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玉生烟》伪可可

2、番外

　　我第一次见到阿姐，是阿爹外出回来的时候。我跟往常一样出去迎他，远远的就看见他身后跟了一个身穿蓝色衣装的女孩子。
　　阿爹对我说这是我师姐，我却是一点都不信，明明是个凭空出来的人，辈分为何会排在我的前面。我不肯叫她师姐，她却也不恼，依旧对我很温柔，只是脸上很少笑容。
　　阿姐从未对我笑过，我便以为她不会笑。有次阿爹受了重伤，生死一线之隔，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阿姐一直在阿爹身边照顾，直到他伤好为止。
　　阿爹不知道和阿姐说了什么，阿姐脸红红的，然后就笑了，笑得好幸福的样子。从那天起我以为，阿姐是喜欢阿爹的，然而我的心里自那时起也多了一种复杂的感觉。
　　我从不唤她师姐，只唤她阿姐，在阿爹屡次纠正后仍不改口，日子久了，便无人在意了。
　　阿姐很聪明，阿爹传授的毒经她一学便会，对蛊毒的研究也比常人专心。阿姐对我说她最先学的就是心蛊和忘蛊，因为她有件事无论如何都要去做。
　　我问她是要做什么事，她便不说话了，只是用一种我看不懂的眼神看著我，临了说了句，等你长大就懂了。
　　我心里闷闷的，虽然年纪尚青，但该知道的都明了。阿姐不告诉我我也知道，一定是要对阿爹用的。虽然阿娘去世很久了，但阿爹却一直念著她。阿姐这么喜欢阿爹，不是想下心蛊让阿爹喜欢上她就是想下忘蛊让阿爹忘记阿娘。
　　我心里不禁觉得有些好笑，阿爹用毒那么厉害，一般人又如何能对他使毒。阿姐，你要对阿爹用蛊，真是太傻。
　　自那日起，阿姐发呆的时候越来越多，多到阿爹都连声叹气。终有一日阿爹受不住了，闯进了阿姐的闺房。我不禁有些好奇，于是躲在门外偷听。
　　开始里面寂静无声，之后听见有人说话，但声音很小听不清在说些什么。随后阿爹阿姐的声音忽的高了起来，说的每一个字都清晰的传进了我的耳里。
　　“你要这样到哪天，你以为他还会来寻你么？”
　　“若是他来寻...若是他来寻....”
　　“若是他来寻，你便会做个了断？直到今天都无法下决心要如何，等他来了你又能如何！”
　　“师父，若他真来寻我，我...自知该如何。”
　　“你....气死我了！”
　　阿爹说完甩门出屋，瞥见了门口的我，瞪了我一眼后示意我离开，便径直走了。然而我却久久没有移动，因为我听见了阿姐的哽咽声，那声音不知道为何直直传进我的心里，扎得我好痛。
　　原来...原来阿姐不是喜欢阿爹，而是那个不知何时来寻她的人，她心心念念的都是此人。思及此，我心里五味杂陈，只知道阿姐不再是属于我的阿姐了，她的心里早已有了别人。
　　我开始对阿姐冷淡了起来，阿姐主动与我搭话，我却也是爱答不理。阿姐见我这样，叹了口气，也不再理会我。
　　之后，我再没有和阿姐说过话，只知道她闭关炼毒，不能打扰。阿爹偶尔会过来看看阿姐的情况，并嘱咐我要盯紧阿姐。我知道阿爹在担心什么，因为阿姐有时候会拿自己来试毒。有次差点丧命，幸亏阿爹发现得及时，才得以活下来。
　　转眼就到了阿姐出关的日子，阿爹和我做了好多好吃的等阿姐出来，突然前门传来男人的声音：“请问有人在么？”
　　阿爹示意我到屋子里去，自己去应了门，远远的听见他们说了几句，忍不住把门开了缝，只见一个穿著白色道袍的男子和阿爹一起走到了院中。
　　这时阿姐正好从后院来到院中，边走边伸懒腰道：“师父师弟，那两种蛊我已经完成了...”待她看清楚院中来人便愣在了原地，无法再向前移动一步。
　　他们两人就那样望著，仿佛身边没有人了般，直到阿爹拍了拍阿姐的肩膀，轻声道：“该来的总是会来，去做个了断罢。”她这才回过神来，走到那男子面前，轻轻的叫了声“师兄”，便再也无语。
　　看到阿姐如此，阿爹叹了口气便代她把那男子迎进屋里，并留他多住些时日，哪知那人却只是道：“师妹，你可愿跟我回去？”阿姐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阿爹和我，道：“师兄，先留下吃个饭，之后再说，好么？”
　　看到那人点头应允，阿姐显然松了口气，她转头冲我们笑笑道：“我去把饭菜温一温。”看到阿姐这样笑，让我感到很不安，我急忙拽住她的袖子道：“阿姐，我帮你。”阿姐看著我，没有说话，但我知道，她已经应了。
　　随著阿姐来到后院，她盯著冒著热气的饭菜许久许久，然后从怀里拿出了两个小竹筒，放在了自己的面前。她就那样看著，一点都没有要动的意思，不知道为何看到阿姐这样，我心里空落落的，似是有个无底洞般。
　　忽然她站起身来，拿起左边的竹筒，正准备打开，此时我立刻大声喊道：“阿姐，我忘记说了，刚才阿爹让我转告你，泡一壶茶给他。”阿姐听闻便放下了竹筒，出了屋子汲水去了。
