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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7、弄巧狂狷实祸害 ...

  •   果然,过不几天,园子就传来皇后又与冰儿闹翻的消息。

      “皇后打她?”乾隆问。

      “是,说急了打了一耳刮子。”

      听说打的是耳光,乾隆的眉心微微挤了挤,没说什么,直往太后住的“天然图画”而去。

      乾隆赶到太后所住的园子里,一见里面的气氛,便知道事情棘手,虽然烦躁,但是太后那里总要交代,不能撒手不管。先是给满脸怒气的太后请安,又道:“皇额娘别为小孩子生气,冰儿这个孽障,朕自然要教训她,您身子骨要紧。”

      太后叹口气道:“我又能生什么气,她们两个闹得乌眼鸡似的,我是干着急!这后宫里头,素来敦睦,别说长辈和小辈之间,就是平辈里头、嫔妃里头,也从来没有闹得这么不像话过!她们俩——皇帝,你还是问她们自己!”说完,别转头又是叹气。

      乾隆见一边宫女正不知所措地捧着一杯茶,忙接过来自己递给太后:“额娘,您平平气,朕来问话。”

      他转过头,见皇后眼泪汪汪,掩涕悲戚,一见他在看自己,水灵灵的眼睛更是透出了说不尽的委屈;再看冰儿,虽然跪在地上捂着脸颊,眼泪只在眼眶里打转,然而依然是横眉立目,一副冥顽不灵的样子。乾隆先问皇后:“到底是什么事?怎么连太后这里都惊动了?”

      皇后听出乾隆的意思中有些许责备在里面,要紧说明:“本也不是大事。今儿早上,臣妾给太后请安后,回自己寝宫里里念经礼佛,突然听得后面天上爆炸的声音,吓得心尖儿都颤,叫小宫女去一问,说是五格格的小太监崔有正恶作剧,把炮仗绑在乌鸦身上,在空中炸了。我想这也是伤阴骘的事情,再说炮仗上头,要走了水是不得了的,就把崔有正叫过来问话,说要送慎刑司处置。没成想五格格倒跑过来与我大吵大闹,说什么也不准把这个犯事儿的太监送走,说急了还说我……说我……”皇后眼圈一红,咬了咬嘴唇又想哭。

      乾隆手在空中虚按了一下,示意皇后不要再说了。转头看向冰儿:“你又在犯毛病啦?”

      冰儿早就忍不住想辩解了,见乾隆黑了脸对她,越发觉得冤枉:“我是说她不如我额娘仁慈,阿玛你说,这话说错了吗?!”

      乾隆冷冷道:“你这是在问朕呢?”

      冰儿愣了下,摇摇头,瞟瞟皇后又不服气道:“我说了我的奴才我自己处置,她凭什么管我?要这样,上次她的那个韩嬷嬷对我不恭敬,我也可以送到慎刑司去了……”

      “放屁!”乾隆道,“你是什么东西!皇后是后宫之主,天下之母,你不过是个小辈。她要处置你的奴才,别说处置得是,就处置错了,你也只好看着!《孝经》好歹也念了几遍了,这个道理都没明白?”

      冰儿无话可说,半晌轻轻嘟哝了一声:“我还轮不着孝她!”

      乾隆怒瞪了她一眼,却也没展开追究,只是说:“把那个崔有正带进来。”

      崔有正早已吓得路都走不稳了,进来见乾隆满面峻色,两条腿更是筛糠似的抖:“奴才……奴奴奴奴才……给皇上、皇太后、皇后、各位主子,请……请请请……请安。”

      “谁把炮仗带进宫的?”

      崔有正为难地看看跪在一边的冰儿,冰儿立刻道:“我买的。”

      乾隆冷笑道:“你什么时候出的宫?你怎么买得了这些东西?”

      “是叫……”冰儿把下面的话咽了下去。乾隆道:“还是这狗奴才吧?”崔有正连连碰头:“回皇上话,是奴才前两天放假,出前门逛时带回来的。”冰儿要紧帮他补充:“不过是我叫他买的。我说我要玩的,我逼他的。”

      乾隆横了冰儿一眼,也不理她,又问崔有正:“宫里的规矩你不懂是吗?”

