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爱未央》享乐子

41、【八】抛离·逝女殇

　　回到邢府已是午时，夏侬语让吓人准备了丰盛的午饭，但大家似乎都没有什么胃口，邱知寒满目萧索，叶梧桐面色苍白的吓人，邢遮云依旧不想参与此事，将饭桌让给邱知寒等人，便带着夏侬语离开了，屋子里又只剩下邱知寒、叶梧桐、子乐和哒哒。

　　哒哒见邱知寒的摸样，忍不住问道：“怎么样了？可查明白了？”

　　邱知寒叹息一声，看向哒哒，冷肃的目光趋转柔和，无奈一笑道：“世间纵有千千万万的无奈，却也痴痴恋恋淋漓一番痛快，也罢，也罢。”

　　“到底怎么了？”哒哒急问：“不方便说？”

　　“也没什么不方便，明日便结案了。”邱知寒说：“张芙蕖是自杀，没有旁凶，她自杀，完全是处于绝望，因为她为了留住陆悠然，不惜献身还有了孩子，到最后却得知，陆悠然是她同父异母的亲哥哥，所以痛苦无奈之下，选择自杀了。”邱知寒将在张家问道的事情大致的说了一遍，一切都明了了。

　　哒哒还是忍不住心中一缩，她已经知道了真相，现在让她装出大惊失色，她完全做不到，相对于子乐的冷眼旁观，她只有猛吸一口凉气，不再说什么，以免说多了让邱知寒看出破绽。

　　“你怎知，她是绝望而自杀？”子乐忽然说，哒哒惊恐的看向她，邱知寒和叶梧桐也将目光转向她，子乐面色也不是很好，此刻，她想起了陆悠然的那句话‘……你若决定了，便等我回来接你……离开这个镇子……永远……’

　　子乐叹息一声，沉闷的道：“她也许，是为了证明什么……”

　　“证明什么？”叶梧桐冷冷的问，子乐垂下眼睛，语气寂寥而哀伤，道：“证明……证明她的爱，证明她对这个世间的讽刺和嘲笑，证明她的勇敢……”

　　“她若勇敢，就会敢于面对，而不是选择死去来逃避！”叶梧桐颇为生气，他更生气子乐竟然不抵触这种想法，而且内心还极度的萧然偏激，说了几句气话已经让他喘息紊乱，胸口闷痛，与其说生气，更不如说是担心，子乐不看他，轻笑一声道：“她是真的爱陆悠然，所以不择手段的要跟着他一辈子，而陆悠然宁可违背人伦也要对她好，但其实，陆悠然是痛苦的，他的痛苦起先是建立在他母亲的过往上，而现在，又要建立在自己与妹妹□□的现状上，陆悠然不是拘泥礼教的人，但这种惊世骇俗的事情，他是无法接受的，但是他这个人，完全可以为了别人，而委屈自己，让一切都自己来承担，所以，他最后也没有告诉张芙蕖自己是她的亲哥哥的事情事，不然，她也不会等他三个月，而且还有孩子……”子乐没有说陆悠然决定和张芙蕖在一起的事情，但这些已经够了。

　　“如你所说，张老爷知道了女儿的想法，自然要阻止，所以，他逼迫张芙蕖嫁给邢遮云，张芙蕖虚以为蛇，为的是等待陆悠然的归来，所以才有了一出二女争夫的戏剧，直到三个月后，陆悠然出现在镇子中，可是，他已经完全不记得了，但是他回来了，或许……是因为心中终有记挂吧……”子乐悲伤的说，哒哒红了眼眶，这样的事情亲耳听陆悠然说出来，亲自体会他的痛苦和无奈，现在子乐又复原了张芙蕖的心情，着实让她悲从中来，为这一对孽缘的鸳鸯而感到深切的悲哀和无助。

　　“她勇敢的反抗指婚，勇敢的追求幸福，勇敢的面对一切将来可能面对的非议，直到，她在陆悠然失去记忆的时候得知，他就是自己的亲哥哥的时候，她终于完全体会到了陆悠然内心的痛苦和挣扎，那之前的总总豁然开朗，她庆幸，又悲哀，庆幸陆悠然失忆了，虽然忘记了她，但也忘记了那些让他背负一生的罪孽，悲哀自己无论如何努力，到头来终是伤害了自己最爱的人，所以，她决定放手，她不能让镌刻着陆悠然罪孽的孩子降生，而她，要彻底的离开陆悠然，让他正正常常的去过自己的人生……”

