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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1、第一百一十五章 一片宫商 ...
宫室典丽轩敞,宫灯明媚绮靡。
物是熟悉的物,人是熟悉的人,只是可惜,心境已与往昔大不相同。我尽量将这种嗟叹都吞咽进肚子里,任由他抱着自己,缓步踏上那绮罗迤逦之处。
久违的温暖刺激着我的感官,身体因为不适应而微微颤栗起来,然而仅是一会儿,他的安抚便让我感到熨帖,那不安的感觉渐渐消散,在肌肤表面遗留下一层细微的粒子。
他一如既往的柔情很快就唤起留存在彼此记忆里的往日温存,这种熟悉,又掺和着因时间而产生的新鲜陌生,实在太过致命,我的意识变得模糊起来,就如同在沼泽中沉溺的人,慢慢被扼住呼吸,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一点一点沉没。
逐步攀升的温度使我犹如百爪挠心,我竭力压制住内心的渴望,想要保持着清醒,不让自己瓦解在躯体的火烫里。
好不容易,我在他绵密的攻势下偶然寻得一丝喘息的机会,心念一闪,紧紧拖拽着脑内所剩无几的坚定不放,狠了心睁开眼,咬牙慢慢收紧五指,忍住灼烧的痛楚,将自己的思想狠狠抛离在整个肉身之外。
驾轻就熟的事情他此刻做来毫无阻滞,只是比印象中的更为认真细致,仿若在呵护着弥足珍贵的物品。我对这样的进程亦熟稔如故,他的习惯,他的喜好,乃至他在何时最沉沦,何处最动情,都了如指掌。
我冷眼看着,配合地给予他想要的反应,在对抗着内心被一点一滴蚕食的同时,等待和捕获自己的机会。
他的意志在翻山越岭间如渐涨的潮水,一浪轻覆着一浪,细细拍打在碎石铺砌的岸上,最终留恋徘徊在那几道深深的沟壑纵横之处。此刻,我已完完全全清醒,那一道道痕迹在记忆深处印刻地太过清晰,就像时时刻刻在提醒着,我不该惧怕和逃避任何磨难。
我的伤痕或许同样也是他的伤痕。他慢慢累积的情感已然到达即将倾涌而出的高峰,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摒除了仍存乎身体的最后一点贪恋,让整个胸腔灌满了浑浊热烈的空气,停顿了片刻,就在他蓄势而发的时候,彻底呼出那一口气。
骤然的呼吸引发了我整个肺部的不适,不可抑制地咳了起来,我尽量使自己看起来更自然,掩了口去抑止这样的破坏氛围的声音。
然而,这到底还是败了他的兴致,动作渐歇,我趁此蜷起了身子,痛苦地喘息着,几欲张嘴,呼吸却急促到吐不出一个字。
他扶起我的上半身,用被衾裹着,抚着我的背帮我顺气。不知是情/欲未褪,还是咳的太过猛烈,我脸上热辣辣地直冒着细汗,思来正好,索性半低了头赧颜道:“权哥哥,对不起……我的身子太不争气了……”
他没有责怪我的意思,反是忧心道:“这两年来,没有好好养身子吗?”
我抬了眼皮子幽怨地望他一眼,复又垂下,“是想着便是为了安安,也要好好调理身子的,可是……小院的日子,每天一睁眼,空空荡荡,冷冷清清,稀里糊涂地天就又黑了,一天一天也不知道人间几何,也活不出个意思,哪还有心思想什么关心自己的身子。”
他将我揽入怀里,吻我的鬓角,“早知如此,当初我就不该和你怄气,明明知道你犟,却比你还犟……”
我圈上他的腰,下颚紧贴在他肩上,“我也是后悔了,有什么事说不清楚呢?非要口是心非,害自己痛了这许久。”说着,喉头一涩,轻咳了两声。
我把罪责都揽到自己的身上,去融化他的铁石心肠,小心地盘算着他该有的反应。我并不擅长这样的对白,却强迫着自己去适应,有些情感上的执念,既然已经选择放下,那么,什么样的话语,什么样的编排,说起来、做起来也就不那么难了。
他穿好衣服,下床为我端水,送至我唇边喂我饮下,“还是再把大夫叫来看看?”
