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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言采蓝溪玉(上) ...


  •   无情手中握着一卷《搜神记》看得目不转睛。

      陈日月倒是奇怪,公子虽博学广记,这类消遣类的书倒是看得很少涉猎,不知今日公子起了什么兴头。

      “公子今日倒是有空。”人了半天终归是没忍住给问了出来。

      无情放下书卷,淡淡道“只是忽然忆起当年一桩案子,这个故事倒是与那案子相似,不免多看两眼。”

      陈日月伸长脖子,隐约看见那卷书上印着紫玉二字,更是不解。“到底是哪桩案子?”

      “青玉案。”

      “就是当年李基将军之女被刺的案子?”

      “元祐党人平反也不过是后来朝廷为了笼络士人的手段。”言至于此无情满脸嘲讽。“那时哪来什么将军之女?不过是个沦落烟花柳巷的罪臣之女枉死的案子。”

      那是诸葛小花交给无情处理的案子,也是无情平生处独立理的第一桩案子,后人称之为青玉案。今时看起来也不甚了了,只是回忆起来不免唏嘘。

      *************

      义庄。

      天已经开始飘起细雨,料峭春寒打在这个弱不禁风的少年身上,着实让随行的衙役们捏了把冷汗,这是诸葛先生高足,若是有任何闪失,自己一行人如何担待得起?无奈这位公子极其倔强,无论如何也不肯休息。

      义庄是停尸的地方,衙门内的无头悬案,或者未曾有亲属认领的尸体,都停放在此。久而久之,阴寒透骨,加上连夜开棺,摇曳的烛火映的整个义庄鬼影重重,一阵阵的穿堂风吹得众人瑟瑟发抖。

      “开棺吧。”

      衙役们手脚并用,合力将棺盖打开。

      众人定睛一看,不禁惊呼,有胆小者已经吓得连连后退,摔到在堂前。

      无情蹙着眉,冷冷的看着眼前的棺材,倒不是尸体有多吓人,而是……这根本就是一具空棺!

      棺材保存完好,棺盖也未曾有人揭开的迹象。看守义庄的人,哆哆嗦嗦的发誓亲眼看着李紫瑜入殓,并且有无数人作证。而此刻棺材中的尸体却不翼而飞!

      “老丈请看一下,随这位姑娘入殓的陪葬之物可否齐全。”

      看守义庄的老头见无情没有斥责他,战战兢兢的往棺材里看。一看之下不免心惊,随女子入殓的金环玉钗等物依旧原样摆在那里,不见的是那日他觉着女子可怜便给她加的那一层锦绣薄褥。若是谁看上了陪葬之物要盗了去,不至于看着金石玉器不要,只偷了这一床被子。当下也不敢隐瞒,实话回禀了无情。

      无情皱眉,“这案情未明,丧葬之事如何如此仓促?”

      “公子不知,前几日有人送了口棺材及诸般物事,说是死者亲眷见案情悬而未决,怕死者不得安息,叫先入了殓。此事本是常有的,亲者出资,我无法反对也就应了。”

      “送棺材来的是谁?”

      “这……是棺材铺的几个伙计,说是一大早就有人将银钱和要的棺材规格样式要送往何处放在柜台上……”

      “这事小的清楚”随行的一名衙役道。“□□巷巷尾那家棺材店老板前日还与我说过此事。说那日本没人上门,掌柜就在打瞌睡,没想到一觉醒来,就看见桌上放了白花花的一封纹银,下面压着张纸,上面写了要的规格样式以及送到何处,当时还觉得奇怪……”

      “你如此替人开脱,看来关系不浅。”

      那衙役听了一身冷汗,看着这位公子年少体弱,没想到是个如此不好糊弄的主。

      “继续说。”

      “是。没想到一日之后,蓝裤大街东边的错金斋又送上几件现打的饰物,说是也有人留字让装在棺材里陪葬用的。”衙役说道此处,跪下磕头。“小人此话句句是真,请公子明察。

      无情点头,心念电转。这些人不可能拿此事糊弄他,那么到底是何人会出钱替这样一个死于非命的烟花女子送葬?紫瑜的尸体又去了何处?

