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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章五,络 ...

  •   看这章要分清楚一件事:受辛的大哥是子启,二哥是子衍。
      ——————————————我是No.1的分割线。———————————————
      在我年纪小的时候,没有人管我。那时候,性子很是张狂。
      十三岁的那一年,我捡到了一个名叫“络”的小女孩。
      记得那时候正是冬天,天上飘着大片大片的雪花,冷极了。人们大都不愿出来,街上甚是萧条。我与黄飞虎一起偷溜出宫玩耍。小孩子终日闷在宫中,好不容易出来一趟,是极兴奋的。我们从早上逛到晚上,玩得很痛快。准备回去的时候,却发现钱袋被偷了。
      我那时刚开始修习仙术,心比天高,大家亦都说我资质很好。却被人偷走了钱袋,竟然丝毫没有察觉!我和黄飞虎一合计,不捉到此贼誓不为人。
      凭着我那半吊子的仙术,我们在街上晃荡到了半夜,才在街角发现了罪魁祸首——络。
      我一直都记得第一眼看到络时的样子。
      那时候络穿地破破烂烂的,瑟缩在街角不断地发抖,像一只警觉的小兽。她的脸很脏,嘴唇被冻得发白,却越发衬得一双眼睛干净明亮。我从来,从来都没有见过那么漂亮的眼睛,宛若夜空中最亮的星辰,晶莹剔透,璀璨流华。
      我和黄飞虎都看得呆了。直到络趁机逃走时,我们才反应过来,抓住了她。

      后来,我就把她带回了宫中。
      络是个孤儿,自小便在街头流浪。她不记得自己的姓氏,只记得单名一个络字。那日,她实是饿疯了,才偷了我的钱袋。我叫侍女把络带下去洗漱,再换身干净的衣服。等络干净整齐地出来时,惊呆了一屋子的人。她是那样的美丽。泛着浅浅琉璃灰的眼珠,皮肤略带苍白,尖尖的下颌,琼鼻皓齿,整个人犹如不食人间烟火的精灵,出尘绝世,清冷若兰!

      就这样,络便和我们成了好朋友。她名义上是我的侍女,实际上是所有人的公主。这样美丽的女孩子,人人都会喜欢的。
      而且,自从络来了之后,黄飞虎来找我便找得更勤了。这小子真不够义气,为了讨好络,居然把我以前糗事全抖了出来。络每次都很开心地笑着,然后一脸鄙视地看着我,让我感到很没面子。
      不过,那个冬天,格外温暖。
      就这样,我们打打闹闹地过了两年多,都成了铁得不能再铁的哥们儿。
      那时候二哥尚未被派去驻守边塞。他性子很好,似乎永远不会生气。我们总是去捉弄他。他也只是无奈地笑笑,拿我们没辙。他在宫外有自己单独的府邸,也常有朝中的显贵来拜访。用比较专业的话说,那些都是他的党羽。关于二哥和子启斗法争嫡的事情,我也有所耳闻。子启是长兄。但我自小便不喜欢他,总觉得他看人的眼神怪怪的,深处透着算计。二哥并非长子,但他聪慧纯良,德才兼备,亦有不少人支持。
      但这些都与我无关。我是三子,况尚年幼,又没有势力,自小与父王也生分。我知道长辈们不喜欢我,我也乐得逍遥,每日只和这两个跟班四处惹是生非,倒也练就一身不错的逃命功夫——因为父王不喜欢我,连那些小侍卫都敢欺负我。若不是二哥为我出头,我说不定都活不到现在。宫廷里的人情冷暖,我看得太多,反倒真正无所谓了。
      络,如纤巧雪白的猫咪一般的女孩,美丽,轻盈,聪慧,灵秀。
      那些朝夕相处的日子,有一些不为人知的情愫也悄自生长着。