      “奴才错了!奴才该死!”崔有正连连在地上碰头。

      “皇阿玛!他是听我的,我让他买的!”

      乾隆瞥向冰儿,没好气的:“那他的打就是为你挨的!”转头对马国用道:“传敬事房。”

      崔有正虽然早就知道免不了一顿痛打,但真的来了,还是吓得肝胆俱裂,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把额头碰得乌青一片。冰儿膝行上前为崔有正求情,怎奈乾隆硬着心肠不予理睬。冰儿的眼泪这个时候扑簌簌往下落,泪眼朦胧中,只见几个太监扛了装板子棍子的黄布口袋来,两个人把崔有正拖到屋外的滴水下面,乾隆指着冰儿道:“你,去外面跪视。”

      这也是惩罚,更多的是惩“心”,一般宫妃格格,要是手下人被处罚,自然是颜面尽失,冰儿又是侠义心肠的人,让她的人受过,她比自己挨罚心里更加难受。冰儿跪在崔有正旁边,见他虽牢牢被按着,浑身还是颤抖不停,脸色吓得发青。几个掌刑太监撩起崔有正的袍子掖在他自己身下,亦是按例不去中衣,只把五尺余长的毛竹板子搁在他的裤子上。

      “有旨,太监崔有正责四十板,着实打。”

      传下圣旨,行刑太监高高举起竹板子,风声一过,板子便重重地砸下来,喊数的人大声道:“一!”崔有正上身一挺,旋被按牢,他惨呼一声:“啊——”然后涕泗横流,还得按规矩大声道:“奴才错了,下次再不敢了!”又一板子,“二!”崔有正以头抢地,痛哭出声,忍了又忍大声道:“奴才再不敢啦!”“三!”……“四!”……“五!”……眼见打了十余板,崔有正的裤子上便是两朵血花,他两股战栗,面色惨白,大滴大滴的汗珠伴着眼泪汇聚到鼻尖,又滴落下来,在地上汪了一滩,认错求饶的声音也越来越微弱。等打到二十下的时候,冰儿实在忍不住了,扑上去抢过板子,哭着说:“跟皇上回,是我的错,犯不着打别人来罚我。还有二十板,皇上要是非打不可,我替小正子挨!”

      听的人都愣了,崔有正回过神来,哭着断续道:“主子……主子,奴才……奴才皮糙肉厚,挨……得起……”

      他越是这样说,冰儿越觉得对不起他,眼泪汪汪抱着竹板子,对监刑的马国用道:“你去回话呀!”

      马国用知道不能以常理劝导这位主子,没奈何到里头回了话。“真了不得!”乾隆又好气又好笑,板着脸说,“换重一号的杖子打,让她瞧着!再出花样,就翻番地罚崔有正!跟她说,她的那顿打一会儿就上身了,不用急!”

      冰儿那点小聪明,反而误了崔有正,这才知道全然无法与乾隆抗衡,后悔都来不及,含着眼泪看着小正子被打得气息奄奄、鲜血淋漓。打完,按例还要谢恩。崔有正初始几乎无法动弹,好一会儿才在小太监的扶掖下一瘸一拐地进去,跪下向太后、乾隆和皇后磕了头,浑身战栗,气息微弱地说:“奴才……此番犯了大过,谢……皇上……教训。”

      乾隆看着他脸色煞白,几乎晕厥的样子,冷冰冰道:“你以为你主子能替你扛着,就可以恣意妄为么!今天是个小教训,以后再敢如此放肆,就是活够了!宫里也不能留你,送到瓮山铡草一年,然后发到行宫去洒扫。”

      这是比挨打更重的惩罚,注定崔有正一辈子就断送了,但崔有正知道乾隆处置太监向来心狠,此时一个字也不敢多说,眼泪汪汪看看冰儿,磕头道:“谢皇……上。”冰儿又忍不住了:“阿玛,小正子不过是听了我的,千错万错也就是个不明事理,没能劝谏好主子,这么个罚法,叫……叫‘罚不当罪’!”

