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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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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
孟烦了想起自己曾经看过的一个故事,一群蚂蚁被火包围了,火越烧越大,眼看就要全都葬身火海。蚂蚁们聚拢起来,抱成了个黑色的大球,以外面蚂蚁的身体为保护层,滚出了火海。死了一部分,保全了更多。(请不要考据这个故事的年代,只当那会儿就有吧。望天……)
可是,如果蚂蚁也有思想,活下来的那部分蚂蚁就真的能心安理得的继续它们的生活么?
他想,如果他是那活下来的蚂蚁,死去的蚂蚁将成为他一生的债,再也还不清……
他的团长说,如果有人死了堵住甬道,炸开。离炸点最近的那个人用身体挡住爆炸。这个人可能是迷龙,可能是不辣,是豆饼蛇屁股,也可能他自己。死不再是难事儿,难的是濒临死亡时的等待,还有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同袍死去时的无可奈何。他宁愿他们死在战场上,也不愿意看着他们用这样一种方式死在那条黑暗的甬道里。
这真的是件光想就让人全身发冷的事儿。
他们不是蚂蚁,他们是老鼠,还是疯了的老鼠,人蚂蚁被火围起来是没辙,他们却是自己一头扎的火里去的。
没什么可怕的!冷静,冷静……孟烦了撸了把脸,多少有些神经质的嘟囔着,再次扎进那个黑乎乎的洞口里。
……
克虏伯坐在火堆旁,大口的吞着饭盒里的饭,很快的吃完了一盒又去盛,食不知味的人渣们多少都有些愤愤,伴随着“死肥仔”“死胖子”“五花肉你猪啊”之类的叫骂声他从人堆中穿过又挤回去,回到原来的地方继续大口的吃。
他吃的很香,至少看起来吃的很香。
他不喜欢想很多,那样会很累,他只是想,团长给划出了条路,那就往前走吧!
……
孟烦了光着个膀子,拿着瓶药在收拾自己身上的伤。那般的歇斯底里之后惨烈的不只是张立宪,他自己也没好到哪儿去。
现在他们不缺药了,那个会帮他们上药的兽医却不在了。孟烦了费劲儿的够着后背上一块蹭破的地方,忽然觉得眼睛有那么点儿酸。
“老头儿啊,我好像他妈的有点儿想你。”蹭了蹭鼻子,他接着给自己擦药。
狗肉溜达进来,蹲的地上有些好奇的看他忙叨。
孟烦了无精打采的冲它晃晃手里的药棉花:“狗肉诶,可惜你没手,想叫你帮个忙儿都没戏。得嘞,小太爷就该那没人管的命,最后还得靠自己个儿。”
然后就有一只手伸过来把他手里的药棉花接了过去,顺手又掰了他爪子一下,这回不用看脸孟烦了也知道是谁了,别人没有这么手儿欠。
“哎呦喂,您怎么回来啦,这不是正跟师座大人如胶似漆的蜜月期呢么,怎么也得秉烛夜话抵足而眠啊!”
死啦死啦拿着药照他的伤口上挺使劲儿的擦上去,听着孟烦了吸溜一声骂他:“大爷的你轻点儿成不成,这是小太爷后脊颈不是你们家案板。”
死啦死啦就拿闲着的那只手敲他脑袋:“对长官不敬,关禁闭。哎哎,把那盛药的瓶子给我,这上面没药啦!”
孟烦了把瓶子举给他,嘴里继续着这种毫无营业的嘴架:“成啦,您那禁闭室在哪儿呐?自个儿都快找不着地方窝着了还禁闭呢!哎,不对,我怎么忘啦,现在您跟虞大少关系那是空前的融洽,人那话怎么说来?我该敬你为兄,攀上高枝儿喽。他有的就是您的,您有禁闭室。”
死啦死啦乐:“我说烦啦,你这口气真像个喝了半瓶子醋的小媳妇。”
孟烦了噎住。在恨恨的问候了一声他大爷之后闭上了嘴。他是嘴损,可是跟这个不要脸的家伙动嘴他几乎就没占过上风。
死啦死啦却不肯安生,帮他擦完后背的药转到前面,一脸的严肃认真状:“脱裤子。”
孟烦了下意识的拉住腰带瞪起眼:“干嘛啊你?”
“你不会伤全在上半身儿吧,那可是本事。我能干嘛啊,伺候你上药呗!”
孟烦了往后退了退:“用不着!这儿小太爷够的着。”谁知道丫又要生什么主意,眼珠子滴溜乱转准没好儿。
在这个男人的世界里他们并不介意□□自己身体,可是此时被死啦死啦一本正经的提出来却让他开始觉得别扭,这个家伙总有办法让人觉得难堪,孟烦了觉得自己现在真的挺像个扭捏女人。
死啦死啦摸着下巴贱兮兮的冲他乐,孟烦了加着十二分的小心开始往后挪,今天太累了,他没力气陪这个精力过剩的家伙折腾。
在下一刻死啦死啦扑上来,做出要扒他裤子的样子,却在孟烦了拿手去挡的时候捉住了他爪子:“指甲翻啦。”
“啊?!”孟烦了有点儿反应不过来,举着爪子看他的团长把翻掉的指甲拔掉然后拿绷带撕成小条,沾了药给他把爪子一一包好。
“成了!”端详着自己的杰作死啦死啦挺满意,放下手里的药回到他那张床上躺了下去:“剩下的自己来吧,用不用我回避一下孟小姑奶奶?”