      一日黄飞虎突然来找我,结结巴巴地说他喜欢络,问我该怎么办。我吓了一跳。在我的印象中,络一直是那个长不大的小女孩,可怜可爱。为了看好戏,我就撺掇他去向络表白。
      于是,在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我们把络约到了僻静处。我在旁边的大树上躲好,看黄飞虎红着脸,像根木棍似的杵在那儿,扯了半天天啊水啊云啊月啊,愣是扯不到主题。我那个急啊,恨不得下去自己替他说了。
      络是何等的冰雪聪明,听他支吾了半天,已猜出些蛛丝马迹,立时也飞红了双颊。黄飞虎终于把心一横,道:“那个,络……我,我喜欢你!”
      络是先是一愣。我估计她也琢磨着黄飞虎也该再扯一会儿才对的。络的脸更红了,小声濡嗫道:“对不起,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说完,还别有深意地向我藏身的大树看了一眼。
      “是子受辛?”
      我听见磨牙的声音。
      络点点头:“嗯……我喜欢他”
      我吓得差点儿掉下来。黄飞虎也回头看向我藏身的大树,目露凶光。
      有杀气,逃!

      翌日,一切如常。谁也不再提昨晚的事,虽说三双黑黑的眼圈着实别扭了些。
      昨夜我有生以来第一次失眠。
      络居然会喜欢我,络居然会喜欢我?那我呢?我喜欢她吗?不知道,但好感也许会有的吧,但是黄飞虎那小子……
      哎,不想了,烦啊——
      这日,我们又到二哥府上去玩。但二哥看起来一幅心神不宁的样子。听说父王生病了,似乎还病得不轻,月余未上朝处理政事。似有早立储君的打算。一群群人来了又走,二哥很紧张地和这些人在密谋些什么。我们呆了一会儿,觉得无趣,只得离开。
      似乎就是源于那一天,我忽然间发现整个宫中都与平常不大一样了。宫人们谨小慎微,各司其职,不敢逾越一步,更不再私下中流长蜚短。空气里弥漫着风雨欲来的紧张,平静之下,暗流涌动。
      因为和二哥的关系较好,我便也成了一些人拉拢或打击的对象。虽然我平时没什么实权,但好歹是一个王子,又与镇国武成王黄滚最宠爱的长子黄飞虎是好友。
      我除了应付那些别有用心的访客,还确定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我喜欢络。
      虽然这样似乎很对不起黄飞虎……

      父王的病情一日重过一日,储君的人选却迟迟未定下。甚至有人传言,可能要等帝驾崩后,子启和子衍要靠各自的势力硬争王位。大哥二哥都开始聚集自己的兵力,有需要的话,那些士兵会在半个月内聚集到朝歌。可是,父王的神志仍很清醒,闻仲将军和黄滚将军都忠于帝,暂时没有人敢轻举妄动。整个都城,处在一种极微妙的平衡,却脆弱无比,牵一发而动全身!
      一日,我,黄飞虎,还有络一起到二的府上去。二哥在厅前走来走去走来走去,晃得我眼晕。听人说,今晚,父王将在御书房召见大祭司和闻仲,黄滚,商容,比干等一批说话很有分量的臣子,可能要最后拍板储君的人选。二哥犹犹豫豫地叫了十几次侍卫统领,最后还是让他退下。顺便瞄着我,欲言又止。
      二哥应该是想派人去打探立储君的事,顺便把我们这几个碍事的家伙赶走。却又不好开口。
      我忍不住道:“二哥,不如让我去打听吧!”
      二哥愣了愣,一脸痴呆相地道:“啊?……哦,嗯。”
      倒!他是压根没心思听我说话。
      倒是黄飞虎和络听见了,一脸兴奋得问我具体怎么办。大家都是疯惯的人,天不怕地不怕,况且乍作些正经的事,都有些兴奋。
      我们三人凑在一起研究了几个时辰。决定由我去老头子那里探查储君的最终人选,络去探查子启是否计划使什么坏水儿,黄飞虎则负责接应。说是接应,不过是实在没什么好干了,堵他的嘴罢。
      临走前,我去向二哥打了个招呼。他半侧着身子装出认真在听的样子,实际上却是一脑门子的汗,脸色苍白如纸。不知道是不是正在想象子启当政后自己的悲惨生活。”
      我真是彻底无语了。
      第一,都已经到了这样的地步,他居然还不好意思开口赶我们走!
      第二,这么老实的二哥,他怎么和子启斗啊!

