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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六十四:斩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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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王不可!”
三个儿子几乎是异口同声。
燕王大震。
“父王,她做了什么,您要杀她?当初是我救她回的燕王府,如今也是我带她逃回北平。如果父王怪罪,也应该先治儿子的罪。”朱高熙面色凌然,霍然跪倒在堂下。他知道王爷半生戎马,一字千金,军令如山,绝对不容置喙。此番求情,已经报着豁出命的心。
“你在威胁我?”燕王横眉冷目
。
“父王,您不可以杀晴玥,她好歹是大舅舅的女儿。您若杀了她,母后要如何交代?”朱高燧见王爷气涌如山,忙帮着二哥求情,忍着腿痛并跪在朱高熙身侧,“舅舅已经开口要她回魏国公府了,您若不喜欢她,我即刻将她送回去。从此再与燕王府没有干系,求父王留她一条命。”
“哼,你少拿你舅舅压我。他教女无方,引得两位皇室子弟意乱情迷,这样不恭不端的女子,我杀她是替你舅舅除害。”燕王说罢朝侍卫猛一挥手,示意他即刻执行。
“父王且慢,请听儿子一言。”见势不妙,世子上前请命,“不知父王可否记得,娘娘在应天府多少年了?”
燕王一怔,话从何来。
“过了今年,就是第七个年头了。”世子说得慨叹。
“七年了……”燕王脸上的怒意稍松,眼神也深长起来,王妃在应天府为质,居然已经快七年了,几个儿子每年中倒还有几次返回北平,而王妃则是七年未动在应天府做孝媳贤妃。
“娘娘多年来实属不易,恭孝之心天地可鉴。皇太孙曾亲自向娘娘表明心迹,娘娘也许诺了皇太孙定会将晴玥姑娘送入宫中。”
“什么?”朱高煦惊愕。
世子无视朱高煦,继续道,“娘娘对皇太孙的承诺,既是对晚辈的体爱,也是对皇上,对先亡的太子殿下的恭顺。所以这晴玥姑娘的性命,可大可小,望父王不看在舅舅的份上,也看在娘娘多年的艰辛,切莫因小失大,让娘娘背信。”
燕王意味深长地望着世子,良久不做声。
看出王爷似乎有动摇之态,朱高煦压抑着对世子的不满,又道,“禀告父王,五日前皇上赐宴,晴玥险些被人掐死。”
“噢?”
“且不论她的性命,只是有人胆敢在燕王府杀人,可见这背后不知道有多少人正盯着我们。我从前不知晓娘娘和皇太孙之间的约定,如今看来,说不定有人故意想从中破坏、挑拨,也不是没有可能。”
“那你有没有问她是何人要杀她?”燕王眯着眼,冷厉地盯着朱高煦。
“她胆小不敢说。但那日除了魏国公府,皇太孙和辽王,宁王、晋王,还有齐王家中都有人来。还有诸多官员,父王应该彻查此事。”
“不敢说?”燕王冷笑一声,站起身来,举着长剑一一指过三个儿子,最后落在朱高煦的肩上,“你勇猛有余,智谋不足。方才还未说此话之时,我倒只觉得她是个媚上的女子罢了。听过此话,我倒很怀疑她是个细作,莫不是因为无能险些被主子下了杀手吧?否则为何不敢跟你说,这世上还有人会庇护要杀自己的人吗?”
“不是的!”朱高煦大惊失色,“她怎么会是细作,她可是舅舅和润娘的女儿啊!您还记得润娘吧,她从前是娘娘的陪嫁,在北平府伺候了许多年,连大哥,连大哥都是她带大的!”
“从前不是,不代表现在也不是。我只问你一句,去年应天府郊外的山村里,那个跟着你,远远在树下坐着的女子是不是她?”
“她……”朱高煦不敢回答。
燕王已经有了答案,长剑从朱高煦身上收回,转而向世子,“你很好,会体谅你母亲,也很会说话,但道行还是不够。你唯恐没有女人跟皇太孙交差,惹怒了皇太孙。却不知道此刻说不定皇上已经大发雷霆。”
“皇上?”世子诧异。
“你弟弟说的没错,多少人都盯着咱们呢。”燕王双手扶剑而立,一身戎装,高大威武地立在堂下,“今日我三个儿子未得圣旨,全部匆匆赶回北平府。应天府里不知道多少人等着这个好机会到皇上跟前吹搬弄挑拨。此番若是不弄出点大动静来,恐怕倒是难过这一关。”
燕王言毕,招贴身侍卫上前,“高阳郡王和皇太孙争女人的事情,如实放风出去。就说燕王听闻勃然大怒,叹恨红颜祸水,身为父亲、叔叔,实在不能看着晚辈因女人而不睦,大怒之下斩杀了这名女子。”
“父王不要!”朱高煦面如土色,跪行到燕王脚下,“我从来没有求过父王什么,今日只求父王饶过她。我此刻就带着她回应天府,若是皇上、皇太孙那里有任何罪责,孩儿愿一力承当。”
望着自己最心爱的儿子,朱高煦眼中的诚恳哀求是燕王从未见过的,他有一点心疼,但是不足以撼动他的决定。抬手摸了摸朱高煦的头,燕王面露慈色,和声道,“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父王也是过来人。既然如此,今日就由父王亲手来帮你过这一关吧!”
