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婆娑》落樱轻飏

13、第四章

　　那两名男子离去之后倒也没有再发生什么事，庄茗整日忙乎着照料祁玄风也就将那事抛之脑后。宫中不断的有上好的药材送来，庄茗深知，祁玄风该有多么的受宠。

　　一日，庄茗为祁玄风收拾屋子，无意中在书案上瞥见宣纸上写着的几行字——

　　“吾境花香玉，心似明镜台。有无皆在内，你可明了中。”

　　“吾心有你”庄茗口中喃喃的念着这几个字，激动难以言表。庄茗手中紧握着那张宣纸，目光死死的盯着如今还在塌上躺着的人，心中有说不出的痛苦。如果不是她的出身低微，她也不会怀疑祁玄风对自己的用心。那么祁玄风就不必为了让她开心而陪她去观潮，那么也就不会深重奇毒……一切，都只因她而起。

　　她快步走到祁玄风的身边，握住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脸颊上，泪已滑落，她带着哭声说：“玄风，你快点醒来吧，玄风……”

　　任凭她如何呼唤，塌上的人依旧没有动静。庄茗哭得有些累了，就靠在床柱上，目光一寸也不离开祁玄风。

　　“庄小姐。”绿荷在一旁小声唤道，“您该吃些东西，这么些日，您总是这样，身子哪能受得了！”

　　庄茗看都没看饭菜一样，只是说道：“我没有胃口，你先放着罢。”

　　“小姐，您若是倒下了，那王爷醒来了该如何是好。”绿荷苦口婆心的劝说，庄茗却像是没有听见，依旧愣愣的注视着祁玄风。

　　绿荷叹了叹气，只得先行退下忙乎自个的事，约莫过了一个时辰后再回来，桌上的饭菜依旧丝毫没有动过。她是真的担心庄茗的，又忙将饭菜拿下去热了热，等端上来的时候，却见庄茗靠在床柱上睡了过去。

　　绿荷无奈的摇了摇头，见庄茗好不容才睡着，也舍不得叫醒她，放下吃食取了件袍子给庄茗盖上。

　　“茗儿。”夜里，庄茗听见呼唤，靠在椅子上的手一歪，便醒了过来。一抬眼，就看到躺在塌上的祁玄风挣扎着要起来的样子，兴奋地急忙冲到床边：“玄风，你醒了！”

　　祁玄风只是望着庄茗浅笑，庄茗却激动得流下了两行清泪：“你能醒来真是太好了。”

　　她的手紧紧的握住祁玄风的手，感受着他的存在，心中无限满足。

　　后来，御医听说了祁玄风醒来的消息，又赶来王府为其仔细检查，虽说御医当时也觉得祁玄风身中奇毒，很难将毒素排尽，如今为祁玄风把脉，却是脉象大好。有着丰富经历的御医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其他人也并未多大在意此事，只要祁玄风能健康醒来便已足够。

　　众人都还在激动的头上，王府外便传来了一个可喜的讯息——三王爷祁纣归来。

　　三王爷因智勇善战，长年在边疆守卫大祁国，极少归来。众人猜测怕是因为祁玄风身重奇毒，祁熵帝发了恻隐之心，这才特准祁纣回京。

　　祁纣风尘仆仆的赶回来，从景阳宫觐见祁熵帝之后便快马加鞭赶回了王府，一身戎装还未褪下就赶到祁玄风所住的院子探望。

　　“爹。”祁玄风讶然的望着站在门口的身着将军铠甲的祁纣。两父子已有几年未见，喜怒不易于言表的他们均一脸激动。

　　“风儿。”祁纣见到祁玄风已然醒来，又看到庄茗正在喂药，脑海中闪过什么，欣喜的动作有那么一点迟疑，但他毕竟是身经百战的将军，立刻整理好情绪，说：“醒来就好。”

　　“爹，孩儿已经没事的，要爹放下边关要事赶回来，是孩儿的不是。”

　　祁纣并未表示太多，只是看着庄茗带着不解问：“这位是……”

　　“小女子庄茗，见过王爷。”庄茗赶忙放下碗勺，躬身行礼。

　　“爹，茗儿是右相的次女，这几日多亏了有茗儿的照顾，孩儿才能恢复得如此之快。”