      同情完便该干正事了。天色已经暗下来了,也没工夫找什么夜行服,换了件深色的袍子凑合。
      临走时我叫住络,想来个深情的拥抱,顺便表达一下我的那个之情。想想还是算了,万一她乱了心思,失了手就不好了。
      分头行事。
      我溜进皇宫,趁着守卫换班的空当,冲进父王的宫苑。父王和几个重量级的臣子就在书房里商量大事。我一边警觉地听着周围的动静,一边鬼鬼祟祟地靠近书房,形象极为猥琐。
      施展刚练成没两天的隐身术,窜到书房前,飞身上了屋顶。好,没人发现。我俯身趴在屋顶上,尽量使自己看起来不显眼。揭开一片瓦——那个地方,我小时候把弄坏过——屋里的一切都收在眼底。
      屋里只点了一盏灯,很暗。这就很不正常。我猜是为了增加恐怖气氛。
      父王坐在椅上,脸色惨白得像鬼。祭司跪在旁边,手中是扶乩用的沙盘。他的手一个劲地乱抖,险些连沙子都洒出来。几个臣子站在前面,脸色都不大好看。几人都不吭声,我在屋顶上那个急啊。
      静了半晌,跪在地上的祭司哆哆嗦嗦地开了口:“帝,下决定吧,除了赌一把,现在已经……没有退路了。”
      父王脸色一凛,压着怒气道:“你是叫我拿辛儿的性命去赌吗?”祭司面色一寒,不再作声。
      辛儿,不会是指我吧?
      哟,想不到老头子还记得有我这个儿子呀。
      闻仲开口,声音还是冷冰冰的:“帝,立三殿下吧,大劫将至……到时殿下同样会死。”
      什么大劫啊,听着好像怪新鲜的。
      闻仲说着,走到父王面前,屈膝跪下:“请帝立三殿下为储君。”他这一跪,后边的几人也呼啦啦都跪了下来,高声道:“请帝立三殿下为储君。”
      立……立,立我?
      开什么玩笑,我才十五岁耶!
      说起来十五岁好像也不小了……
      父王呆愣。他眼里闪过一道光,然后又闪过一道光。五颜六色不知闪了多少道光,最后,他长叹了口气,颤抖着道:“就依众卿家,立三皇子受辛为储君。”
      我惊得差点儿叫出声,幸而即时咬住了舌头,倒是疼得我直抽冷气。
      有没有搞错,我?我既不是长子,又没有党羽亲信。这不是把我往火坑里推吗?……最重要的是,我要怎么向二哥交待啊。
      远处的树丛忽然一阵响动。守卫们一惊,纷纷奔向出事地点。我向躲在树后的黄飞虎打了个“一切顺利”的手势,施展御风诀离开。黄飞虎则依定计划去接应络,然后到二哥的府上集合。说起来我们也算是完成了一件大事呢,我一边往回走一边喜滋滋地想。

      刚到门前,就见二哥一脸焦急的迎上来,问:”怎么样?定的是谁?”
      晕,原来那时候他听到了啊。我心虚地低下头,不敢吭声。
      他见我这副样子,也黯然了神色,涩声道:”是,子启吧……”
      我偷偷地瞟了他一眼,又迅速低下头,用比蚊子还小的声音道:“不,是我——”
      “你?”他一脸的难以置信。
      我点点头,又加了句:“不骗你。”
      他的表情明显一僵,半晌没音儿。好一会儿,才回过神,不咸不淡地道了句:“哦。那恭喜你了。”
      我听着这话,心里忽然难受极了。
      络还没有回来,我也不想再说些什么。

