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花落》芥子君

8、第 8 章

　　吴方认为有必要去警察局报案。
　　理由是顾七失踪了……听起来很匪夷所思。吴方这才想起，顾七这个名字，其实是依附在路惜华这个名字所代表的躯体上的。可是路惜华还在，而顾七……失踪了。他烦恼地抓了抓头发。问题就在这儿。他知道顾七与那个路惜华是不一样的。但别人知道么？顾七说他没有交际圈没有需要联系的人……那大概就没有其他人知道了吧。
　　那么这样的报案肯定不会被接受。好在公务之外，还有一种人叫做朋友。

　　林景翘着二郎腿，手里一直在转的钢笔在听吴方说话的时候不经意间啪嗒一声掉地上了。他很有礼貌地等到吴方说完才打了个暂停的手势，弯腰伸手去拣。
　　“我说……你够了！想笑就笑，这种姿势，别闪着腰了。”
　　无奈地看着保持脸对地四肢支撑姿势的损友，吴方很想装作没注意到他耸动幅度越来越大的肩膀以及明显是憋笑憋不住发出的抽气声。
　　“……噗……哈哈……啊哈哈哈啊哈哈哈啊哈哈哈！！！！”
　　林景手一抖，直接趴上了茶馆走道上的地板，完全没有形象地扭动着大笑起来。四周的顾客纷纷选择无视，只有少数人投来惊疑的目光，服务生见怪不怪地从他身边走过，技巧性地避开了踩倒他身上的可能。这就是老地方的好处。很大程度上，老朋友的好处也是相似的。
　　笑够了，林景拍拍裤子，又坐回藤椅上：“我说方呆你终于也栽了啊，这就是不把罗曼史告诉警察的下场！”
　　按了按眉头，吴方语气更无奈了：“我是认真的。抱歉没有告诉你。我以为……顾七跟以前太不一样了，大概不想跟高中同学会面。”
　　“切，好歹这三年咱哥们儿聚了也不下二十次，口风太紧了啊，宠那个姑娘宠得哟。”
　　林景向后一仰，半瘫在椅背上，看着桌子上悬着的庆阳香包。
　　“啧，怎么这么别扭呢？姑娘……你刚刚说的真的是个姑娘么？那个顾七？跟高中的惜华美人差太远了——不，是跟女人这种生物的感觉差太远了。”
　　咔——正中红心。
　　吴方很庆幸自己找了林景。他知道路惜华高中跟林景是同班同学。同时林景的直觉也是超乎寻常的敏锐。
　　“不愧是靠鼻子当警察的林景啊。我也这么想。”
　　“嘿，说什么呢你，是这么夸人的么？”
　　林景挺不乐意地瞪了吴方一眼，还没等杀气全开，自己就先笑场了：“别说我那个傻事儿了，你说顾七——路惜华——啊，还是叫顾七好了。那个顾七，大概真的不是路惜华。”
　　说着，林景端正了表情：“那个路惜华的事，我有听说过。”
　　原来是有一段时间校友论坛上有人开贴讨论过路惜华的事。她大学是读的B城H大，H大的高中校友聚会开得挺频繁的，路惜华也是校友里有名的温和美女，有聚会必到，却在毕业前夕的聚会上玩了个不辞而别。
　　后来跟她同系的同学查到那天似乎发生了什么事，从那天起路惜华就失踪了——连手续都没办，自然也没有拿到毕业证书。她家人都走得早，她自己比较争气，靠奖学金和助学金还有勤工俭学的部分愣是把大学读得很出色。那同学挺不甘心的，就报警了。那之后就没有新的消息了。据说在学校的心理咨询中心查到了她的记录，似乎是感情上遇到打击，有日趋严重的自闭倾向什么的。
　　“后来，路惜华在三年前——三年还是四年？人老了啊——主动跟我联系了一次，更新了她的联系方式，并表示有什么活动要通知她。我也想问问她发生了什么事，最后还是没开口。”林景挺惋惜地摇了摇头：“你那天看到的大概就是路惜华了。她……我记得那天她说话就是有点、嗯、有点人称的问题。”
　　沉默了一会儿，吴方觉得气氛忽然就凝滞起来了，带着一点灰败：“那，顾七……”
　　林景看着吴方，咂了咂嘴，忽然开口：
　　“如果，我是说，如果顾七只是一个纯粹长得很像路惜华的人，一切都能解释了……”
　　“没错……都可以解释……但是……不。还是不可能。不只是长相。顾七默认了以前‘路惜华’的身份。”
　　“咳，你说的那个顾七，绝对不是路惜华。不管是自闭前还是自闭中的——我是说，如果你没有情人眼里出西施的话。”
　　“少贫了。”
　　吴方黯然垂下眼。顾七……你到底是谁……
　　拍拍好友的肩，林景站了起来：“在这儿瞎想也没用，我试着去把当年报她失踪的案子调出来看看吧。”
　　“……我也去。”
　　“喂，大恩不言报，没说大恩不言谢啊，连声谢谢都没有，我为什么要带你去？”
　　“……我请客。”
　　“嗯，差不多，快去吧，顺便把我的签单都结了。”林景很无赖地笑。
　　他知道林景是在帮他打起精神。有林景帮忙，吴方心里稍微轻松了一点。

　　“……顾七！”
　　吴方绝对没想到他会在警察局里喊出这个名字。然而他喊出来了。看着那个穿着刑警制服的男人对着身边的警察用无比熟悉的洒脱声调叙述案情，并在那个警察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嘴角挂上的那抹无比熟悉的带着些微挑衅意味的妖孽的笑容，吴方喊出了这个名字。
　　然后瞬间他就后悔了。对方是回头朝这边看过来了没错。但这大概不能说明他跟顾七有什么关系。整个接待大厅的人都在看他。更何况，人家是个男的。
　　林景一脸见鬼的表情走过来把他揪了出去：“你干嘛？那个是我们刑侦大队的重案中队教导员！”
　　“……他叫什么名字？”
　　“白曦——喂，你打算干什么？”
　　吴方撇过头：“不打算做什么。至少不打算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你！那个家伙可不是你要找的人。除非你准备找个灵媒什么的帮忙。你清醒点——啊！白导！”
　　看到向这边走过来的白曦，林景一个转身就换了一副嘴脸：“这家伙是我同学，额，他本来准备过来报案，就来咨询我一下——啊，我知道我不是管这个的——工作时间干私事是我的错——”
　　白曦笑了一下，林景愣了。那绝对不是白曦教导员的表情。那个笑容——甚至称得上妖孽。仿佛过了很多很多年，一个云清风淡的微笑慢慢腐朽成妖孽的形状。林景头一次这么讨厌自己比女人还敏感的直觉。
　　没有理会还在发呆中的林景，白曦看着吴方：“你找顾七？”
　　吴方愣怔地看着面前的男人。三十出头的岁数，大概有一米八，身材很匀称，不算特别健硕，但一看就是很能打的类型。简直是电视上标准的刑警样。
　　跟顾七——或者说路惜华没有半分相像之处。
　　可是吴方觉得，那就是顾七。他想自己大概走火入魔了。他点点头。
　　白曦的笑容加大了：“我就是。”

　　白曦就是顾七么……不，应该说顾七……现在是他。路惜华不是顾七，白曦是。顾七是个男人。不，说不定根本不是人。
　　吴方很晕。所以他做了一件他很晕的时候习惯做的事。
　　落荒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