

　　“什么呀。。。我才不去那么无聊的场所，谁会看上一个瘸子。况且。。。”他还没况且完，站在他对面的同事就叫了声“之恺”。

　　他回过头去看，顾之恺一脸怒气冲冲的样子，他走了进来，还踢了一脚开的不是很大的门，接着不由分说地移走搭在他肩上的手，口气特别不好的说了句，“什么小瘸子，小瘸子是你叫的么？你懂不懂尊重人。你他妈全家都是瘸子，我警告你少带陆天去那种花天酒地的地方，你那女朋友怎么来的，别以为别人都不知道。”一副咄咄逼人的样子，拉着陆天的手就走。

　　站在茶水间的同事被他没来由的这一顿，也上了火气，“顾之恺，你他妈吃火药了吧。谁欠你的。操。”

　　顾之恺还在使劲拽着陆天，听到同事的骂声，他又回过身去。

　　陆天一看架势不对，反手抓着顾之恺。“之恺，你别冲动。”话还没说完，顾之恺已经唰的一拳头打了上去，那同事反应也很快，马上回了顾之恺肚子上一记，又准又狠。顾之恺一下子被那股快速的力量冲击地往后退了两步，撞到了站在他身后的陆天，陆天站不稳，什么也没法依靠，晃了两下，咚的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好疼，好像扭到脚了，陆天皱着眉摸着自己的脚踝。顾之恺看见陆天坐在地上，表情有些痛苦，心里的怒火烧到了眉毛，他立马冲了过去。

　　陆天想叫住他，可顾之恺就像是一头被惹怒的豹子，谁的话都听不进去。他一把拉住身边的同事说，你去把他们拉开来，可是同事很怕惹事，尴尬地摇摇头。

　　这个时候的陆天特别恨自己，他就是个瘸子，什么都没用。

　　领导区的门就在这时被打开来，应该有人去告了状，顾之恺的领导大吼了一句，你们干什么？两个人当时还厮打在一起。有人赶紧跑过去把他两分开，也有人站着没动。

　　陆天努力站起来，从他的角度看过去，顾之恺完全没有了刚才的威风，像只泻了气的皮球。脸因为刚才的一拳头，已经肿了起来，嘴角和额头还有一些指甲划过的伤痕，还好没有流血。

　　他一瘸一拐的走过去，想把顾之恺扶起来。脚很疼，钻心的疼，自从车祸以后，他对脚的敏感度比从前高了许多，可是他还是更担心顾之恺。他把手伸过去，可是顾之恺明明看见了，也不愿意伸过来，他像个委屈的小孩，需要人哄，一点也没了刚才一把拉走他的勇气。

　　“之恺”他叫了一声，顾之恺没有反应，他又接着“之恺，脚很疼呢。”顾之恺马上回过脸来，担忧地望着他。

　　“哪里，是我刚在撞的么？”

　　“嘻嘻，你终于肯理我了”陆天笑嘻嘻地看着顾之恺，委屈地说“还以为你这辈子都不打算理我了。”

　　顾之恺被陆天给弄逗了，附和得笑了一下，但是嘴角好像肿了，一咧嘴就疼。他泄气地又不得不去关心陆天。之前所有的刻意保持距离，都在陆天看似撒娇的语气里弃械投降。

　　顾之恺自己站了起来，去扶陆天坐下来，表情柔软，手脚轻柔，“伤到哪里了？疼么？”

　　他刚想蹲下看看陆天的伤，领导严厉的声音就传了过来，你们两个给我过来。

　　“之恺”陆天担心地看着他。

　　“没事，就是罚点钱而已。别担心”他又重新站起来，轻轻地拍了下陆天的肩，他开始疼，像是全身的骨架子被重新整过一样。但是他还是得忍着。

　　顾之恺和他的同事在办公室呆了有一个小时之久，这次谈话的长度远远超过了简单处理一次打架事件的时间。陆天开始担心不会是要做大的处罚，他开始不停地看表，喝水。顾之恺的反应确实过激了，工作压力那么大，可是也没必要这样。他有点想不通，但是好像心里又明白点什么，他不敢去想。

　　处罚的结果确实超出了两个年轻人的想法，打架的同事在一个小时之后出来，他沮丧着脸，说着碎语，同事问他怎么样？他说还能怎样，下放到底下营业部修电脑。顾之恺作为挑事者被留的更久，领导的话在他被打懵的脑瓜子里噼啪作响，按公司的规定是开除，但是这个工作还没完，你是主力你得留下，之后的决定我努力为你争取留下。然后是一大段语重心长的劝告。

　　“领导，处分的决定能在这次的工作之后再宣布么？是什么样的决定都没关系，我只有这个请求。”顾之恺在沉默了很久之后，开口说了这句话。

　　“嗯？”领导看着他被打肿的脸，表情认真又严肃，最后无奈地叹了口气，“你们年轻人怎么这么冲动。去吧，我知道了。”