      时间一点点过去,络还没有回来。
      天便渐渐泛起了鱼肚白,一夜未眠。水漏的声音,每一滴都像是打在我心上。络,不会出事了吧……可是,黄飞虎也还没回来……他毕竟也是黄将军最宠爱的儿子,应该,不会,有事的吧……自从知道储君是我以后,他就进了里厅,大概是不想看见我吧。
      从小到大,父王不喜欢,母后很早就死了。大王兄子启终日忙着勾心斗角,自然没功夫来管这个不得宠的人。说实话,我一直都把二哥当成,唯一的亲人。大米,现在……
      正想着,黄飞虎急匆匆地从门外冲了进来,我不由松了口气。黄飞虎跑到我面前,上气不接下气地问道:“络,络回来了,没有?”
      我吓了一跳!
      天啊,络出事了!

      “怎么,发生了什么事?”二哥从内厅走了出来,白衣素袍,脸上神情很是淡漠。
      “二哥,”我小声道,“络……络失踪了。”
      “哦,是吗。”他淡淡地道了句,便没了下文。只挑挑眉,一脸平静地看着我,我脸涨得通红,不敢抬头看他。黄飞虎赌气地坐在旁边,也不理我。我鼻子一酸,眼圈就红了起来。我这个样子,我这样子算是个什么东西!彻头彻尾的白痴,没事出什么馊主意,现在,络失踪了,二哥也不要我了……
      二哥看着我,良久,轻轻的叹了口气,在我脑袋上用力一拍。我吃痛,抬起头看他。
      “白痴啊,”他苦涩地一笑道,“你毕竟是我弟弟,我又怎么会不管你呢?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我把事情的始末叙述了一遍。二哥听了,锁紧眉头,一脸凝重。我忽然认识到事态的严重,小心翼翼地问了句:”有什么,问题吗?”
      他说:“络来自民间,虽然年纪比你们小,却最知事。现在她一夜未归,肯定是被发现了。”
      黄飞虎忍不住插了句:“很严重吗?”
      二哥道:“这事,说小也小,说大也大。子启现在也该知道你是储君了吧。”他站起身,看着虚无的天边,冷笑道:“他肯定要把事情闹大,借此扳倒你。”
      说这话时,他的脸色阴冷,陌生得让我害怕。
      我道:“络会有危险?”
      二哥回头看了我一眼,又恢复了平素的神色,浅笑道:“三弟,宫廷间的阴谋斗争,你还……生嫩得很呢。”
      我不语。二哥继续道:”他们八成会用络来对付你。不过你与子启来往不多,他不一定会知道你和络的关系。这事,我也没有十全地把握,该来的,终归回来。”
      黄飞虎一震:“你是说?”
      子衍一怔,冷然道:“……宫廷斗争,从来都是血雨腥风。”
      “子受辛!”黄飞虎回头恶狠狠地瞪着我,“络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我饶不了你!”
      我咬紧嘴唇,蓄在眼里多时的泪水终于流下。如果络真的有事了,第一个饶不了我的就是我自己。子受辛啊子受辛,你简直是个混蛋!
      二哥轻叹一口气,对身边的侍女低声说了句什么。那侍女便出去了。
      二哥拍拍我的肩,道:“别太自责了。我已经派人去子启的府邸调查了。”

      太阳一点点西斜。整个世界在瞬间被镀成了金红色。晚云纵横肆意,横亘整个天空,华丽古朴,姹紫嫣红。天空是苍白苍白的,没有血色。
      一天,就快要结束了。
      二哥派出的人一次次空手而回。我看着山头那一小片如血的残阳,渐渐被黑暗吞噬,心急如焚。
      我,究竟,该怎么办?总会有发子的,总会有发子的,大不了……就不作这储君!
      而子启就是这个时候,来向我摊的牌。