      而且……

      这地方,未免太安静了……

      虽是义庄,往来人都需绕道,但此处连鸟声虫鸣都不曾听到,未免奇怪。

      ************

      辰时三刻,正是小甜水巷最疏懒安静的时辰。整条街洗去了夜间的烟行媚视的风尘气,静立在初春暖黄的朝霞中显得格外明媚娇俏。

      只是这样静益柔和感染不了矾楼里那位绝代佳人。

      李师师很焦虑,自己自作主张将义妹枉死之事说与皇帝就一刻未能安心。义妹紫瑜被杀之事被官府草草带过,一个烟花之地的女子的性命本就无人重视,更何谈还她公道,只是一时愤懑一时不甘,未曾想到此事上达天听,还是被如此敷衍。

      远山眉黛长,细柳腰肢袅。妆罢立春风,一笑千金少。

      此刻这位美人眉含轻愁,碧波含露,惹人怜爱。

      “小姐,那少年回了支《苍梧谣》”

      全汴梁的人都知道,若想见得李师师,必要在一定时间内做得诗词,连皇帝都未曾能免,一个办案的少年捕快当然也不得例外。

      “且给我看看。”玉手执起雪浪宣。平常妓院用的都是桃花胭脂一类入纸,稍有自负清高的会用撒金丹砂,整个甜水巷也唯独只有李师师的矾楼敢用此素色平常的纸。有道是真名士自风流,何须外物点缀?

      寒。
      煦日东风熬雪残。
      芳菲始,
      玉骨藏何间?

      李师师一惊,一阕词凄寒入骨,,明是咏春雪,实则感叹这些零落风尘的女子。小小年纪就有如此情思当是多情之人,为何又取了一个薄情寡性的名号?更何况……

      无情被请入一处小间,罗幕低垂,龙涎袅袅,官窑天青瓶中插着一支春梅,半开半落间暗香袭来说不出的旖旎。

      “不知成公子见奴家所为何事?”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只见一名宫装美人,款款迎出,翠黛氤氲三分轻愁,朱唇缭绕两分笑意,美不胜收。

      “在下前来调查令妹之事,有些问题想请教李姑娘。”

      李师师见他抱拳,既不粗糙刚硬,又不失礼流于猥亵,彬彬有礼又透着拒人千里的生疏。忽然又想到前些日子蔡相爷引荐的某位新封爵爷,一样锋芒毕露,一样滴水不漏礼数周全,不一样的是那人是用笑意隐藏眼角中的冰冷,而这位是全然不加掩饰。

      “公子请问。”

      “据说令妹遇害当日的刺客曾经常出入矾楼可是真的?”

      “公子既如此说想必是知晓了。”李师师叹口气。“我也不知此人姓甚名谁,只知紫瑜曾与此人交好。”

      “即是交好又为何会兵刃相向?”

      李师师敛袖轻笑,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公子难道不知欢场中人最是薄情?”语气倒是几分哀怨,几分嘲讽。

      无情心道好厉害的女子,她什么都没说便四两拨千斤的将问题避过,如此一来任是哪个男子也无法问下去了。

      “饶在下直言,仵作曾验得令妹腹上有一道三寸的旧疤,不知道李姑娘可知道此疤的来历?”

      李师师听了不由叹气,果然此人无法糊弄。“公子既然已经知晓此疤的来历,又何必多此一问?”

      如此便是承认了无情的猜测。仵作验尸曾发现紫瑜小腹上有一道疤,反复思索,觉得应该是破腹产子留下的。紫瑜生前既与一人纠葛颇深,那此人应该就是那个凶手。

      “那孩子现今何处?”无情曾派人打探,矾楼中未曾有年纪尚小的婴孩,隐约觉得此事应该颇为重要。

      不料李师师听闻此话眉头紧锁,满脸悲恸。“妹妹命苦,这孩子本是死胎……逝者已逝,请公子替她留这些许清名吧。”

      “那令妹生产时,孩子生父在何处?”无情见她绞着手巾,咬唇不语,替她斟了杯茶让她放松。

      李师师叹道:“他两之间到底有什么纠葛我本来不愿多说,可是……那狼心狗肺的东西见着妹妹从此无法生育,便一去不返。”她本来是娴静淡雅的女人,知进退,懂人心。往往假作嗔怪就能勾人魂魄,很少为了什么人什么事真心恼怒愤恨。

      “在下告辞了,李姑娘……请节哀”他不知如何安慰,艰难的吐出几个字,便想离开。这个女人比大多数人都坚强聪明,不管是因为妹妹的身世可怜,还是因为兔死狐悲物伤其类,都不会愿意在如此脆弱的时候,被一个外人看见。

      “公子请慢行……” 拭掉眼泪,李师师平静道:“我还知道一事,也许对公子有帮助。”

      “李姑娘请讲。”

      “紫瑜原本姓李,其父乃先朝襄北将军李基。”

      ……

      李师师捧着面前早已凉掉的茶,未曾动过。那个孩子身上有一团难得的气质,不可捉摸,不能亲近,你会给他灼伤,也会被他冻伤。难得的痴情人,又是难得的绝情人,想到这里又执起那张宣纸,同是瘦金体,皇帝写出来风流飘逸,她写出来精致妩媚,而这人竟是铁画银钩千仞绝壁。冷厉凄惶,起势太高,恐难非长久之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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