“你大爷的!”孟烦了回神儿,没什么底气的骂了一句,自行脱了裤子开始涂药。
05
“我说,你真信他?”放下手中的药棉花,孟烦了重复这个快被他问烂了的问题。虽然今天晚上的时候死啦死啦已经算是回答过他一次了。
死啦死啦趴在床上逗狗肉——或者被狗肉逗,他半边身子探下去,手支的地上,伸出舌头做出狗的样子,冲狗肉无声的叫。
狗肉则蹲在那儿很淡定的看着他。
孟烦了皱眉,抄起床上的枕头砸过去:“你大爷的,说话啊!”
死啦死啦懒洋洋的抬眼:“说什么?”
提上裤子站起来,孟烦了有些烦躁的挤开狗肉在他面前蹲下:“说什么?说什么都行啊!说你信他,说我们这回去不是送死,至少不是当了炮灰的死法!”
死啦死啦拿一只手挠挠脑袋:“你自己不是都嚷嚷完了,让我说什么啊?烦啦,你这人啊,读书人的毛病,想得太多,瞎想。”他叹口气,表情是难得的正经:“你该学着信点儿什么,别总怀疑。这样太累,不好。”
孟烦了忽然愤怒起来,揪着他领子给他提起来,几乎是贴着他鼻子的嚷:“你信么?!你告诉我你信什么?!虞啸卿说4个钟头,你干嘛说一天?!你心里又打的是几天的谱儿?!我还是那句话,你那第一知己虞大少再满腔热血,他也不是那做的了主儿的。”
死啦死啦慢慢拨开他的手,样子看起有些疲倦:“我信!我信事情得有人去做。”然后他就躺了下去,闭上了眼——这表示这个话题今天到此结束。
躺了一会儿,又睁开眼,看看在他床前戳着的孟烦了:“睡觉睡觉!今天就你折腾的欢,铁打的啊!”
孟烦了就忿忿的躺了下来,在他的团长旁边——他气的有点儿糊涂,完全忘了自己还有张床。“疯了!都他妈疯了!这疯病还他妈的传染……”这一天下来体力其实早就透支的厉害,刚才还不觉得,一躺下来立刻觉着身上跟散了架一样,嘟囔的声音越来越小,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死啦死啦歪头看看他,把自己被他压住的胳膊抽出来,乐两声,也睡了。
孟烦了一路狂奔过禅达的大街小巷,就在刚才,他把张立宪推进了小醉的门,也在同时推开了自己能抓住的那一点儿幸福——像迷龙一样的幸福。
他的团长丢给他的那一袋子东西很多,多到应该不仅仅是给他父母的量,那是个人精,多出来的东西给谁的,不言自明。可是现在东西留下了,孟烦了自己却跑了。
他在跑,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跑,或者说他不知道自己想要逃开的具体是什么。也许是一份责任,也许是他自己也说不清楚的东西。
一辆车绕到他面前刹住,停的太突然,以至于孟烦了险些撞上去。孟烦了抬眼刚要骂,就看见了驾驶座上的死啦死啦那张贱兮兮的笑脸。
不可否认的,在见到这家伙的那一刻,心里忽然觉得安稳了。
但是说刻薄话几乎成了下意识的:“你不是去见姘头了?这么快进完事儿啦?不会是不成吧您?”
死啦死啦就乐,很欠抽的那种:“姘头没你好啊。”
孟烦了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丫在说啥,张嘴要骂死啦死啦却已经发动了车子:“孟瘸子,拐起来。”
有车可坐孟烦了自然不肯腿儿着回去,只好继续跑起来追他:“大爷的,你等等我!”
克虏伯发着呆,会怀疑的不止孟烦了一个,几百人的命,其实就那么在那儿悬着呢。
今天团长对孟烦了说:你偷了你爹妈最要紧的东西,你拿他们的儿子去打那样的仗。
以前孟烦了和迷龙是让人羡慕的,因为他们有家,他们的家是看得见摸的着的。但是现在,这种原本让人羡慕的东西已经成了不幸。亲人将直面他们的死亡。这实在是连想都让人觉得痛苦的事儿。他们都有牵挂,有牵挂的人会努力让自己活下来,那么团长呢?团长的牵挂是什么?牵挂的太多反而像没有了牵挂,这么多人命在他身上背着呢!
克虏伯很想跟他们一起上南天门,可他也知道自己能派上用场的地方不在那里,所以他沉默,沉默的在自己的位置上等着出自己的那一份力。
他郁郁的走在路上,一向呆滞的目光里有种同他表象不相符的忧虑。
一个瘸子以一种逃命般的速度从他身边奔过,然后是一辆车从巷子里插过来赶了上去。那是团长和他的副官,两个人谁也没有看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