　　之后，顾之恺恭恭敬敬地道了个谢，转身出去了。

　　陆天一见顾之恺出来，就赶紧一瘸一拐地蹦过去问，怎么样？处罚重么？不会开除吧。

　　顾之恺被打懵的脑袋还留有最后的一个信念就是不能告诉陆天他有被开除的可能。他努力笑了下，很疼，但是他不能让陆天知道，“没事，就是罚钱，可能会被下放。”

　　“哦，那就好。”陆天明显松了一口气，只要不是影响到他的工作就好。

　　“疼么，去医务室看看吧。”陆天手覆上来，手指有些凉。

　　顾之恺摇摇头，“倒是你，腿伤到了么，刚看你蹦过来。”

　　“只是扭了下，没事。用冰块敷一下就好了。”

　　“是么，我们先去休息室，你坐好，我去医务室要两个冰袋，没破皮吧，我先看看。”说着蹲下身去去抓住了陆天的腿。陆天有一丝挣扎，但是很快放弃。

　　被伤到的是瘸了的那只，卷起裤管，掀开袜子的时候，能看到腿上淡淡的疤痕，顾之恺没有问，心想应该是车祸留下的。脚踝处已经肿起来，鼓鼓囊囊的。他说你等会，转身就去了医务室。

　　其实他有点不忍心，陆天的腿上除了伤疤，他看到还有钢钉。那该有多疼，顾之恺简直不敢想象。陆天那么瘦弱的人，这两个钢钉打进去的时候，他该有多痛苦，想着自己的心也揪了起来。

　　他加快了步伐取来了冰袋，陆天依然坐在那里。看见顾之恺来了，想要站起身，又被摁下。

　　“你不问问我为什么这么生气么？”顾之恺埋着头给他处理，声音低沉。

　　陆天想说他不想知道，他害怕顾之恺会说出什么让人难以面对的话来。但是他最后只是选择了沉默。

　　“陆天，我不喜欢别人叫你小瘸子，虽然我知道那只是开玩笑。不喜欢那些私生活不干净的人，带你去那些酒吧派对，这段时间我也不知道怎么了，做什么事都能想到你，我知道你有女朋友，打架的时候我脑子里一片混乱，我想。。。顾之恺停顿了一会，然后像是花了很多的力气说了一句，“我想我可能是喜欢你”。声音到最后轻微地都快要听不到了。

　　他不敢抬头看陆天，不想知道陆天的表情，他觉得自己已经足够冷静来说这些话，可是心里还在打颤，他从没这么窝囊过，他甚至开始后悔说这些没用的话，他害怕陆天会恐慌，认为他是个变态，可是这些话每一句都太过真实，连一个华丽的词藻都用不上。

　　在表白之后的心情不是喜悦而是脑子里大片的空白，内心有轻微的恐惧，他觉得他可能要失去陆天了。他开始沉默，用冰块敷着陆天的动作保持太久，并且觉得麻木。

　　陆天一直都在默默地听顾之恺讲，他左手握紧，因为太过用力而骨关节突出，白皙的手背上赫然有青色的筋鼓起来，他想开口阻止，想站起来说点什么，随便什么都好，我去工作了，我的脚没事了，我有点渴，或者我饿了。

　　可是他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心，他在等那句话从顾之恺的嘴里说出来。顾之恺也就真的如了他的愿，他心里之前翻滚起来的浪随着那句喜欢你突然变得平静。

　　顾之恺像是在等一个审判的犯人，他蹲在地上，头埋着，看不见表情，他还有一只手抓着陆天的腿，那可能是他最后的一个希望，端正坐着的高高在上的陆天，也许会说，顾之恺你。。。然后甩手给他一个巴掌，或者他会愤怒地站起来，说你别碰我，以后离我远点，在离开时还泄愤的踢上一脚，又或者冷漠地回答，顾之恺我有女朋友了，你明明知道的，还这样为难我。他脑子最后一根弦要绷断了，他意识开始变得模糊，但是他还在撑着，陆天的脚还肿着。

　　“不疼么，你也敷一下。”是陆天的手指，轻轻碰了下额头的伤，冰凉冰凉的，是他火辣辣的疼痛里最治愈的良药。然后捧起他的脸，小心翼翼的，怕弄疼自己地拿过他手边的冰块，给他敷上。

　　他有点不敢看陆天的眼睛，但是陆天的眼睛亮亮，清澈的样子像刚出生的小动物，陆天微微笑了一下，说，你喜欢我，我知道了。

　　陆天的反应不是顾之恺混乱的脑子里的任何一种，他说，我知道了。不是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