　　我看著那两个竹筒，心里已有了想法，我慢慢的把左边和右边的竹筒换了地方，之后我便浑身颤抖，怎么也停不下来。我知道我必须这么做，不然...不然那个莫名的男人就会抢走阿姐，她就会离开我和阿爹身边。
　　在某个夜晚，路过阿姐的屋子时，听到她对阿爹说的话：“如他来寻我，我便下心蛊于他，只得这一生足矣。”
　　我的脑子瞬间空白，连阿姐什么时候回来的也不知道了，直到她拍了拍我的肩，让我把茶端进屋子，我才从那种莫名的恐惧中解脱出来。回屋之前，我瞥了一眼竹筒的方向，看见左边那个已经打开了，再转头看向阿姐，却看到她满脸笑容。
　　刚放下的心此刻又悬了起来，我不知道我是如何回到内屋的，就那样坐在桌子旁，吃著饭，应著话。我看著那人一口一口吃下饭菜，看著阿姐幸福的笑容，看著阿爹的微笑，我的心纠成一团。
　　好几次好几次我想告诉阿姐，但又无法开口，只能眼睁睁的看著。
　　之后阿姐便答应同那人一起离开，只是现在天色已晚，便留待明日一早再走。饭后，阿姐来到我房间，我扭头不敢看她，她却只是以为我闹别扭。
　　“师弟，我就要走了，此时一别，以后再难相见。我不在师父身边，你要替我好好照顾他。”
　　“我自是会，他毕竟是我阿爹！”我大声嚷道。
　　见我这样，阿姐以为我是生她气，便道：“师弟，我没有什么好留与你，这块自小带在身上的血玉，你拿去罢。”说完把玉放在桌子上便掩门离去了。
　　许是天黑阿姐才没发现我的异常，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直到四更眼皮太沉，才昏昏沉沉的睡著了。
　　清晨被一阵吵闹声惊醒，我揉了揉眼睛，刚想下床，便被阿爹一把抓住了前襟，二话没说就把我拖到了阿姐的房间，摔在了地上。
　　我揉了揉发痛的屁股，抬眼便看见阿姐趴在桌子上哭，那个男人站在门口，我急忙跳起来跑到阿姐身边，刚要伸手扶起阿姐，却被阿爹喝止：“你怎能做出如此之事，怎能......”我慢慢的低下头不敢看阿姐，却听见她道：“不怪师弟，是我自己用错了罢，这就是命，强求不来...强求不来。”
　　她默默的看向门口的男子，带著哭腔轻轻道：“我只问你，还记得你的芜晴师妹么？”
　　“不曾听闻此人，如没有别的事，就此告辞。”说完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看著他远去的背影，阿姐止不住的泪流，不知过了多久，只是道了一声：“命该如此，忘了也好。”便不再说话。
　　此后阿姐一心扑在炼毒上，连阿爹都劝解不了，每当她闭关的时候，阿爹和我都会特别的小心。有时阿姐心情好，会跟我一起上山采药，捉毒虫。看著阿姐憔悴的脸，我总是劝她要注意身体，听闻我的话，阿姐只是笑，只是那样的笑著。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著，不知道过了几年，又到了春暖花开的时节，我躺在院中晒著太阳，手中把玩著阿姐送给我的血玉。那玉在阳光下更是显得血红欲滴，我一个晃眼，差点让它落到地上。
　　听见门外有脚步声，我走到外院打开门，看到阿姐的师兄站在门外，我冲他点了点头，便请他进院。他似乎还记得我，问了阿姐的近况后，道：“芜晴师妹不在么？”
　　“阿姐和阿爹云游去了，何时归来我也不知。”我慵懒的看了看他道。
　　他似是有些失望，不一会儿便站起身来道：“那我便告辞了，如芜晴师妹回来，请转告于她，那年她答应同我回去，却没有履行。”他顿了顿接著道：“这样她便明了。”
　　“我会转告，不过...”我晃了晃手中的血玉道：“这个是阿姐让我交给你的。”
　　他接过血玉喃喃自语：“师妹，你究竟...”后面的声音太小我没有听清，不过也无所谓了。
　　他走后我转身走进了后院的地窖，拿出了一壶陈年好酒和几个酒盅，今晚和阿爹阿姐约定了要相聚。
　　我提著酒壶向后山走去，漫山遍野的野花丛中有两个小小的土丘。走到土丘前，我放下酒壶，吐了一口气，把几个酒盅都倒上酒。
　　我仰头喝了一杯酒，喃喃道：“阿姐，他只当你还记得答应他的事，却不明了他为何会想起。也许，他根本就不曾记得他忘记过。哈哈...不记得自是当然。阿姐你的蛊无人能解，只有施蛊者亡才可解...”
　　我面前的两个土丘，一个埋的是阿姐，一个埋的是阿爹。那年阿姐以身试毒，中毒太深，奄奄一息。阿爹为了救阿姐，用了最危险的命蛊，却被阿姐阻止，导致蛊毒反噬，两人就这么去了，连最后的遗言都没来得及说。
　　我在旁边目睹了一切，却无力阻止。
　　把酒盅里的酒轻轻的洒在土丘上，看著满天的繁星，半醒半睡之间仿佛又看见了阿姐笑盈盈的看著我。
　　我急忙拉住阿姐的手，紧紧地，不再放开。
　　阿姐，阿姐，有句话一直没对你说。
　　有句话一直想对你说。
　　我很喜欢你。

作者有话说

　　恩，目前最希望的是五毒不要跳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