　　“她用死来彻底的放手，就是不想再伤害陆悠然了……”哒哒喃喃的念道，眼泪悄然滑下：“她死的时候，是带着微笑的，她解脱了，她释然了，她是快乐的……”

　　“哼……”子乐冷笑一声，伸手执起桌上的酒壶，为自己斟上了酒，说道：“那屋子里的酒菜，是她亲手做的，十分精美细致，然而并没有人与她共饮，她也许不后悔曾经在那酒桌上陷害了陆悠然，她也许只是对着那一席酒桌，看着那一日她得到的爱人……直到永远。”

　　“够了！”叶梧桐冷声制止子乐，道：“你们女人整日里期期艾艾，却不曾想过男人为你们拼命做的事情得不到回报，男人们做了就是承担了，女人却要为了这这那那而哀怨逃避，你们倒是勇敢了，释然了，那留下的男人怎么办，要我看，那不是勇敢，是懦弱！是自私！是不值得……”

　　“梧桐！”邱知寒严声打断叶梧桐，朝他轻轻摇头，然而叶梧桐却并不看他，薄唇苍白的抿着，哒哒嘤嘤的哭泣，子乐冷冷的瞥了叶梧桐一眼，四个人的气氛莫名的压抑起来，却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叶梧桐回视着子乐，目光亦是冰冷，两个人几乎就要拳脚相加的样子，邱知寒无奈的摇头叹息，看着旁边伤心难过的哒哒，忍不住呵斥二人道：“你们两个！要打出去打！这里还要吃饭呢！”

　　子乐一吸气，不再纠缠叶梧桐的目光，转过身来对哒哒说：“晚上我来接你。”说罢，子乐起身，看也不看其他人一眼，走出了屋子。

　　邱知寒欲言又止，终是没有叫住她，他无奈的转头看向叶梧桐，叶梧桐冷着唇白着脸，一动也不动，邱知寒叹息一声，问哒哒：“姑娘家晚上出门终是不安全，不知你们要去哪里，可需要我派人保护？”其实他想问的就一句：你们大晚上的要去哪啊！

　　哒哒无辜的摇了摇头，说不知道子乐要带她去哪，邱知寒眉头一皱，心中担忧起来，见哒哒还担心子乐，只好收起心思为哒哒夹菜，回视了哒哒一个温和的微笑，方抚平了尴尬的气氛。

　　话说子乐刚一出邢府的大门，她身后就冒出来一个小脑袋，不是别人，正是夏侬语，见子乐似乎有目的似的就朝着一个方向走，她更加的确信，子乐是有事情瞒着他们了，本来大家和和气气的相安无事，但自从午前有人送了一封信来说是给子乐的后，子乐的情绪就有些变化了，她现在不用担心陆悠然了，那一定就是其他的地方出了事，这次看来，子乐是又要离开了。

　　子乐出门直接就去了镇中宝酒楼，依旧是三楼隔间，她在楼下的时候就向上望了一眼，正见一人坐在三楼靠窗的位置，手中执着酒杯，倚栏凭杆，好不惬意，子乐上楼直奔了那间，那人依旧靠在凭栏上望着熙熙攘攘的街道，桌上已经摆好了酒菜，菜式精致都是子乐爱吃的，两副碗筷，似乎就等她了。

　　子乐进屋就收了扇子，不客气的坐了下来，拿起筷子就吃，依着凭栏上的人回过头，看着子乐笑道：“怎么？是谁饿着你了？”

　　子乐嘿嘿一笑，抬头道：“朝师兄见面就嘲笑我，好不地道！这顿你请！”

　　朝师兄微微一笑，他本是不苟言笑之人，所以一笑作罢，放下酒杯沉声说道：“你后面跟了一条小尾巴。”

　　“无妨。”子乐不在意的说：“这里没人对我不利，倒是你，等案子结了，我就带你去见悠然，以后，就拜托朝府照顾他了。”

　　朝师兄又是一笑，道：“好见外的话，悠然是我兄弟，这次他出事，是我们没照顾好他，你尽管放心就是。”