      那时我正和黄飞虎在厅上吃饭。因为络的事,他一直没有再和我说话。
      厅外忽然传来一个温和好听的年轻男子的声音。
      “二弟——二弟,你在吗?”那人走到厅前,看见我和黄飞虎,英俊邪魅的脸上掠过一丝笑意,道:“原来三弟也在啊。呵,想不到储君竟然是三弟,恭喜了。”
      是子启。虽然我们是兄弟,但很少见面。

      我平平地道:“大哥,好久不见。”同时在桌子下死死地绊住黄飞虎。不这样的话,他早就冲过去了。
      子衍从内厅走出,见了子启,微挑眉,淡淡地道了句:“是王兄啊。”
      子启嘴角勾起一丝冷笑,径自站在我对面,轻描淡写地道:“其实也无事。前天夜里有个女刺客闯进了府了里——”
      女刺客?!我还未来得及发话,黄飞虎已冲过去,冲他吼道:“你把络怎么样了?!”
      “络?”子启不动声色地看了我一眼,故作惊讶道:“原来那女刺客叫络。怎么,你们认识……”
      “你!”黄飞虎气急,就要冲上去。二哥立刻上前,正好挡在二人中间,笑道:“今日这是什么风,把王兄你给吹来了。”
      我拉回黄飞虎,附在他耳边低声道:“冷静,冷静点,你这样只会害了络。”黄飞虎渐渐失了力道,垂头丧气地坐回椅子上。
      “呵,飞虎好像,很担心那个络?”子启道。
      子衍看了眼黄飞虎,浅笑道,“呵呵,他刚刚跟三弟打赌,输了,正发脾气呐。王兄莫要跟小孩子一般计较。”
      “哦,是吗?打什么赌,让我这个王兄压来凑凑热闹。”子启笑道。
      二哥微怔,随即笑道:“小孩子的事情,谁知道呢?二哥,坐啊。”说着,把子启拉到另一旁坐下,远离了我和黄飞虎。

      子启道:“二弟,这次,我来找你是有正事……”
      二哥不待他讲话说完,便笑道:“莫不是惦记着上次斗鸡输与我的钱?王兄,你……”
      子启不理会他的打岔,转过头高声道:“把人带进来。”
      两个身材高大的侍卫走进门。拖着一个纤瘦的人影。乌发雪颜,无力地低垂着头,身上也布满伤痕。
      “络!”黄飞虎一声尖叫,就要冲过去。子衍霍然站起,挡在黄飞虎身前,厉声喝道:“子启,你这是是什么意思!”音量尖而高,正好可以盖住黄飞虎的声音。
      黄飞虎一惊,黯然地住了嘴。我面无表情地立在后面,紧紧拉住黄飞虎的袖子。一丝阴冷的气息逐渐攀上胸口。
      子启悠然笑道:“二王弟,何必如此激动?”
      二哥咬牙,再不复先前的温文尔雅,沉声道:“子启!我敬你一声王兄,你也别欺人太甚了。往我的府里带家丁,你有没有把我这个二皇子看在眼里!”
      想不到子衍提的竟是这个,子启一时间愕然无语。
      子衍冷笑着继续道:“王兄手下这两个人工夫都不错啊。带着个不知从哪儿抓来的乞丐到我这儿,是指明了要说是我派的刺客吧。”
      子启不疾不徐道:“王弟你误会了……”
      “误会?”子衍指着络,提高了声音,“那王兄这是何意,这少女,这少女分明不满二八,居然能行刺武艺高强的王兄?!”