说罢,长剑脱鞘而出,燕王面腾杀气,用力踢开儿子,拔步直奔延春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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延春阁。
晴玥刚刚沐浴完坐回床上,小丫鬟端着药一口口地正喂着。忽然眼前的碗一抖,小丫鬟就连碗带人地跌坐在地上,目光惊恐地盯着前方。晴玥抬头,就见一个身披盔甲地高大男子提着剑来势汹汹地冲了进来。条件反射地立刻拽着小丫鬟往床上退了两步,“你是谁”还未问出口,男子的剑就毫不犹豫地劈了下来。
朱高煦紧跟其后,见状飞步上前挡下王爷的剑,苦苦哀求,“不要杀她,不要杀她。”
朱高燧也上来拉住王爷的手臂,王爷怒发冲天,用手肘猛地撞开小儿子。朱高燧痛嗷一声摔倒在地,鼻血就淌了出来。
屋子里的下人乱作一团,门外一路侍卫举着剑,也是进退两难。
看着眼前的一幕,晴玥是心跳如狂。这如利剑穿心的眼神,只见过一次,可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眼前的男人正是燕王朱棣,他要杀自己,他为什么要杀自己?
燕王见儿子们如此,更是面红筋涨,怒如金刚,他大吼一声,狠力撞开朱高煦,长剑一挥,直刺而下。
“啊!”晴玥绝望地尖叫,一个人影忽就飞身扑来,重重地压倒在她身上。片刻,缓缓睁开眼睛,泪水模糊的视线渐渐清晰,世子的脸痛苦地扭曲着,苍白如纸,汗如雨下。周围的人都惊怖地围在世子身边,嘴巴张张合合,手忙脚乱。
晴玥头疼欲裂,只看到燕王惊愕地呆立在床前,手上握着剑柄。
余光中,织花云锦被上开出了一朵鲜艳刺目的红花,晴玥低下头,世子的左腿已经被鲜血浸透,翻开的皮肉间,白骨赫然可见。
浓重的腥味扑面而来,晴玥胃中一涌,眼前瞬间一片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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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天了,整整十七天了。
晴玥拨了拨手上的铁镣,叮当作响,这样的声音是她在黑暗中唯一的慰藉,她又可以听见了。可是她却什么也看不见,在这黑暗的地牢里,只有墙角裂缝里透进的一丝阳光让她能知道天明天暗。
每一天,都在想朱高炽。他为自己挡下的那一刀,为什么?
每一天,都在想朱高煦,他为什么没有来救自己。
每一天,都在想朱允炆,千里之外,他可曾知道自己已经消失很久了。
每一天,都在想燕王朱棣,史书上写的他的残暴。
每一天,都在想自己,能不能活下去。
晴玥苦笑,原来自己还是很想活下去的,即使是跟着朱允炆在宫里等着逼宫的那一日,也好过此刻在这里,随时可能被朱棣拖出去杀了。
蝼蚁尚且偷生,何况她呢?
忽然,晴玥听到脚步声,随即地牢的门被打开,轰隆隆地震痛耳膜。几个人影簇拥着几个跳跃的火把走了进来。
火把的光芒让晴玥一时间不能适应,只能看见最显眼的一个人穿着直筒的姜黄袍子站在最前面。眼睛渐渐适应,那人头上光亮,是个和尚?那和尚的面容渐渐清晰,一把长须,精瘦的面孔,竟是这样面熟。
晴玥惊呼出来,“你是,你是,那个大夫。”
和尚点点头,“贫僧道衍。”
“道衍?”晴玥困惑,她万万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他,这个人不是当初给二姨奶奶的娘亲治病的赤脚大夫吗?还神神叨叨地对自己说了一堆莫名其妙的话,还撮合自己和冯仲。他怎么成了个和尚。
“我早就告诉过你,若能就此停下脚步,或许还能救下几条无辜的性命。”道衍明显已经认出晴玥,此刻是痛心疾首,“可惜你没有听老夫的劝告。”
此话如当头一棒,打得晴玥说不出话来。
“我只问你一句话。”道衍蹲下身子,凑近低声问,“世子会不会在今年去世?”
地牢中火把冉冉,照得人影如厉鬼一般趴在墙上,晴玥心跳如狂,言辞闪烁,“我我,我怎么会知道。”
道衍蹲下来,声色毅正,“世子为了救你,受了重伤,天气炎热,我已经控制不住他腿上的溃烂了。十个大夫里有九个已经暗示要准备后事了。”
道衍顿了一顿,面色哀重,“消息传回应天府,世子妃当即哭昏过去,王妃娘娘一病不起。世子的妾室兰馨已经先一步投湖自尽了。”
“什么!?”晴玥疯了一般抓住道衍的衣服,“你说谁投湖自尽?”
“兰、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