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彩虹，我的阳光》沈希远

8、第八章

　　下午三节课后，叶安倪去学校附件的邮局投寄画稿——她一直靠为几家杂志社画插图来赚取生活费的。谁知刚到邮局，就收到了张楚的短信息：“现在来班上开会，快！”

　　她的手机是这年寒假叶醒悦用平日里打工的钱帮她买的，他向她承诺，只要他一有非宇的消息就立刻通知她，反过来亦然。想到父母的担心，想跟她说话时又很难联络到她，她最终还是接下了。

　　张楚现在找她？好吧，她知道今天上完课班委要留下开会这件事，她是宣传委员，也有她一份，可，她从没出席过，她永远都想不通一帮人为何要为了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没完没了地开会，还老是一次性讨论不出一个结果。张楚找她肯定是为了商量了100次还没达成统一的班团活动。

　　张楚在烦躁，她感觉到了，而且烦地不轻。

　　赶到班级时，班委们已经分成两派争地不可开交了。只有张楚皱着眉，支身靠着桌子，冷眼看着这混乱的场面。

　　按常规，他们班这个季度要搞一次活动。以吕通为头的那一派人坚持要在学校的活动中心包场联欢。剩下的人很明显地拥护张楚，他们选择另一种意见，去朝海公园看桃花，尽管张楚从头到尾都没表过态。

　　事实上，去哪里搞活动对他而言都无所谓。

　　她知道，其实吕通也无所谓，他也不是想带着一部分班委唱反调，他只是想把这水搅浑点，越浑越好，这样张楚就会越头痛。谁让大二开学初班改选选时张楚以七票的优势赢了他，占了他原来的职位，当了班长，而他则退任到团支书了呢，他一直都很不服气。

　　“叶安倪，你有什么意见？”吕通随口问她，真的只是随口，他一点都不认为她会发表意见，他都很惊讶怎么甚少过问世事的叶安倪突然对这种不起眼的班会感兴趣了，她一直都是独立于他们班委团体之外的。

　　“在活动中心包场要多少钱？”她开口，但垂着眼，她能感觉到张楚注视她的目光。

　　“三小时250。”吕通对她的出声感到很意外，但还是回答了。

　　“班费还剩多少？”

　　“245.8元！”生活委员回到。

　　“不够！”

　　“让每人再交100块钱班费！”吕通毫不在意地叫道。

　　她抬起头，面无表情地扫了吕通一眼，又低下头，用毫无波澜的语调说道：“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像你那样轻而易举地拿出100块钱！”

　　班级里的气氛归于沉静。

　　吕通楞了三秒钟。他揉了揉眼睛，毫不怀疑自己看到叶安倪的眸中那抹一闪而过的锐利，那是——对他的鄙视。老早就晓得叶安倪不简单，现在是又一次体会到了。

　　这时，他那系花级的女朋友来找他，他看似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说，随便你们吧，然后一把拉起女朋友的手，走了。

　　班委们也都散了，结果已经很明显。

　　叶安倪是最后第二个走出教室。

　　看着她安静的背影，张楚叹了口气。在那些班委争个不停时，他只是下意识地做了一件事，就是发短信让她过来。他就是有种感觉，她能帮他处理好这件事。同窗一年半，他越来越在意她，连他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开始的。可他也能从她身上读出一个讯息，他们之间不会再进一步。

　　他还是从后面追上了她。

　　“要不要——”他顿了顿，说，“五一假期你要不要回家？”他有些懊恼，其实他是想说，要不要一起吃晚饭。

　　她看着他，良久，才点了点头。

　　“我明天去买火车票，要不要帮你带一张？”

　　她低着头考虑了一下，说：“不用，谢谢。”

　　她不明白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尽管来自同一个城市，但他们没一起回过家，她的车票向来都是自己买的。

　　张楚觉得有些尴尬，打算离开时，不期然听到叶安倪问：“为什么叫我来开班会？”

　　他楞了楞，随即微微一笑，说：“因为之前忘了通知你。”

　　看着他太过自然的笑容，叶安倪无意识地咬唇，眸中酸涩。

　　如果，如果换成非宇，相同的场景，相同的问题，他一定会用朽木不可雕的表情用力地瞪她，然后说，叫你来开班会当然是因为我搞不定了，要你来帮忙啊！

　　非宇，会明明确确地让她知道，他需要她的帮忙。

　　而眼前的人说，因为他忘记了。会让人信服的答案，完美、老练，很适合他，却让她有种要晕眩的错觉。

　　好想，好想见到非宇。

　　一年八个月十七天，那个人，消失了快有两年了，有种叫做希望的东西已渐渐沉淀在心底最脆弱的角落，绝不轻易去触碰。她以为时间终会洗刷掉有关于非宇的所有痛苦的回忆，而只凸现出高中三年只属于他们的纯粹的快乐。但是她做不到，至少现在还做不到，心无怅然地思念他。

