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放长安》梓桑衣白

6、姹紫嫣红谁书写（一）

　　时间不复静止，如马灯灯般不停的转动。
　　而我终于真正的融入这座深宫中，晨昏定省，结交宫娥。
　　知道文妃是皇帝还未登帝时就娶的侍妾，知道如氏藏梦是三千佳丽中的新宠，可皇帝宠一位妃子不会超过三个月，许多人都幸灾乐祸的说她的好日子也快到头了。
　　我心中甚至带着些许快慰，带着些许罪恶，又颤抖着等待那一日。
　　偏殿角落里一个黄衣太监跪在了跟前，我轻轻的道：“知道该怎么做了么？”
　　“知道了，请娘娘放心，只有娘娘不把小路子当奴才看，奴才定要报答娘娘的恩情。”小路子是我暗自从掖庭刑罚场中救回来的奴才。
　　隐约听说家中一门被文妃的母家整的破败了，辗转却入宫净身当了假男人。他不在我这里当值，也没有人知道我与他的交情，只有每月十二偏殿见上一面。
　　栽赃这样的事情，的确很老套，但胜在永远有用。
　　我要他先毒梦妃，哦，我还真忘记了，她入宫三个月不到，就封了妃阶。
　　小路子假意投靠文妃已经有些时日了，这几日文妃小动作不断，还让他下点巴豆给梦妃那边，成功了几次，正沾沾自喜。而这正好是我动手的好时机，吩咐小路子会下些重点的毒药栽赃给文妃。当然，皇上与梦妃定然会调查小禄子的身世，小禄子会换下轻微的，换上些许重药。若查出来，就将身世说出来，真真假假掺杂进去，辩说帮文妃做这样伤天害理的事情，就是想有朝一日让让她不得好死，药本就是文妃给的，如若还有疑窦，便和盘托出文妃平日作为，以死明志。就算文妃是忠臣之后，如此行径，我要随着事态发展，看我那姐姐如何做，这是帮她去除一个心腹大患。
　　姐姐终没有辜负我的期望，把这事都推到文妃身上去，还因小禄子死前说的案件，查出文妃母家欺横霸市，近年来坏事做尽，还意图不轨将毒药送入宫中给文妃，每件都是死罪，也算是为小禄子报了仇。
　　只是出乎意料她没有中太深的毒，原来也是防着，我只是众多推波助澜中的一股势力。呵呵，也罢，我只要她文妃一门，都不得好死，我要文妃付出那一巴掌的代价，一次把欠我的都还清了。
　　实际上，这么很顺利，我第一次这么害人，到最后竟是解脱。
　　终于变了，那又如何？是你让我痴狂，你让我疯了，让我不再记挂皮影戏，不再留着当时的面目，姐姐跟你，我便是如此又如何？
　　我并不想见皇帝，但就是这么可笑，在听闻文妃全家流放，文妃也被打入冷宫消息后，我在御花园那个偏僻的小池塘边，偷偷摆了一桌酒菜，让宝言坐了，两人一起喝酒。我真的很寂寞，只想有人可以陪，宝言是我最后的信任。
　　折了一个纸莲灯，放上一截蜡烛，放在池水中，不忍再看，文妃，算是我对不起你，可你太过分，终须还的。
　　我一直都在喝酒，一直都在喝，迷茫中看不真切宝言匆忙的起身，匆忙的跪下。
　　“宝言，你干什么呢？今天不用跪了，我们继续喝酒吧。”我软绵绵的不满道。
　　身子却突然被人抱起，天地颠倒，下意识的抱向那个让我离地的物体，是暖的，定睛一看，是他？是他！
　　“这位后生，明明是你的马蹄踢翻了我的竹篮，你看这宽阔的大道直上蓝天，你却非让这可恶的畜生溅起我满身的污点，怎么反倒怪罪起我的错误呢……”我看见他一手上拿的却是我丢的莲灯，蓦然脸上烧的更红，吃吃的笑了，如果这是梦，多么希望不要醒，依稀中，我听见他叫
　　“梦儿，你在这里做什么……”
　　那一夜星辰皆无，天空中只笼罩着漆黑，太过不真实，又叫我无法忽略，我似乎成为了另外一个人，他却只属于我。
　　我仿佛又爱上他了，或许我从来都是爱他的，只是我太伤心，忘记了而已。