　　祁纣闻言大悦，赶忙将庄茗扶起，连声道谢，使得庄茗受宠若惊。

　　祁纣对于两人的事几乎不干涉，他的归来并未为影响到祁玄风和庄茗之间情感的发展。

　　因祁玄风刚从鬼门关走了一遭，身子尚且虚弱，庄茗便每日从络梦阁前来照料祁玄风。幸而两人院子离得挺近，也不太辛苦。

　　这日，天朗气清，夏日里难得有了一日的凉爽，祁玄风便提议说想去鹭园走走。庄茗本是担心祁玄风身子虚弱受不住劳累，但想起那日在王府迷路之后走路的人间幻境，却又忍不住答应了祁玄风。

　　庄茗一路搀扶着祁玄风走向鹭园，感受着和煦的风吹拂在脸上，她觉得如今的生活是上天给她的眷顾，祁玄风能一日日健康起来，她已别无所求。

　　远远的，就看见白鹭从岛上跃起，在湖面上掠过，又飞回了小岛，成双成对的，在空中跳着舞蹈。再走进一些，眺望小岛之上，有些正用它们的喙说着它们的悄悄话，有些张开双臂与对方相拥，还有一些……

　　庄茗何曾见过这番景象，好奇之余未多想便问向祁玄风：“它们这是在做什么呢？”

　　祁玄风怔了怔，似乎没有想到庄茗会问这个问题，犹豫了一下，附在庄茗的耳边轻声说：“过不了多久，鹭园就会长出小白鹭了。”

　　庄茗唰的一下，从脸颊红到了耳根子，懊恼于她方才怎么那么傻，竟拿这个问题来问，真是好不尴尬，低着头，一时不敢再看那个画面。

　　祁玄风见到庄茗这幅模样却是低低的笑出声，笑得庄茗越发的迥然，却又不知如何是好，又急又气，只是伸手拍打祁玄风，一面说：“别笑了。”

　　这下更好，那语气这样子听来别提有多娇嗔，祁玄风一把握住庄茗的手，温柔道：“好了好了，我不笑了。”

　　庄茗停下手，祁玄风将其抱入怀中，碧湖上倒映出两人相拥的倩影，伴着这如梦如幻的美景，祁玄风说：“茗儿，明年王府里能多个小小王爷吗？”

　　庄茗没有想到祁玄风会这样问，心里又是兴奋却有羞赧，伸手就想打祁玄风，说他脸皮厚，谁知挥手的动作太大，原本藏在衣袖中的宣纸甩了出去：“诶——”

　　庄茗伸手就想抓住，也没注意脚下，差点就要跌入湖中，幸好祁玄风将她拉了回来。

　　“什么东西，如此着急！”

　　庄茗擅自拿走这张字迹，本想偷偷留着，只见纸张慢慢飘入湖中，浸了水，慢慢下沉。祁玄风定睛一看，竟是他写下的那首藏头诗，随即安慰庄茗道：“有我在。”

　　庄茗舍不得的说：“嗯，本想偷偷留个纪念的。”

　　“那我再回去写一张？”

　　庄茗摇了摇头，祁玄风说的对，只要他心中有她，他还在不是吗？

　　两人紧紧相拥在一起，庄茗以为他们能真的如同鹭岛上的白鹭那般，两情相悦，执子之手与子携老。

　　直到，那一日。

　　那一日，庄茗仍旧起了早，准备去祁玄风那里照料他，走进院子却没有看到丫头小厮，心中还觉得奇怪，脚步已经走到了房门前。按照惯例，这个时辰祁玄风应该已经起身了，可是今日却是房门紧闭，刚抬手准备敲门，就听见房内传来说话声，应该是三王爷两父子的。

　　“爹看庄茗也不错，若是皇上真能看中的话，倒是一件美事。”这是祁纣的声音。

　　庄茗听着觉得奇怪，她和皇上又有什么关系？

　　“爹……”祁玄风的声音要小一些，庄茗在门外听得不大清楚。庄茗只是依稀听见他说什么皇上让他主持选妃一事。

　　“右相为了今天，早就打点了许多，风儿，你这次可是做对了！”祁纣的言语里满是喜悦。

　　“还是爹教导有方。”

