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第四十七章 浮生闲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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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蝉凄切，冷雨初歇。
清晨的凉风吹散了街上凝了一夜的雾气，也吹裂了我所有的伪装与坚强。我拖着疲惫不堪的身子在街上漫无目的的游荡着，再也找不到离开孙府时决绝而坚定的步伐。
“你我，永不相见！”
孙权留给我的最后一句话是这样的冰冷。我不该责怪他的粗暴侵犯和冷酷无情，我本就瞒他伤他至深，最后也活该落得连兄妹都不是的结果，或许，永不相见才能埋藏彼此的伤痕。
从今往后，我与孙家就再无任何关联了。想到这，心里的忽又变得空落起来。穿越异世以来，我的一切都和孙家密不可分，那里有我记挂的人，那里给过我温暖的庇护，那里留下了我种种回忆，如此千丝万缕，如何能够轻易斩断？
还有，那个美丽的海昌，那个值得我用余生去思念的人。我多么想不管不顾将来会发生的一切一切，奔向他的身边守候着他……可是在家、国面前，个人的感情又能算得了什么，我对自己脆弱的不堪一击的爱情实没有太大的把握，如果故事的结尾注定是悲剧，又何苦去推波助澜让彼此都陷于苦痛的泥沼呢？
街上的人渐渐的变得多了起来，也许是我的样子太过失魂落魄，好奇的路人会频频回首打量我几眼。这些探询的目光使我愈发的想逃避，一路低着头只往人烟稀少的地方走。
走了好久好久，直到我再也抬不起脚，我发现我已走进了一条死巷，前面并无去路。也许这就是我的人生，我苦涩的想着。
秋风并未因这朝阳初升的时候而有所收敛，仍在放肆的吹着我摇摇欲坠的身体。由心里产生的凉意涟漪般的一圈圈扩散开来，我再也支撑不住，软瘫着倒在了地上。地面冷如结了冰一般，我不由得抱着手臂蜷缩了起来。
“冷……”颤抖的牙关只能挤出这么一个字。然而一会儿过后，这感觉又被一种更为难受的灼热感所替代。只觉得从喉咙和鼻腔不断涌出的热量几乎要把我榨干，浑身的每一处关节都随着我急促的呼吸在呻吟着。而我的眼前已经模糊了起来，头脑的胀痛令我无法再作任何思考，只能静静的等待着命运给我的裁决。
而这种身心的痛苦仿佛是漫长而无止尽的……就在我庆幸自己终要以昏迷或是更糟的方式来结束这一折磨时，我似乎感觉都脸上我温热而湿润的触感轻柔的在来回拂拭。
我用力睁开眼睛，巷子仍是空无一人，而我身边站立着的，竟是全身乌亮的闪电，它正俯身舔舐着我的脸，目光怜悯而温柔。我虚弱的笑了，在这个时候，还有曾经熟悉的事物陪在身边，真好！我想要伸手去抚摸它，却只是轻轻的一用力，一整片黑暗吞没了我所有的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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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为自己会死，那么就再也不用考虑天地之大，何处容身的问题。但往往，事与愿违。
再次有意识的时候人依旧很昏沉，灌了铅似的的眼皮怎么都真不开，干涩的喉咙发不出一句声音。我只觉得四周一直在摇晃，听见整齐的马蹄声，感觉到自己似乎是在路上，然后又昏昏沉沉的睡去。
睡睡醒醒了几次，我虽然仍不清楚身在何处，但依稀知道自己一直在马车之中，有人在身旁时刻无微不至的照料着我，而我的身体，也在一天天的好转中。
终于这一日，当我醒过来的时候，马车已经不再颠簸。我被抬至一个阳光充足的的房间。在幽暗的马车中多日使我一时之间不能适应强烈的阳光，忍不住伸手挡住了双眼，而意识也更为的清晰。