　　抬头看见了御书房的匾额，内侍公公着急的过来道：“娘娘，您现在来不是添乱么？您知道皇上这会儿正不许任何娘娘过来伺候，好意一片，奈何杂家也是奉命行事啊！”
　　我不语，我知道，我明白他，他又伤神了，或许是我残忍，我一次又一次的杀了他心中的梦幻。
　　我是如藏雪，不是如藏梦。
　　我终于得到了想要的，他不再忽略我，他也眷恋我一段时间，让我成为了后宫最幸福的女人。
　　可他给的幸福，从来都是建立在整个后宫的嫉妒之上，当时我年少，以为只要爱他就可以了，他可以保护我，从此我不惧怕他所有的女人。
　　终于怀了孩子，我很开心，他也是高兴的，我能感受的到。
　　而孩子也成了我们的伤痛，我爱我的女儿，她出生的比一般的孩子要早的多，八个月就要落了下来，只是吃了一碗如妃过来看我呈上来的莲子羹。我其实明白的，怎么会是如妃呢，她做什么都瞒不过我，我们曾经那么亲，可我还是吃下了莲子羹，我愿意以命博一把，只为了那个人欠我。
　　他确实抱着我，满身颤抖，看着孩子，封号叫永颜公主，小名叫冰儿，他说：“朕以后都不让你生孩子了，你一定会好的。”
　　我以为他说笑，可我真的忽略了一个男人的执着。
　　他也调查了，也很明白不是如妃做的事，终于查出是那个曾经在池塘边跟当年文妃说笑的妃子，我记不住名字，因为失败的人，总是被遗忘，之所以记住文妃，只因为她那一巴掌让我看清楚了自己。

　　等我的月子满后，他开始碰我，温存而快乐，我以为我的幸福是永久的，直到他让内侍呈上一碗芜子汤，芜子——无子，他竟然不让我再生他的孩子，我只生了一个女儿，没有儿子，我能在这后宫撑多久？就算再宠永颜，那又如何，自古公主都逃脱不了政治的悲惨，女人无法长久，无法如男子般毫无顾忌。我的冰儿以后没有了弟弟的支撑，会走多远？
　　他认真的眼眸带着伤痛：“我不能再看见你生孩子，如果孩子会将你带走，我会恨他。”
　　我心狠狠的动了，我当时以为不管如何，他都爱我，他是爱我的，这个想法让我欣喜不已，帝王的爱，多么难得。
　　为什么美好的东西注定要破碎。
　　如妃传来了喜脉的音讯，我带着礼物，抱着冰儿去看她，她很开心，似乎比以前快活了很多。
　　而那开心，我看着多么刺眼，多么难过。
　　“妹妹，这个孩子是老天补偿我的。”她如是说，那种圣洁的光环，刺痛了我卑微的心脏。
　　“嗯，他对你总是不同的。”我也应和了。
　　走出了揽月殿，我看见了一望无际的长安，风吹乱了发髻，吹乱了思绪，吹乱了一切一切。
　　我能说我是恨吗？这个从一开始就夺了我男人的女人，是我的姐姐，我不恨她，我怨他们，他们总是在我最想抓住什么东西的时候才告诉我，什么都得不到。
　　我坐在房间里面，看着一本不知道什么书，他在批奏折，渐渐的，听见微微的鼾声，他睡着了么，我拿起一方毯子准备叫醒他去踏上面躺着。
　　却听见，他梦呓般喊着，梦儿，梦儿，梦儿……
　　这正是梦妃怀孕一个月，无法同房的日子，他一直都在我这里。
　　原来竟然是如此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