      乾隆不由好笑:“‘罚不当罪’?你倒能说几句人话了。崔有正带炮仗进宫,绑着乌鸦放炮仗,就是犯了宫里的规矩,你就是拿刀架着他,他也不能这么做!朕罚他罚的是这个。你不用往身上揽罪名,这种主意,是你想的出来的么?你是玩这种恶作剧的人么?宫里这些下三滥的小太监,特别喜欢这些阴毒的花样,最是虫蚁下贱,朕还不知道?”

      冰儿欲要顶罪发觉自己也没办法,说不出话,崔有正的脸色更是白得发青。乾隆继续道:“崔有正以前就是偷东西,现在在你身边得了脸了,越发放肆,这么个腌臜种子跟了你,朕岂能放心?不过,”他话锋一转:“你今天也逃不了惩处,不是为炮仗的事。朕问你,你凭什么和皇后顶嘴?”

      皇后插嘴道:“与臣妾顶嘴也就罢了,我也惯了。可她与太后说的那些话,臣妾听了心里都气得慌。”

      “是么?好长进!”乾隆看着冰儿讽道,“倒是说给朕听听。”

      冰儿低头,无话可说,皇后道:“太后劝五格格听臣妾的话,五格格直了脖子就叫:‘我才犯不着听她的,她见天儿就是找着茬儿弄我,不就是恨我和皇阿玛那年贬斥了她弟兄么!’太后说:‘难道连我的话你也不听了么?’冰儿居然说:‘我只听对不对,要是不对,谁的话我也不听!’”

      “好了,不要再说了。”太后开口说。

      冰儿见乾隆脸色黑沉,唇边似笑不笑的样子,正是发火前的征兆,也有点怕了,要紧辩解:“不是的,我的意思是……”

      “不管你的意思是什么!”乾隆不等她说完,“敢对太后说出这种话来,朕就瞧着你是皮痒了!”

      冰儿眼圈一红,带着哭声分辩:“不是的,当时是因为……”

      “不要说了!”乾隆手一挥,止住了冰儿的话。转头吩咐:“抬春凳出来,现成的板子,赏我们不怕死的五格格二十板。”

      冰儿知道这宫里的板子难捱,听了就害怕,小嘴一扁,求救地望着乾隆,见乾隆别过头,理都不理她,又四下找救援,可是太后冷冷的,皇后一副得势的嘴脸,其他几个伺候在太后身边的嫔妃又战战地不敢说话,眼见春凳已经摆好,一个掌刑太监握着刚才的毛竹大板子站在凳子边等着,看着就叫人心里犯怵;还有一个则过来轻声对她说:“小主子,您还是自己个儿过去吧。”冰儿跪在地上赖着不肯去,想想现在的形势,把一张带雨梨花般的小脸转向太后,用委屈得要命的声音说:“太后,今儿是我不对,一着急就犯浑,我以后不敢了!”

      只见她手指交握,紧张得关节里都挣白了,别说太后,乾隆的心也软了,不过却要为冰儿立规矩,依旧板着脸说:“哼,你刚刚不是还要替你的奴才挨板子的么?这会子这么脓包势!逃不掉的,自己过去,还是让太监来服侍你?”

      冰儿不肯动弹,瞥瞥左右的太监似要过来拉拽自己,蜷着身子只是哭泣。太后的声音从上面传来:“皇帝,今天打那个姓崔的小太监,嚎哭得我已经心里头不舒服。就当为我,不要打冰儿了。她没有规矩,皇帝好好和她讲,宫里头总要上慈下孝才是个样子。”

      “是。”乾隆点点头,却琢磨着太后话里有话,此时也不方便问,只转向冰儿道,“太后仁慈,饶了你这顿打,还不过去谢恩!”