      静。
      ……
      子启在二哥的逼视下,依旧镇定自若。他坐下,拿起茶杯赏玩,嘴角噙笑道:“王弟何必如此紧张?这可是,那刺客亲口承认的。……况且,你也别装好人。你心里,肯定也希望受辛被罢黜吧。”
      二哥眉心一跳,看向昏迷的络。子启跟我一向不合,也从没花心思关注过我。他应该,不知道络是我的人。可是,他居然对络用刑!
      这时,络缓缓地抬起头,她微闭着眼,梦呓般地喃喃道:“我真的……不是三皇子派来的……真的……我根本就不认识他……”
      众人皆惊。
      “大王兄——”子衍冷声道。
      “这小丫头嘴硬得很。”子启不在意地道,“是死士吧。想不到三弟小小年纪,哼……心计到不少。”他又挥挥手:“出来吧,妙韵。”
      一个黑袍披发的年轻女子忽然凭空出现在子启身后。
      “巫师?”子衍皱眉厉声道,“王兄,你可要知道,这里是我的府邸!来人呀……”
      “哎,不要那么紧张吗。王兄这里给你道个歉。只要半盏茶时间。妙韵——”子启笑着打哈哈,并对那女子使了个眼色。妙韵垂首,走到络的面前。
      她开口,声音幽幽却动听,隐约带着某种摄人心魄的力量。
      “……络”女子柔声道,“抬起头来。”
      络迷迷糊糊地抬起头。白皙的脸庞衬在凌乱的法间,带着几道红色的伤痕,美得惊心动魄。
      “……是谁,让你来的……”
      络淡淡地微笑起来,脸上带着迷离的表情道:“……受辛……”
      妙韵诡异地一笑,转过身向子启行了个礼,隐身退下。络呆愣一阵,又无力地垂下了头。
      络……
      “三王弟……这小丫头对你可是一往情深呢……若她真是你的人,王兄就给你个面子,放了她。”
      我脱口道:“我认……”
      子衍脸色大变,后肘暗中捣向我的胸部。我一吃痛,后半句话掉回嗓子里。
      “王兄,”子衍的脸上渗出了冷汗,他强笑道,“你的巫师好生厉害。”
      “过奖。”子启脸上隐约是掩不住的得意。
      “神不知鬼不觉就到了别人的府邸,想问什么就问得出……若是让她给父王的饭菜里下毒,也是易如反掌吧,父王最近突然病得厉害……”
      “你……你含血喷人!”子启色变,“……对,不要岔开话题,我们现在说的是受辛的事。受辛,你到底认不认识她?”
      “我……”
      二哥和黄飞虎的眼睛都盯在我身上。络不知何时醒过来,看见我,惊得睁大眼睛。

      二哥忽然开口:“子启。我有话对受辛说。”
      子启笑道:“有话不能当面讲吗?”
      “当面讲,也好。”子衍浅笑道,转头看向我。
      耳边忽然传来细如蚊呐的声音:“受辛,你好好给我听着!不能认绝对不能认,子启他不会放过你的。”
      我惊异地看向二哥,他双唇紧闭,一双眼睛紧紧钉着我。是,是传音入密!传说中只有修为极高的人才会使用。我忿然,心道我本来就是和络商量好的。刚想开口,子启的声音又传来。他竟然听得到我的心思!
      “受辛,你怎么就不明白!你以为子启是什么好人?他会借机弄死你的,死,你明白吗?!”
      我忽然打了个冷颤。死——?
      从前闹得鸡犬不宁,也曾赌咒发誓过不得好死。可是,可是从来没有真地想到过……真地会死。二哥的话似乎有着巫师般的力量,刹那间我浑身冰寒,仿佛在鬼门关前走过一趟。我不禁咬紧牙关。
      ……可是,可是络,我怎么能……怎么能抛下她不管?我……