我摇头,“已经折腾了大半夜,再让医官过来,明天传出去还不知道是怎么样的呢?我这毛病自己也清楚,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和心情有关,还是得靠调理,也不差这一时半会。”
他观察了一阵我的脸色,知我所言不假,便轻轻按着我的肩头让我躺下,“那今晚先好好睡着,明日再叫医官来。”
我见他替我掖好了被角便要作势起身,下意识伸手拉他衣袖,“都那么晚了,你还要去哪里?”
他重又坐踏实,眯了眼瞧我,眼神有些撩人,“去灭火。”
我被他的话一噎,颇为心虚,讪讪别过脸去,“说什么胡话……”
“好,”他很快接道,“不说胡话,说正经话,刚从皖城回来,很多事还没有头绪,留待处理,正心烦意乱的时候,看见了你,心里突然就踏实了。”
我想起张世刚才的话,知他原先招幸的是步榕,不由暗想,原来要让他觉得踏实本也不是什么难事,面上却更为羞赧,“权哥哥不觉得我麻烦就好。”
“你呀,”他习惯性地在抚过我脸颊,“最令人头疼的地方就是太不会给人添麻烦,什么事都自作主张,有些时候,男人还是喜欢女人麻烦点。”
两世为女人,这辈子都过了一半了,还要别人来教我如何做女人,想来是有些失败的,然而此刻的我只能从善如流,“那我就赖这里不走了,直到你烦透了我为止。”
他笑了起来,眼里有些意味不明的东西,“却之不恭。”
***
安安的病情在三日后稳定了下来。这三天时间,我一直住在孙权的寝宫照料她,我们就如同普通的一家三口温馨而自然地相处着。安安喜欢粘着我,我就一直陪着她,甚至刻意去忽略了他爹的存在,等到孙权觉得意兴阑珊去处理他的政务时,我才会怅然若失地去想,如此放着长线,可否真会钓到大鱼?
但无论如何,在平静如水的表象之下,后宫局势在这三日之内,已有了变化,尤其在这时局微妙的时期,这种变化可谓天翻地覆。
吴王后宫虽然一直由步榕掌管,但论身份,除了仍在吴郡的徐嫣外,在武昌的步榕,袁曦和我,撇除各自的身家背景,也算是平起平坐,是以得宠与否,谁更得宠,在旁人看来,是关乎整个吴王宫,或者更为确切地说,是关乎不久之后的吴帝后宫谁能执掌那枚凤印的风向标。而如今,原本已经被淡忘的王夫人重又回到众人的视线,彻底搅乱了越来越明朗的局势。
小吟奉命到殿前照顾我,一切都似乎沿着预设的轨迹在展开。她絮絮叨叨的本性走哪带哪,边理着衣服边道:“殿下已经着人收拾了原来的地方,等安安好得差不多了,我们就搬过去,不过,依我看,也许殿下是舍不得的。”
我望了眼一边熟睡的安安,这孩子本就不闹,即便是这次病了,也是偶尔哭上一回,来到这里以后病有起色了,就更安静了,乖巧到令人心疼。
小吟随我将视线转移到安安身上,安慰道:“小郡主福泽绵长,这回度过了难关,往后事事就顺了。”
我笑了笑,道:“武昌想必也是住不久了,你先别急着忙活,到时一样要收拾的。”
她停下手中事物来瞧我,眼里闪着晶亮的光,“殿下和你说了什么吗?要带着姑娘一起去建业?我就说嘛,他心里定是有你的,大概盼今日也盼了许久了,就是你们两个都倔,谁都跨不出这一步,这下总算好了,姑娘终于想通了。”
“我的猜测而已,他并没有说什么。”我打断了她的话,却又顿了良久,才幽幽地道,“其实我心里还是怨着他的,可明明怨他,却还要说些连自己都厌弃的话来讨他的欢心,我……有点过不了自己这一关。”
闻言,小吟急急跑来,做出要捂我的嘴的动作,压低声音道,“姑娘,这里不比小院,人多口杂,万一叫人听了去,再传到殿下的耳朵里……”
我心里一片叹息,这样草木皆兵的日子令我提不起斗志,“小吟,人前人后两幅面孔,笑可藏刀,绵亦含针,实在比上阵杀敌还累,明明最厌恶那样的人,却要成为那样的人。”
她对我的动摇大为着急,掐着嗓子道:“这后宫里的女人,谁又不是存着两幅面孔了?那些整日为殿下争来夺去的人,谁又是真爱殿下爱到骨子里去的?世家大族的女子,哪个又不是从宅门中明争暗斗走到王宫里的?我知道姑娘你同她们不一样,可既然也走到了这一步,就没有再往后退的道理,别的不说,想想你的和儿吧,他现在还养在别人的身边,你就不想见他了吗?”