待得一切安定了下来，我渐渐睁开了双眼，发现眼前是一间空荡荡的房屋，正有几个侍女在轻手轻脚的摆放着日常物品，显然这房间空置已久。
“请问……咳咳……”因为太久没有开过口，我的声音十分沙哑。而只是简单的两个字，我都感觉已经耗尽了我全身的气力。
“呀……姑娘你醒啦。”其中一个侍女惊喜道，“赶紧去告诉夫人。”
看来我是被她们的夫人所救。当那名侍女领着她们的夫人进屋时，我才意外的发现，她们所说的夫人竟然是小乔。
“香香，”小乔在我床边坐下，温柔的说道，“你终于醒了！”
虚弱的身体连挤出一丝微笑都显得那么困难，我勉强开口叫了声：“嫂嫂。”
小乔轻叹道：“香香这次可病的不轻，大夫说是风寒引发了肺疾，需要好些时日方能痊愈。香香就安心在这里好好养病。”
“这里……是哪里？”我想起了一路上的颠簸，疑问道。
“这里是柴桑，”小乔答道，“吴侯令夫君在彭蠡泽操练江东水师，以备来日与黄祖之战。”
原来是周瑜和小乔找到了我，带着我离开了曲阿。
见我不说话，小乔向我鼓励的笑了笑，道：“莫再想不开心的事，先把身体养好，知道吗？落下病根就不好了。”
“嗯。”我点头，感激的看向她，“谢谢嫂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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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这句俗语我算是真真切切的体会了一遍。虽有军中的大夫对症下药，我的肺疾还是反反复复持续了好久。药已喝的麻木到不知其味，缠绵病榻将近一年，能下床时仍旧是走两步路便气喘不已，不由得怀念起那个遥远的时代那些抗生素了。
好在柴桑是一个令人心旷神怡的地方，彭蠡泽的万千姿态无时无刻不令人迷醉，清晨烟波浩渺的湖面仿若沉睡的梦境，午后波光粼粼的湖水又若跳跃的幻影，黄昏时，落日的余晖渲染了归巢的倦鸟，入夜时，沉睡的波澜轻含住嫦娥的泪珠。宽阔的湖面上整齐的排列着大小不一的艨艟走舸，每日集结练兵时，号角军鼓响遏行云，士兵吼声震耳欲聋，若此时从庐山半山腰观之，内心定是澎湃翻滚激荡不已，再浓烈的愁云惨雾也会即刻消散。
身在此地，我逐渐的忘记了自己是谁，忘记了今夕何夕，不知不觉中，寒来暑往，时日如飞，若不是小乔的言谈中有所提及，我全然不知时间的陀螺已经转至建安十二年的夏末，我随周瑜小乔留在柴桑已有三年。
三年内，别人的故事还在继续。小乔为周瑜又添一子，名唤周胤。胤儿自打一出生便是个淘气粘人的主儿，完全不似哥哥循儿那般乖巧听话，每晚要抱在手里才能入睡，不然那嚎啕的哭声肯定响彻整个彭蠡泽。每当周瑜和小乔无奈却溺爱的一同哄周胤入睡时，我似乎感受到一种离我很遥远，但确实存在的东西，那便是幸福。
陆议仍旧在海昌任屯田都尉。关于他的消息虽然听到的少，但即便是三言两语，我也总能提取出来并且回味好久。刻意的遗忘是多么困难，何不抓住这短暂的欣喜，即便欣喜过后会是漫长的煎熬。
来自孙府的消息也是我回避不了的。两年前，孙仁的三哥孙翊为手下所害，命殒异乡，令所有人都震惊不已。孙翊在孙策临终前被任命为丹杨太守，因而我与他相处的时间并不多。印象中的那个眉目疏朗、喜好笑谈的孙翊总带着几分孙策的骁勇果敢，气度恢弘，是统军的良帅。他这次的突然亡故，对于孙权和孙仁而言，应是不小的打击。而孙翊的妻子，在他死后忍辱负重，巧妙安排，最终手刃仇人为夫报仇，着实是一名让人钦佩万分的奇女子。
关于孙仁的情况也总是那么的揪心。小乔说孙仁的身子状况每况愈下，吴夫人和孙权想尽了所有办法也无法令之有半分起色。我想陪在她的身边，可是当初孙权的话已经无情的将我拒之门外。好在我知道历史上孙仁的结局，她今后的道路还很长。