　　她调转身，想逃离，没想到吕通拉着女友的手又折了回来。

　　“嘿，张楚！”他老远就叫道，“一起吃晚饭怎么样？”

　　张楚扯出一抹冷笑。

　　“叶安倪也在啊，和我们一起吧！”

　　她看了看张楚。她不知道吕通到底要干吗，不过这肯定和刚才他无形中输给张楚有关。

　　“两位考虑地怎么样？” 吕通帮女友捋了捋被风吹起的头发，漫不经心地问。

　　“我不喜欢打扰别人。”她率先退出那个僵硬的气氛，还是相同的原因，男人的战争，女人止步。

　　“我今晚有事，改天吧！”张楚也转身。假如她答应了，他也一定会同意的，他想。

　　“张楚啊，要找个女朋友拉，不然连晚饭都得一个人吃。”吕通的声音中掩不住的得意。

　　他的女友倒挺大方地对他们摆了摆手：“张楚，再见！”

　　现在叶安倪明白吕通带女友折回的目的了。她回头，很平静的眼神，看着他，想说点什么，最终还是垂下眼。

　　男生，你的名字叫做幼稚。

　　上专业课，教室的前座总是被占得满满的，到了公共课，前排就没那么吃香了。所以毛概课张楚迟到二十分钟从后门进入教室时，一眼瞥见倒数第三排还剩的那两个位置比较赏心悦目，便毫不考虑地走了过去。

　　他上课很少迟到，即使有，也不会一迟到就是半堂课。可是今天，一二两节课后他便被急招去系里，然后被系主任狠狠地批斗，原因是他们班有个女生没请假，三天没去上课，东窗事发，责任便被归咎到他这个班长身上。

　　这种事！他连气都懒得叹！老师不点名，那女生又没跟他打招呼，他哪里会知道——他，对女生一向不太感兴趣，除了……叶安倪。

　　出了系办公室，刚要奔去教室，又突然收到短信，让他差点没晕过去：他高中时的一个同学，女的，说她已经逃了一天课，特意来茗海大学参观，请他赏脸做向导。他当场就回过去说，他在上课。结果，在教室门口，他被拦住了，是那个同学，还有她的两个同学——一群娘子军！老天，他想吐血。

　　这种情况用脚趾头想想就知道，那女生是特意来看他的，高中时追他未果，现在跑来大概想继续做梦吧，至于另外两个，用来壮胆的。

　　任她纠缠了一会，他态度坚决地要她们先去学校附近的肯德基，等他上完课。即使再不愿意，来者总是客，他必须接待，不过，能拖一时就一时吧！

　　他深吸了口气，在后排坐下。掏出专业课的课本，翻了两页便径自发起呆来，怎样才能尽快打发那女生呢？如果能做绝点关掉手机，拔掉电话线，躲在宿舍就好了。

　　旁边突然有人碰了碰他的手臂，他偏过头，竟然是叶安倪！

　　她歪着脑袋，不动声色地盯着他看了好一会，然后眨了下眼睛，说：“你在烦躁？”

　　他下意识地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

　　他已经很努力地敛住了不耐烦的神情，除了冷淡，旁人根本就看不出他的其它情绪的。

　　叶安倪没回答他，低下头继续看书。

　　可是，他发誓，虽然没看到她笑，他却感觉她的周围已经笼罩上了一种叫愉悦的气氛。难道，他不爽，她就很高兴？

　　一会，她又碰了碰他，唇边溢出了满满的笑意。她问：“有女生纠缠你？”

　　这次，他只是挑了挑眉。

　　今天的叶安倪有点奇怪，不过无论如何，不能让她两次都占上风。

　　她又眨了眨那双晶莹剔透的眼睛，低下头在一张白纸上写了几句话，当她打算给他时，手蓦地颤抖了一下。

　　这些话是以前非宇宣称被女生纠缠时可以使的杀手锏，虽然非宇只是开玩笑，可她却很自然而然地就想到了。

　　就这样递出去给张楚，她忽然觉得，一抹记忆会被剽窃。

　　下意识地，将纸团成了一团，扔进了桌肚里，也不再理会他。

　　下课后，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教室门口，张楚从桌肚取出了那张纸，纸上写着——

　　“美丽的小姐，这个星期我分别和六个女生有约，不知道我有无那个荣幸在周日邀请你成为第七个？”

　　“如果弄巧成拙，女生愿意为你慷慨赴义，可补上一句，那我们就在××旅馆的1001号房间不见不散。”

　　“如果女生还吓不跑，那恭喜，你魅力无边。”

　　这，就是“未成年”了吧！他并不奇怪。

　　但是，为什么叶安倪知道他的烦躁，为什么确认之后又有些调皮地接近她的本性，又为什么写下了这张纸却不给他看？

　　他重新将纸揉成团，脑中已然浮现出三个字的答案——方非宇。

　　他觉得，他也应该为自己做点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