小吟总能一语点醒我这个梦中人,我覆上她的手背安抚道:“我都明白的,以后不会说丧气话了。”
恰逢这时,张世在外高声求见。我松开了小吟的手,也不再多言,对她弯弯唇以让她安心,整了整衣衫坐正,便让他进来。
张世算是孙权身边的老人,在孙权被曹丕封为吴王之前就伺候在他身边,最是能嗅出这宫里的风向,此时的他,眉开眼笑一团和气,全不复前几晚我求见吴王时那副为难的模样,躬着身向我见礼道:“奴婢见过王夫人,向夫人道声喜。今晚殿下宴请群臣,封赏石亭一战中有功的将领,特命奴婢过来通知夫人好生准备,到时同殿下一起去晚宴会见群臣。”
我呆了呆,看了眼小吟,有些难以置信,“晚宴?殿下要我一同去?”
张世笑意更深了,“回夫人,是殿下的意思,夫人如果有什么需要,尽管跟奴婢说。”
小吟见我愣着,只好无奈地接道:“有劳张常侍,夫人知道了,定会盛装打扮,不辜负殿下的厚爱。”
张世满意地离开了,小吟待要为我准备,自言自语道:“这殿下做事也太出其不意,晚上的事现在才派人来知会,这几年待在小院里,也没做什么新衣裳……”
正说着,张世带着几个侍婢复又鱼贯而入,手中捧着衣服首饰,进进出出了几回,才把所有东西都安置下来。待张世再次告退,我的心已被方才在眼前晃来晃去的身影搅得不安起来,拉住小吟问道:“他这究竟是何用意?以往的宴席,也不曾见他让后宫女眷出席过。”
小吟忙道:“先别管殿下的用意,我只知道啊,现在外面都盛传殿下马上要做皇帝了,今日又邀姑娘你在群臣面前露了脸,这后位……”
她笑着隐去了后面的话,而我的不安并没有因此减退,却也别无选择,定定地坐着让小吟带着侍女们为我梳妆。小吟知我喜好,特意选了一件月白底色底绣织金红牡丹的曲裾。可衣服看着虽素雅,上了身以后却异常提显肤色。我嫌太过亮眼,又望了望其余大红大紫、繁花似锦的色彩,也就由得她去了。
忙了许久,到小吟为我点完唇妆时,孙权派来接我的人已经到了。镜中的自己黛眉朱唇,端庄得体,胭脂水粉掩盖掉了一些憔悴,却让我看着有些陌生了。这两年来洗尽铅华的岁月使我习惯了悄无声息地细水长流,稍后喧闹的歌舞升平可会让我无所适从?好在人的面皮傅了一层薄粉之后,似乎多了一张自我保护的面具,我渐渐镇定下来,等小吟也换好了衣衫,便随着来人,坐上了前去赴宴的步辇。
***
冬天的日头走得比人快,一会儿之前,橘红色的光影还重重地垂撘在翘脚的屋檐上,染红了半边天,照着倦鸟的归路,到我下了辇时,已是暮色四合,只有乌雀的喑哑之声,听来有些萧索。
而宴会厅内却是另外一番完全不同的光景,敞亮的,暖融的,甚至觉得亮到刺眼,暖到灼热。孙权见了我,满眼滟滟绿波,亲自携了我入座。
太久的幽居确实令到我一下子无法习惯眼前的觥筹交错,推杯把盏。这些年来,我所识的东吴武将或是过早亡故,或是镇守在外,所以偌大的宴会厅内,大多是一些我只闻过其名的文臣谋士,若要说熟悉,也许只剩在左侧坐首的老臣张昭和右侧安坐的陆议了。