      冰儿暗暗舒了一口气,膝行几步跪到太后面前,脸上青红不定,泪痕交错,却是楚楚可怜,也不知是吓着了还是伤心得厉害,抽噎着话都说不清楚,太后道:“谢恩倒不必,你是个女儿家,轻易也不宜动板子,但是今儿的事,你自己好好想想,到底错没错!这会儿我乏了,回头还要问你。”乾隆忙道:“伺候着。”几个宫女都是娴熟的,扶着太后到后面寝宫去午睡。乾隆眼角瞥见皇后神情不快,只看着冰儿道:“跟朕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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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州清晏的清晖阁里,乾隆阴沉沉地品着一杯茶,手里拿着一支湖笔把弄着。冰儿长跪在炕下,肩头微耸着,还不时抬手擦擦眼睛。

      “你少装蒜了!就是这样的?你对皇后还说了别的吧?”乾隆问道。

      “没有。我敢有一个字不实,叫我五马分尸!”

      “闭嘴!”乾隆一把把笔摔得老高,“你再敢这副痞子腔调说话,太后饶你,朕这里不会饶你!”他见冰儿一缩,确实是怕挨打的样子,静了静又道,“你什么时候能让朕清净些?!忙完了军国大事,看那帮龌龊官儿们拉网扯皮也就够受的,回宫透不上一口气,再来听你们的好戏,一个个嚼舌头聒噪、没些许安静的时候!”

      冰儿渐渐摸清父亲的脾气,知道此时再口不择言发他之怒,自己铁定没有好果子吃;最宜装可怜,于是抽抽噎噎哭得更委屈了。

      乾隆发了一通火,泄了连日来积攒的怒气,真看女儿哭得气促颤抖也是于心不忍,冲窗外发了一会儿呆方缓过声气道:“起来吧。你这副样子!……”见冰儿站起来,又拍拍炕沿:“坐下吧。——让朕瞧瞧你的脸。”冰儿颊上红肿,加上眼圈红红的,弄得乾隆心疼道:“论理你也该敲几板子。皇后母仪且不去说她,太后是朕的亲额娘,你什么时候见朕也大声对她说话的?你算什么东西,也敢直着脖子顶撞?什么规矩!”冰儿低声嘀咕着,乾隆白了她一眼:“想说就大声说!”冰儿稍微提高了声音:“她还扇我耳光呢!宫里连宫女都不挨耳光的,我连宫女都不如了!这倒是有规矩了!”

      “你活该!”乾隆端起茶喝了一口,随手拿起一叠折子放到面前,打开一本细细看了,又濡了濡朱砂笔,沉思了一会儿稳稳地批上了几十个字,放到一旁晾着,又打开一本,口里问道:“这下好了,彻底和皇后撕破脸,她那里住不得了。园子里大,这两天还好安顿,回宫后你住哪儿?和谁都能惹点事来,朕看是没人要你这么一个格格。”

      冰儿听着,别转头故意冷笑了一声,又跪在乾隆面前撒娇:“不么,我不再住到东西宫里去了。那里面我还不知道吗?明面儿上看来好得亲姐妹似的,实际上背后斗得像乌眼鸡,怪没意思的。……皇阿玛,您疼我,还让我再你身边服侍好不好?”

      “不好!”乾隆有些诧异女儿的敏锐,但没有应和她,掰开她的手微哂道,“罢了吧!朕可不敢领教你。宁寿宫还有几处空房子,你自己挑一所。”

      “我不!宁寿宫是老太妃们住的地方,我才不去呢!”冰儿的手又缠住了乾隆,半撒娇半哀求地说,“阿玛阿玛,你不要我了吗?那我就一头撞死算了!”

      “朕不要你!”乾隆道,“别在这儿和朕泼皮无赖的,要撞死,四面多得是墙。懒得理你!要么宁寿宫,要么就回皇后那里去,从此后乖乖地听话,少惹麻烦!”

      “我不惹麻烦,也有麻烦来惹我。皇阿玛就是要看着我给人整死!”冰儿向来认死理,咬准了就是不肯。乾隆也火了,骂了声“自找的!”一别头索性不再理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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