　　“这次为了爹能回京都，也苦了你，爹已经帮你向皇上说好了，选妃一事等你的伤痊愈了再说也不迟。”

　　“谢谢爹。”

　　“这一次，祁熵帝，看你还能有那么好的运气！二十年前的债，我一并向你讨回来！”

　　庄茗看不见祁纣的表情，但听声音就觉得这事不对，市井里原先一直有传闻，祁熵帝当年能坐上皇位，也是用了些手段。否则，论资辈，怎么也轮不到身为皇五子的祁胤，二十年前，景阳宫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众说纷纭。

　　庄茗思索着，越想越不对劲，难道……她的脑中灵光一线，赶忙捂住口鼻，那种事是万万不得说出口的。她脑中一片空白，但祁纣的话却愈发清晰的灌入她的耳里，她听清了那几个字——“送庄茗入宫”。

　　庄茗被祁纣的话怔吓在那里，她要被送入宫中？为妃？不……她的脑中说着不，想冲进去告诉祁纣，她不要，她爱的是祁玄风，她不要！可是手脚却像钉在那里般，不听使唤。

　　门从里面被推开，庄茗愣愣的看着祁玄风，几乎不相信她方才所闻，如此温文尔雅的男子，居然有如此野心。半晌，她如梦呓般开口：“玄风，你……”

　　“茗儿？你……”祁玄风似乎也没有料到他和爹的对话会被庄茗听到，两人对视，而后，庄茗用着陌生的眼神望了眼祁玄风，转身跑去。然而，她却没有看见祁玄风嘴角那不经意的弧度。祁玄风转向祁纣，恰好得到祁纣的颔首，祁玄风这才朝着庄茗跑开的方向追去。

　　祁玄风的脚力自是要比庄茗的快许多，庄茗方踏入络梦阁的院子，便被祁玄风从后面一把抓住手臂，顺势带入怀中：“茗儿，你听我解释。”

　　“不……”庄茗的双眸还带着震惊，她挣扎着从祁玄风的怀中挣脱出来，用陌生的眼神望着祁玄风，仿佛她从未认识过他。

　　祁玄风直视庄茗的双眼，丝毫不避讳，而后，没有预兆的，他倾身上前，一口吻住庄茗的双唇。尽管庄茗一直在挣脱，但这个吻，霸道得不容拒绝。直到庄茗的情绪没有了适才那般激动，祁玄风才罢休，他将庄茗紧紧抱入怀中，痛苦的说：“茗儿，对不起，但这也非我愿。皇上选妃，你爹将你的画像送入宫中，皇上看过之后，便命人将你送入宫中……茗儿，我的心意你还不明白么？我怎舍得将你送给一个足矣做你爹的男人怀中？我求爹，可是，你知道的，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庄茗心下了然，原来她进宫的事，是因为她爹？她爹庄显荣一直以来不愿将她的身份公布，但如今却将她的画像送入宫中，她虽不谙政事，却也十分明白其中的轻重。她爹负了她娘一生，现在还要让她一辈子活在痛苦之中么？她不要她就是不要！

　　庄茗不知从哪儿来的勇气，大声吼道：“我不要，我不要进宫，我去跟我爹说！”

　　“茗儿！”祁玄风将庄茗拉回来，“没用的，皇上已经看过你的画像，已经将此事允诺下来了，茗儿，我们无法抗旨不尊啊！”

　　一句话，犹如晴天霹雳，她什么希望都没有了……她以为她能和自己心爱的人相守一生，以为离开了相府就逃脱了束缚，到头来，根本是早已被困入了牢笼之中。

　　为什么上天要如此待她？她到底是做错了什么？庄茗一遍又一遍的哭喊着，为什么？为什么？

　　祁玄风将几近疯狂的庄茗死死的箍在怀中，像是生怕她做出什么伤害自己的举动。

　　庄茗抱着祁玄风，在她的怀里苦着，泪水湿透了祁玄风的衣裳，这样的怀抱，她已所剩不多……

　　祁玄风看着庄茗如此痛苦，眉头轻蹙，不过也就是一瞬的功夫，他为了那个目的，什么都可以不顾，可以不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