许是人越上年纪,越会固执得不加掩饰,白眉白须的张昭瞧见了我,满是不高兴的情绪,不知是冲着孙权还是冲着我,我唯有把自己当做花瓶一般的摆设,偶尔啜饮之外,目不斜视地欣赏着面前的歌舞。
孙权的心情很好,石亭的胜利让他有了鼎足天下的资本,长期谨慎的人一旦脱离了某种枷锁,便会放纵地如同末日的派对,此时此刻,东吴的君臣正在进行着这样一种狂欢。
几轮过后,所有的人都有了点醉意,醺曛然的气氛使得大家都抛开了一开始的矜持,言语交谈愈发地大声,场面愈加地热烈,杜康美酒一杯杯往肚子里倒,酒也醉人,人也自醉。很快,往日里衣冠楚楚的风流名士们,都没了形象,东倾西倒地敬酒喝酒,让身边的侍女们好一阵忙活。
或许,在座的人之中,能保持清醒的,除了对宴席并不具备真实感的我之外,只有对着孙权吹胡子瞪眼,几欲开口劝谏又几次都被吴王殿下摆手驳回的张昭,和这次石亭大战立下首功的大都督陆议了。
长期的军营生涯或许已让他习惯了清醒,即便是在今天这样的场合中,他仍是与众不同的。执鞭御马的战将就算是卸下了戎装,仍然周正挺拔,宁折不屈。然而,岁月的风霜和战场的磨练并没有在他身上留下任何粗粝的气息,反而将某种气质浸润打磨地更为莹润内敛,和光同尘。君臣同乐的场面,他以自己的方式,接受和回应着主上和同僚们的一番好意,没有故作姿态,亦没有刻意逢迎。
我不敢如同看别人那样去看他,怕接触到他的目光。女人终究是感性的动物,尤其是在得知了那一场阴差阳错本可以不发生之后。如果那样,今时今日,我们不必身在咫尺,却要小心翼翼地去回避彼此间的每一次不经意的注视,更或许,我不必深陷在如今进退两难的深宫之中,时时刻刻惧怕着并不遥远的将来。
眼神无处安放,只好投向身边已半醉半醒的人。他毫无顾忌地饮了很多,这也许是张昭对他生气的最大原因。我不能枯坐着不起作用,于是也劝了几句,但根本是徒劳,想着一会回去后,他又该叫胃痛了。
底下有人开始歌功颂德,借着醉意,越说越大胆,有人干脆放开嗓门道:“殿下威加海内,御统四方,何须再对曹魏俯首称臣?”
立刻有人附议,劝进孙权建元称帝,一时之间,建立东吴帝国的呼声一浪盖过一浪。
孙权示意安静,说了一番辞让的话,面上却是和颜悦色。我知道,为了在史家笔下留下美名,这三辞三让的戏码必不可少。
于是,众人的话题开始转移,仍旧回到歌功颂德上。想是赞誉吴王殿下英明神武的话已然说尽,就转向了此番为主上大败曹军的主将陆议身上。
漂亮的场面话轮番说着,陆议静静听着,淡淡笑着回礼。孙权却很是兴奋,大为嘉赏陆议的战功,“昔有周公瑾大破曹操八十万军,今有陆伯言先败刘备,后逐曹休,比之公瑾,伯言可是更胜一筹啊!”