而孙权在这几年之中，仍是在平定山越和备战黄祖。去年，周瑜率凌统等人攻占了荆州江夏郡黄祖的军师要地麻、保二屯，为进一步全面的取得江夏创造了极其有利的军事条件。如今时机已经成熟，孙权正准备再次大举西征，彻底消灭黄祖。
近来，柴桑入夜后的雨水频多。虽然经过三年时间的调养，我的身体已经复原，但睡至半夜仍会转醒。这一夜醒来之后，我起身拉紧了小窗，又回到床上侧身躺下，枕着帘外细细密密的雨声，缓缓的阖上了双眼。
仿佛正要入眠时，我依稀在雨点的节奏中听见了泠泠的琴音。琴音似是从湖面而来，轻柔且胆怯，一进而□□，仿佛那新嫁娘在夫君面前娇羞却扇。正当我奇怪在这夜深时分有谁在抚琴之时，又一阵空灵的箫声飘荡在了半空之中。这箫声，如飘零在外的独雁，不断的徘徊彷徨，苦心孤诣的的寻找来时之路。就在下一刻，琴音忽而变得大胆起来，不再是羞答答的半敞心扉，而是勇敢的追逐着箫声，企图留住它漂泊的影迹。而箫声，在遇上琴音的那一瞬，也陡然变得充实了起来，回头迎上了琴音，安抚它因追赶而紊乱的气息，缠绕着它共同谱了一曲悱恻的恋歌。而这一曲，竟是如此的熟悉：江月。
我再也忍不住心中的好奇，起身推门而出，在阁楼的长廊上遥望不远处的彭蠡泽，眼前之景却霎时令我屏住了呼吸。湖面上大小的船只仿佛在一瞬间不见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一路迤逦到天际的五彩云霞，细密的雨丝也已幻化成无数粉色的桃花花瓣，在湖面上踏着琴箫的和音舞动着。而奏琴和吹箫的二人就凌空在云霞之间，吹箫的男子蓝衣散发，面容清俊，正是郭嘉；而身畔的抚琴的女子，竟和我有着同样面容，难道她是……灵儿？
一曲奏罢，两人凝望着彼此没有说话，不甘寂寞的清风却趁此良机带起男子的黑发轻扫过女子的脸庞，换来女子一阵爽朗的娇笑。男子见此，也不由得笑了起来，低唤了一声“灵儿”后，将女子揽入臂膀。
“奉孝哥哥，从此往后，瑶池仙境也好，修罗地狱也好，灵儿再也不愿与你分开。”
“好，奉孝哥哥再也不与灵儿分开……”
两人的身影渐渐变得模糊起来，我有些着急，不禁喊了一声：“喂。”
女子闻声抬头，看着我柔美的笑道：“香香，抱歉，我原本早就该离开，只是舍不得奉孝哥哥，因而还偷偷藏在你的身体里。因为我的灵魂的力量微弱，所以你感受不到我的存在。如今奉孝哥哥劫难已满，也该是我离开的时候了。香香，我感觉你活得好累，虽然有些东西我还是无法理解，但无论如何，祝你幸福。”
只是一刹那的恍惚，彭蠡泽上烟云散尽，郭嘉和灵儿也已乘风而去。我有些怅然若失，没有意识的往前走着。
又是一阵琴音从不远处传来，淡定而安详，略微填补了我空荡荡的内心。我循着琴音的方向走去，发现琴音是从眼前的小院里传出。院子的门虚掩着，我轻轻推开。
那院中弹琴之人抬起头来，见了我并无半分意外，微笑道：“尚儿，你来了。”
“伯言？”我却大惊失色，“你怎么会在这里？”
他却没有理会我的讶异，向我招手道：“尚儿，过来，与我一同弹奏这一曲。”
我犹豫的走向他身边，席地跪坐下来，疑惑的看着他：“伯言要我弹什么？”
他但笑不语，拉着我的手，让我靠近他。他从身后环住我，温暖的双手覆上我的手，带动着我的手挑起了第一个音。他贴的我好紧，紧到我几乎可以听见他轻柔的呼吸。他轻靠于我的肩颈，与我耳鬓厮磨，青丝相缠，幽兰之香扑面，令人不觉就醉了。
“伯言……”我迷乱的喊着他的名，由着他引导着自己徜徉在浓的化不开的情意中。曲至中途，只听他含糊的在我耳畔吟唱道：“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他渐渐松开了我的手，依依不舍的站起身来，而我仍继续弹奏着此曲。他不知从哪里找来一把长剑，慢慢的舞动起来，招式柔韧而轻盈，好像不是克敌制胜的绝招，而是眩人耳目的迷药。他白色的外衣融于日光之中，仿若即将要羽化而去的仙人，让我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我心中一慌，止住了指下的音乐，骤然起身奔向他的身边。他一个回剑转身，没有料到我会突然出现在他身后，赶忙急急收剑，堪堪避过了我。看着他的手忙脚乱，我心中有种奸计得逞的暖意，不由得的笑了起来。