　　原来，这朝师兄正是中弋的武林中人，是子乐等人在中弋的朋友，陆悠然出事后一直都是在中弋养伤，不过不管是因为心中的结或是意外的跑了出来，都让中弋的大家好一番挂念，所以子乐就往中弋送了书信，等着陆悠然的事情结束，就来人将他接回去，和那些武林的朋友在一起，相信陆悠然也会自在许多，子乐只是没想到，中弋派来的竟然是朝府三公子朝无暮，就是这位朝师兄，可见大家对陆悠然的重视。

　　“你何时回去？”朝师兄说，子乐筷子一顿，响起哒哒来，这此是陪哒哒来玩，自然是要她尽兴，于是道：“玩够了就回去。”

　　“嗯。”朝师兄点头，沉思道：“我此次来不仅是为了接悠然，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你。”

　　子乐抬头，看着朝师兄凝重的表情，不安道：“什么事？”

　　朝师兄抬眼，犀利的目光直视着子乐，酝酿了一下方说道：“修罗谷已灭，邪魔已死，但邪魔唯一的徒弟慕筵曦却跑了，中弋现在全力抓捕他，你只身在外，要小心。”

　　慕筵曦……

　　子乐心中一惊，垂下眼睛，微微点头，朝师兄再度转头看向窗外，心思飘远。

　　饭后，子乐便带朝师兄去邢府看了陆悠然，陆悠然已然不记得人，但子乐笑着介绍了一番，他也没有太紧张，这证明即便失去记忆会让人恐慌，但休息的好还是有利于治疗的，不过他还知道自己手腕上刻了字，想必每次他都会有这种想法来记人，还真是个死脑筋，当他把袖子卷起的时候，赫然在一排名字中看见了朝无暮和子乐的名字，于是他抬起头，竟然冲着二人微微的笑了，子乐心中说不出的欣慰，他能敞开心扉，就会渐渐的快乐起来。

　　晚上似乎很快的就到来了，邱知寒的伤养的差不多，已经可以回自己的府邸，但叶梧桐的伤还是很重，而且他孤家寡人一个，家中没人照顾，邱知寒便主动请求让他留在邢府休养一段时间，本来不合情理的事情愣是被他巧辩莲花的嘴给说的感天动地，夏侬语忍着笑和邢遮云对视了一眼，就答应了，其实大家都看得出来，邱知寒是想找理由把叶梧桐留在子乐的身边，可是子乐带那个突然来到的朝师兄接了陆悠然后就又出门了，而且带着哒哒。

　　再次一起逛街，哒哒的心情已经完全不一样了，依旧是娇俏的摸样，依旧是身边风流的伪男，依旧有搭讪的姑娘，羞羞怯怯的唤着子乐公子，依旧的街道，依旧的叫卖，依旧的好奇，唯独没有那曾经的逍遥畅快。

　　两个人漫步在熙攘的街道上，身边的人和事犹如时空中转瞬即逝的画面，那么遥远，定格在那里，却无法碰触得到，哒哒忽然觉得，她跨越时空来到这里，以为快乐了，时髦了，到头来内心却更加的空虚了，她不属于这里，终究只是看戏，自己无法入戏是一种孤单，自己入了戏，却会变成一种悲哀，她想起了家中的父母，想起了自己的亲人和朋友，那些熙熙攘攘曾经那么的不在意，甚至厌烦，但一想到这个世界没有他们，这个世界没有一个与自己有关的人，心，就会蓦然的疼痛，痛得她只想哭泣。

　　“子乐，我们到这里是干什么来了？”哒哒站住脚步，转头看向身边水色衣衫的俊俏小公子，子乐盈盈一笑，看向她的目光盈柔若水，她抬手轻轻的抚摸着哒哒的长发，笑道：“玩。”

　　“可是……”哒哒低下头，皱眉道：“不是很好玩。”

　　“你玩的不尽兴？”子乐问道，哒哒摇了摇头，说不出为什么心中落寞，看着街道上人来人往，轻声说道：“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自己的故事，而在我眼里，这里更像是一个大舞台，每个人都是尽责的扮演着自己的角色，有一天我突然醒悟，发觉自己其实也是戏台上的一个角色，谢幕后，我就是后台一个没有灵魂的木偶，突然间，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为什么这么干？又有什么意义，又或者，醒来后发现一切都不过是一场梦，而卧，依旧要庸庸碌碌，周而复始，消磨着自己的心智……这种感觉，让我心里发慌……”