陆议避席起身,谦逊作揖,“殿下谬赞。”
酒精的作用令孙权有些亢奋得过了头,大声喊来了张世,命他卸下自己车驾上象征着君王威严的翠绿色车盖赠给大都督陆议,赐予他最高的荣耀。陆议显然有些意外,但了解孙权的性格,没有推让,平静地谢恩。
孙权似乎还嫌不够,又叫了张世,询问道:“你可还记得那一年在西山让名匠打造的三把神剑?”张世应是,孙权又道,“三把名剑,分别叫做‘武昌’、‘太平’、‘黄龙’,孤现在佩带的,就是其中之一的‘武昌剑’。张世,去把‘太平剑’拿来,赐给陆都督。”
不一会儿,张世折回,将名为“太平”的宝剑捧到孙权面前。孙权望了剑一眼,看向陆议,“太平剑又名长安剑,孤有伯言,可建得久安之势,成得长治之业,诸位说,这太平剑是否该给陆大都督?”
在一片“殿下英明”“都督勇武”的呼声中,陆议接受了孙权的封赏,待要退下,忽有人道:“陆大都督是我东吴的常胜将军,剑法必然精妙独到,歌舞看得乏味了,不如请大都督用这太平神剑,为殿下剑舞一曲,也好让我等一睹神将和神剑的风采啊。”
底下一片响应,孙权拊掌大笑道:“既然如此,伯言,不要辜负了大家的美意。”
陆议举剑应诺,没有迟疑。喧闹声淡了下去,他握住剑身,不疾不徐,翩然侧身,将‘太平’在空中曼旋出一个柔美的剑花,而后,利器倏然出鞘,利落地一声脆响后,陆议道:“请琴师奏乐。”
“且慢。”琴师宫音方起,却被孙权喊停,“伯言既是为孤而舞,应当由孤来抚琴相和,奈何孤的琴艺实在差强人意,不若——”
孙权缓缓转过身,望向我,“夫人琴艺佳妙,不若由夫人替孤为大都督抚上一曲助兴如何?”
我一时愣住,就算反应再快,也料不到他会在这一刻提出这样的要求。若是我与他之间不曾摊过底牌,或许此时我会欣然应允,然而经历了这些年的分合曲折,我又如何能够若无其事地以为,他让自己的夫人替臣下抚琴,只是为了以示亲近而已?
然而,现实不允许我有更多的想法,好在小吟为我涂上的水粉足够让我掩饰自己的窘迫。不能不识抬举地拂了他的意,于是我只有慢慢敛衽起身,避过他的目光,应了一声,“诺。”
与此同时,已有宫人为我在桌案边安置好了琴,使我不必走到帷幕后面的器乐演奏之处。可虽然才短短几步,我已感受到长裙掩盖下的双腿不由自主地颤抖了起来,我用尽全身力气才勉强支住摇摇欲坠的身体,来到琴案边,僵直麻木地坐下,握成拳的双手在广袖中紧紧瑟缩着,艰难地迫使自己镇定下来。
我并非惧怕在这样的场合弹奏,邺城时,在曹丕眼皮子底下那样九死一生的境地,我都没有如现在这般的不安,或者,除了不安之外,还有一丝隐隐的难堪,使我想极力逃避。
可是,我不能逃,我甚至不能让孙权看出我的异样,哪怕这异样并不是如他所想的源自于陆议,而是源自于他。我必须让他见到他想看见的。
周遭完完全全安静下来,我甚至可以听见自己紊乱的心跳。时间仿佛放大镜下的沙漏,扩大着,延续着,煎熬着,度秒如年。就在我以为自己将要心力交瘁,难以为继的时候,却是陆议的声音清晰入耳:“王夫人请。”
我下意识地循声望他,只是一瞬的眼神交汇,那平静如水的目光便仿佛为我注入了一股温暖轻柔的力量,包裹着我的身心,也如同每一次遇险,他都在我身边,告诉我不用害怕。
心脏微微绵绵地疼痛起来,不知这钝滞深嵌的疼是出于陆议的,还是孙权的,也不愿再深究,轻吸一口气,从逐渐空白的意识中恢复了过来,对陆议礼节性地微微一笑,“陆都督请。”
陆议不再多言,沉静的目光转向席上,静待我第一个音起。
尽管已经撇去了一切的杂念,但当我望向琴面时,才意识到孙权委实给我出了一道难题。住在小院的这些日子,我一心只顾着孩子,过着最为寻常的生活,哪有什么高雅的心思去抚琴弄弦?是故当我的中指最先接触到琴弦时,我仍一片茫然,不知接下来该怎么去做。
我的一再犹豫退缩使场面上有了些细碎的声音,我知道再不开始,这些议论之声必将慢慢地扩散开,从而导致更为尴尬的局面,可各种琴曲的谱子就如一锅大杂烩,在我脑内绞成了一团。