      我犹豫半晌,终于抬起头,迎着子启的得意和二哥的错愕,小声道:
      “二哥,对不起…… 大不了我不当这储……”
      话没说完,脸上就结结实实挨了一耳光。
      所有的人都惊呆了。脸上火辣辣得疼。二哥,他当着所有人的面,打我?
      别人只看到二哥毫无预兆地打了我。子启迎上来笑道:“二弟有话好好说,干嘛打人呢?受辛如今是太子了,你这样算是犯上的。”
      “子启,你少在那里惺惺作态,滚开!!”二哥回头扫了子启一眼,阴冷的神色宛如地狱中的妖灵。子启骇得一呆,竟乖乖地让开。
      “受辛。”二哥仍用传音入密道:“你长大了,你是储君,储君啊,怎么能被一时的感情蒙蔽。子启一心想置你于死地,他诬陷络,更不会放过络。黄飞虎是他父亲黄滚最宠爱的儿子。他手里的十万兵权最后自然要给飞虎。你若登基,飞虎就可以算是你的嫡系亲信。他与你扯上了关系,也不会有好下场。你没经历过宫廷阴谋,不明白……不明白那是多么惨烈的血雨腥风。一石二鸟之计阿。
      “你若是想死没关系,可你谁都救不了!还会拖累黄飞虎,甚至我……子启若是作了帝王,我们两个都得死!他那种性子,只知阴谋权术,不通治国之道。那天下呢?你怎么不为我大商数千万子民的身家性命考虑!”
      我一下子愣住了。如不谙世事的孩童,迷茫的看着他。
      二哥把手放在我的肩上,缓和了语气,沉声道:“受辛,你仔细想想。该怎么做,你心里有数。”
      我的心忽然像是被人从空中狠狠摔下,疼得搐缩。我一阵眩晕。
      子启悠然地把玩着手中的茶杯,道:“说完了,就这么一句?”言毕,看着二哥,眼底是浓浓的恨意。
      我一个机灵,忽然间醒悟。刚刚二哥那样子和子启讲话,竟是不惜与他彻底决裂,连面子上的那层假象也不顾的了!二哥既知已无力争嫡,竟是要倾尽全力帮我!!
      二哥亦是镇定地答道:“那自然。”

      子启道:“受辛,你到底认识不认识这女孩?”
      我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忽然感到肩上的重量——二哥把手放在我肩上,一脸的担忧和怜惜。

      二哥的话犹如鬼魅般在耳畔响起。
      还会拖累黄飞虎,甚至我……
      那天下呢?你怎么不为我大商数千万子民的身家性命考虑!
      你若是想死没关系,可你谁都救不了!
      你若想死没关系……
      你若想死没关系……

      子启,络,二哥,黄飞虎,储君,天下。
      刹那间,无数纷繁的画面如开闸的洪水般涌出。火焰,鲜血,暗杀,战争,尔虞我诈的朝堂,烂漫无邪的少女……
      乱,像一个不醒的梦。
      我的头仿佛是要裂开一般地剧痛起来。
      仿若九天之上第一道惊雷炸响。我听见一个清晰的声音说:
      “我不认识这个人。”