他轻点我的鼻尖，责怪道：“尚儿真是调皮。”语气中尽是宠溺。
“没有啊，”我狡辩，“我只是想学习伯言方才那一招。”
“这个简单。”他将剑放入我的手中，然后紧握着我的手，与我一起在空气中画了一个圆圈。而就是此时，时间仿佛突然凝结，那虚幻的圆圈慢慢透出光晕，变得真实，圈中燃烧着熊熊的火焰。他又带着我将剑身往圆心刺去，我和他的身体突然变轻，被圆圈的力量所吸引，朝着火焰的方向飞身跃去。
身边一片黑绿的火海让我觉得自己也快要燃烧起来。仿佛过了好久，那些烈火才尽数散去。我再次睁眼，发现身边的他已一身戎装，神情严肃而不容违抗。
“禀陆都督，刘备军已彻底溃散，夷陵之火将成为蜀人的梦魇！”身边有人如是说。
他紧绷的弦这才缓缓松了下来，见此，我宽慰道：“伯言累了，该休息了，让尚儿为伯言弹奏一曲吧。”
他点头应允。我却在四周找不到琴，唯有想到去营帐外寻。就在我准备出营帐时，门帘却被掀开。一个十来岁的小女孩拖着一把琴，艰难的走了进来。我仔细一看，竟是孙萱。
看到了我，孙萱十分害怕的大哭了起来：“你走开……这是我的琴……我才是这里的主人！香香姑姑不要抢我的东西……”
见孙萱越哭越大声，我连忙蹲了下来，抱着她安抚道：“萱萱别哭，香香姑姑不会抢萱萱的东西。”
谁知我这个举动非但安慰不了她，反而使她更为惶恐，她突然抓住我的手，在我手腕上狠狠的咬了一口。
“啊——”
剧烈的疼痛让我忍不住尖叫出声，而周围的景象却在一瞬间急速的倒退，我的脑子胀痛欲裂，我抱着头闭上眼睛。
再次清醒的时候我仍喘着粗气，身上的衣物也因汗水而湿透。而我，仍然置身于柴桑的小屋中。窗外，一夜的风雨已逝，清脆的鸟鸣欢快的迎接着新的一天。
原来这一切，只是一场场梦境。也原来，只有在梦中，我才会忘了身是过客，才能偷得一晌的欢愉。
一个月后，北方有消息传来，曹操的军师祭酒郭嘉郭奉孝在北征乌桓的途中不幸病逝。这对于曹操而言，是一个不小的损失，而对于东吴来说，未尝不是一个好消息。
同时，孙权方面也待到了征伐黄祖的成熟时机，已派吕蒙的部队为先锋营先到柴桑与周瑜汇合，而他本人将亲自领兵坐镇后方。
在开战前，军中总会组织一些与骑射武艺相关的擂台赛来鼓舞士兵们作战的积极性，任何人无论官阶大小一律可以参加。一来奖赏颇丰，二来也是表现自己的绝佳机会，因而士兵们都乐于参加这类比赛，即便不是亲身参与，也可在台下为战友鼓劲打气。
这日午后，听闻东部训练场正有场格斗赛，我闲来无事，便骑着闪电也去凑个热闹，感受一下人声鼎沸，或许才不会觉得寂寞。
谁知到了训练场，比赛刚刚落幕，人群已作鸟兽散。我觉得有些索然，但也没有即刻离去，将闪电栓在了一边，独自坐在了场边。
坐下之后，我听到了一片马蹄声向我的方向而来，以为与自己无关，也并未去在意。而这马蹄声却越来越近，扬起周围尘土一片，我不得不掩着鼻子抬起头。这才发现，这匹马显然是冲着我而来，并且丝毫没有要停下的意思。
就在我以为那马儿要撞上我的时候，那马上之人轻喝一声：“吁——”马儿便堪堪停在了距我只有一寸的地方。
我着实被吓出了一声冷汗。然而还未等我质问，马上那铁甲银盔的士兵便傲慢的问道：“你就是香香？”
眼前的人皮肤要比普通士兵白皙许多，五官小巧而精致。而此时，他正圆睁着黑亮的凤目，倒竖着英挺的双眉，态度极不友善的向我问话。
“你是……？”我确定我从未认识此人。
“我要和你单挑！！”没等我话音落下，他又居高临下的向我挑衅道。
作者有话说
第49章 第四十七章 浮生闲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