　　子乐微微的笑，亦看向大街，街上的繁华颜色终究会退去，成为历史书上一抹泛旧的书页，或者停留在一些人的心里，化作一个永远不会褪色的定格，但那些，终究会过去，而你过的，是日子。

　　“你来这里，其实不过要的是一个结局。”子乐轻轻的说：“人活着，最难以等待的就是结局，你要活一辈子，最后的结局却是给别人看的，你经历的是过程，而这个过程，却是要一分一秒的来过，它一点一点的消磨你的耐性你的心，疲惫，乏味，却无能为力，同时，你又不敢看自己的结局，当真到那一天，你不敢回首，怕自己老了，怕自己错得太多，怕自己看着颓败的自己伤心哭泣……”

　　“子乐。”哒哒打断子乐，担忧的看着她，说：“你好消极。”

　　“不。”子乐冲着哒哒宠溺一笑，道：“我想说的是，既然我给了你这次机会来给自己创造一个结局，为何不好好把握呢？这是你漫长人生中的一个片段，不管是精彩还是悲伤，都会有个结果，这个结果不会带给你负担，不会消磨你的意志，只会是你记忆中淡淡的一笔，至于它的颜色，却是你自己画下的，为何不将它画的缤纷灿烂一些呢？”

　　哒哒撅起嘴，道：“在这里的朋友们发生了那么多的事，那么伤心那么无奈，看着就纠结，我如何开心的起来。”

　　子乐畅笑道：“所以，你会发现，自己是多么的幸福。”

　　哒哒扑哧一笑，颇为无奈，她抱起手臂上下打量着子乐，摇头晃脑的唱道：“宗之潇洒美少年，举觞白眼望青天，皎如玉树临风前，小帅哥，陪姑娘我风流风流？”

　　子乐向哒哒作揖道：“但凭姑娘处置。”

　　哒哒哈哈大笑起来，挽起子乐的胳膊朝着街摊的吃食而去，正与子乐玩的欢，忽的就听见旁边有女子说：“那不是子乐公子么？他身边的丑女人是谁，公然挽着男子的胳膊，好没个矜持！”

　　“嘘！”另一个说：“小声点，那是子乐公子的妹妹，你的飞醋可别乱吃！”

　　“哦原来是妹妹！怪不得长的这般娇俏，我就说嘛，公子的妹妹怎么可能丑了去！”

　　哒哒猛翻了白眼，子乐忍着笑撇过头去，两耳不闻窗外事，那边的两个女子还在叽叽喳喳没个完，哒哒将小东西往摊上一摔，一把揽住子乐，柔软的身子靠在子乐的身上，佯怒道：“表哥~人家下个月才过门，你现在就不舍得给我买东西啦！果然女人一旦变成了老婆就不值钱了！你们这些臭男人！！！”

　　子乐身子一僵，这个表情啼笑皆非，旁边的声音戛然而止，继而传来一系列的咔嚓咔嚓疑似心碎的声音，甚至有几个当即就哭着跑掉了，哒哒实在忍不住，扑在子乐身上哈哈的大笑起来，直笑得泪花四溅。

　　“你是仙人球吧！”子乐无奈的摇头，哒哒不解的抬头看向子乐，子乐用扇子一敲哒哒的脑袋，笑道：“仙人球是专门挡桃花的！”

　　看见哒哒懵懂的傻样，这回子乐哈哈大笑起来。

　　很快，夜色来临，子乐和哒哒还是没有回家，邱知寒去本等哒哒回来和她知会一声说自己要回府了，可是眼看着天色漆黑，两个姑娘还是没有音讯，邱知寒不禁担忧起来，这时，忽然家丁跑进来大呼着邢遮云的名字，邱知寒心中一惊，也跟着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正厅里邢遮云和夏侬语正一脸忧色的看着一封信，见邱知寒来了，邢遮云也不含糊，直接将信交给了邱知寒，邱知寒疑惑的拿过信，这一看后不禁大惊失色，手一紧，皱了信纸，上面的字很少很简单，一目了然：

　　有女名哒哒，十万银子来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