      一言惊四座。二哥轻舒一口气,悄悄收回放在我肩上的手。黄飞虎张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我。子启的眼神慌乱起来。络美丽的脸庞瞬间失了血色,惨白胜雪。
      我只冷眼看着众人。刹那之间,一切都变得迷乱,宛若梦境一般华而不实。
      只不过是一个梦。绝望犹如清冽的湖水没过头顶,窒息是纯白的罂粟盛放,我感不到痛楚。
      络咬紧嘴唇,眼里蓄满泪水。毫无预兆的,她不知道哪来的力气,竟挣脱了两个侍卫的束缚,向我冲来,凌厉的眼神如刀锋般雪亮。两个侍卫如梦初醒,忙上前擒住络。络拼命挣扎,狂乱地喊叫,声嘶力竭:“子受辛,你这个混蛋!我瞎了眼了,竟然会喜欢你这个禽兽不如的东西!!”
      黄飞虎也冲过去,拉过络,把她护在身后。他看着我,嘶声喊道:“子受辛,你怎么了,你中邪了吗?你醒醒啊……你到底怎么了?!”
      子启勃然色变:“黄飞虎,你竟敢包庇刺客,想造反吗?来呀,给我拿下他!”说着,他带来的侍卫已立即抽出刀。
      二哥沉声道:“大哥!”打个响指,早守在门外的一干守卫冲进来,拔刀相向。一时间,整个厅内混乱不堪。
      我冷声道:“都给我住手。”声音不高,所有的人却都瞬间静了下来,畏惧地看着我。那眼神仿佛是在看一个冷酷的暴君。
      只有黄飞虎忍不住地言语,那声音像是要哭出来一般:“子受辛,你怎么了?你是不是中邪了啊?她是……她是络啊……”
      ……络。我心中一痛,脸上却露出玩味的冷笑。我道:“
      “黄飞虎,你住口。你算是什么东西,储君的名讳也是你可随便叫的?”说这话时,我几乎要哭出来了,可声音却依旧四平八稳,冷若冰霜。
      黄飞虎吓了一跳,仍旧固执地道:“受辛……你别吓我啊,你别吓我啊……你真的中邪了……”我扫了眼左右的侍卫,道:“黄飞虎疯了,把他拉出去。”
      左右的侍卫立刻冲上来按住黄飞虎。他力气真大,四个人才把他拉走。
      我转头看向子启,冷笑一声道:“王兄,您可不要太小看我了。随便抓个人就想威胁我?!我现在再说一遍,那个女孩是谁,我根本就不认识。”
      子启眼神阴鸷:“噢?那倒是王兄的不对了?便杀了她,算是谢罪如何?”
      我咬牙道:“王兄请自便。不过王兄切莫以为这样我便不会禀告父王。”自始至终,我都没有看络一眼。络默然。有光亮在她眼中跳了跳,最终湮灭。
      子启的冷汗顺着额头流下,他终于乱了方寸,颤声道:“受辛,你……”
      我高声打断他:“王兄,不送!”
      拂袖而去。
      ……再难回头。

      络被带了下去。她死死地抓住门框,尖叫。交织着狂乱与绝望的眼神,让我心惊。那曾是怎样美丽的一双眼睛啊,泛着浅浅的琉璃灰,总是是灼灼晨星也比不上那温暖的明眸。
      最后她还是被拉走了。那一瞬间,天边的晚霞如火焰般剧烈的燃烧。妖媚到近乎惨烈的火红,仿佛烧尽了生命的一切的颜色。
      乱,真是乱。我只觉一阵眩晕。手心忽然一阵剧痛,原来握拳的指甲已嵌进了肉里。我摊开手,掌心血肉模糊。
      我悚然惊起。天啊,这不是梦。这是,这是真的啊!
      梦境“喀啦啦”地碎裂,压抑的痛苦叫嚣着汹涌而出。我失声尖叫,要追出去。二哥在后面抓住我,紧紧捂着我的嘴。我呜呜地发不出声音,那句“络”终究是梗住了。
      泪水无声的流下,我瘫软在地。
      络,络,络,络——
      远处隐约传来络凄厉的惨叫,撕心裂肺。
      天旋地转,天旋地转。我眼前一黑,什么也不知道了。

      ……

      络死了。
      仿佛做了一个纷扰的迷梦。梦醒了,整个世界都乱了。我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三天三夜,不吃不睡。一杯一杯地喝酒。第一次喝酒。那酒很烈,咽下去,喉咙如被刀割过一般。喝到吐血,可还是没醉。
      父王的病却忽然的好了。或者他根本没病。谁又知道呢?

      一个月后,黄飞虎随他父亲出征。我去送行。
      那天很冷,这让我记得这其实是初秋。我站在萧瑟的秋风中问他:“连你也要走了吗?”
      他冷眼看着我,一字一顿地道:“太子殿下,如果那时候被抓的人是我,你也会那么做吗?”
      我默然,半晌无语。黄飞虎转身离去。
      蓦然间,有一些东西,彻底地离去了。不论我以后如何的后悔,如何想要改过,都已经不可能再回来。就像之前,从不曾拥有过。

      又一年,二哥也带兵去了南疆,从此天涯海角,难相见。

      我,子受辛。今生第二个愿望,就是亲手宰了子启那个混蛋!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章五,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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