就在众人显得越来越不耐烦之时,陆议悄无声息地挽起了太平剑,悠然地跨出了第一步。整个宴会厅随着他的剑舞再度安静了下来了,而他仿佛心中自有着节奏似的,驾驭着手中剑气森然的利刃,不紧不慢,一招一式,层见叠出,缭乱了众人的眼眸。
我得以此喘息的机会,彻底回了神。他肢体的每一个动作、脚下的每一个步伐所构成的剑舞节奏,我和他曾是那样的熟悉。彼时情意萌动之初,我们被困在海昌的崇山峻岭间,正是这曲“越人歌”将我们解救了出来。我心意一动,几乎没有片刻踟蹰,在弦上落了指。
从不曾想过,我和他会在这番境地中再次弹起此曲,我的眼前掠过太多不因在此时忆起的画面,或许是曲调太过悠远绵长,催人心肝,锋芒乍现的宝剑在陆议的手中似乎也隐去了凌厉的剑气,幻化为一株冰肌玉骨的梨花,迎风而落,翩飞成一场梦幻般的花雨……
我亦在这场梦境中沉醉,起初还是艰涩的抹挑和徘徊的走弦,慢慢地,随着舞剑人行云流水般的动作,指法变得愈来愈安定流畅。
“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
“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
陆议的身姿峻拔如松,淡雅如菊,将一曲“越人歌”从头至尾舞完。他的每一步每一招,或收得柔美,放得刚劲,或去得迅猛,回得舒缓,一张一弛,刚柔并济,恰如在他手中的“太平”,明明锐利,却内敛,明明柔和,却耀眼。
开始时还是他的剑舞带着我抚琴的节奏,直至一曲罢,琴和剑已完全融为了一体,仿佛是琴奏出了剑式,也仿佛是剑舞出了琴音……
殿内再次静得针落可闻,良久,才有人在震撼中鼓掌叫好,赞美之声又一次此起彼落,无不称扬着陆都督剑法绝伦,王夫人琴艺卓越。
我似乎在这场沉醉中回不了神,忘了自己仍身处在宴会之上,直到感受到孙权的眼光直直注视过来,方如梦初醒,但仍怔怔的。
孙权没将注意力放在我身上很久。众人倾尽才思地说完了溢美之词之后,自然而然地留了空白的时间给主上总结陈词,孙权对这种场面显然驾轻就熟,一口饮尽酒樽中剩余的液体,将金属器皿置于案上,染了几分醉意,击掌道:“伯言果然好剑法!不愧是我东吴的大都督!东吴有了伯言,何愁天下不平?”
言罢,微有踉跄地起身,解了身披的纯白裘衣,召唤张世道:“拿孤的武昌剑来!”
张世应声,须臾,一把略阔于陆议此时反握着的“太平”的青铜剑便递到了孙权跟前。不待片刻,刷地一声激响,他拔剑出鞘,稳步走到陆议跟前,哈哈大笑道:“既然今日诸位都如此尽兴,不如让孤陪伯言再舞一曲。”
他的动作和言语之间几乎没有停顿,在包括陆议在内的所有人还未有反应时,翻转起利剑,没有任何出招前的亮相,径直想着陆议胸前刺去。
我的指下猛然一痛,一根琴弦发出一声难以负荷的锐响,倏然崩断……
唔。。什么君臣对舞啦,送绿帽子啦在玛丽苏女主的威力下,就变成现在这样了,咳。。
男女主仍旧各怀心事,更甚于前,香香真心真意,自己不能接受,虚情假意,权哥不能接受,于是。。。to be continu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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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1章 第一百一十五章 一片宫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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