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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8、方振威袒护佳人 ...

  •   早起才不过卯时,蓝秋水知道英祥需应早卯,急急忙着自己洗漱完毕,又去叫英祥起身。他却慵慵躺在床上,见蓝秋水揭开帐子,一把把她拉倒在温暖的炕上,亲吻缠绵,不一而足。蓝秋水好容易得空,脱开身子,搓搓红热的脸颊,嗔怪道:“别说我没叫你!你瞅瞅几时了?”

      英祥笑道:“我如今已经转了闲职,不用日日到养心殿应卯了,晏起一点也不要紧。”

      蓝秋水愣了愣才说道:“怎么会突然转了闲职?”

      英祥道:“皇上体恤我这阵辛苦,又知道我不耐烦那些俗务,叫我修书呢。我还是喜欢这个差事。”因为没什么事情,一切均拖拉磨蹭起来,等用过早点,太阳已经升起老高。英祥睡了个舒服的好觉,觉得神清气爽,伸个懒腰道:“我去翰林院和那些穷翰林们白话白话,慢慢定个收集图书、编纂图书的章程出来。下晚——也先到你这里来,晚些再去公主那里应应景。”

      蓝秋水含羞点点头,又有些担心:“你这么着,公主那里不会生气么?”

      英祥满不在乎:“生气就生气。她心里可以有别人,我为什么不可以?说起来我还是男人家,三妻四妾都是稀松的事。”他满含着自己都没有觉察的报复的快意,又搂着蓝秋水好好亲了亲。

      蓝秋水被他的宠爱弄得满心熨帖,等他走了,先按规矩给福晋请了安,闲时回自己的院子,便寻思着去大厨房要什么食料、做什么菜肴点心。身边丫鬟去要东西时,她也闲不住,用英祥最喜欢的沉香熏了他的衣裳,连着屋子里一股淡淡的沉香味,又去整理他的书房。这几日书房里倒没有信件要写,她拿起桌上的笺纸,上面写着明艳的一首词:

      “倚户相思,依稀鬓角檀香影。
      晚来灯明,前后拂花镜。

      春浅梨涡,眉远青山映。
      人初静,望穿雕井。
      杳杳香雪径。”(1)

      她隐隐记得小时候,爹爹在流放地偶有闲暇,会在自己耳边吟诗词,这是一首明媚欢歌的小调,唤作《点绛唇》,自己见爹爹常常念得痴了,便会偷偷上前逗他,真是“少年不知愁滋味”;而父母去世后,她突然成为孤女,冷眼看遍,欲哭无泪的日子经遍,那时才真是叫个“愁味识遍”,但觉人间绝少生趣。不过而今,手中捧着他清丽字体书就的彩笺,笺纸上飘着淡淡幽香,凝视镜中的自己,这两阕词仿佛就在刻画自己的模样。蓝秋水愈发觉得心头柔暖,这大约也算是苦尽甘来吧!但愿能永远这么好!

      正含着笑痴痴地想着,突然听见自己身边两个丫鬟的脚步声,蓝秋水觉得有些心虚,赶紧放下笺纸,匆匆掠一掠鬓迎了出去。两个丫鬟一脸没好气,把装食料的提篮往她眼前一伸:“喏,就这些了。今日听了大厨房好些臭话,姨娘以后倒是要摆出身份教训教训那些蹄子呢!”

      蓝秋水一怔,接过提篮一看,不由皱着眉头道:“不是说了吗?猪肉一定要里脊,不能是这样的坐臀,不然小炒肉怎么炒得出滋味?银鱼和紫蟹都这么少么?原本我是打算做个银鱼紫蟹的热锅,好让额驸爷驱驱寒气的,这下主料成了辅料,怎么做得出滋味来呢?……”她照顾英祥颇有些痴处,唯恐丝毫不细致,伤了口感。平素挺文静的人,此刻喋喋不休,意思里不免带了些责怪来。

      两个丫鬟是府里的家生女儿,本就有些高人一等的傲慢,若不是被拨了过来伺候蓝秋水,哪只眼睛瞧得上这个卖身进来当小妾的孤女!听她唠唠叨叨只管派不是,年长的那个还忍得住,撇撇嘴别过头不理睬,年纪小的那个就忍不住了,直着嗓子叫起来:“姨娘说得好轻巧话!正经主子去大厨房,也未必要什么有什么!姨娘嫌我们不会办事,赶明儿姨娘自己去要东西试试,看看大厨房那起子臭蹄子们给不给姨娘脸色瞧!”

      蓝秋水脸一白,犹自分辩道:“我不是为自己,我是为额驸爷……”

      小丫鬟抢白道:“谁不是为主子们?姨娘好用就用,不好用,我们也没法子,只好等正经主子来惩罚我们了。”

      蓝秋水倒不为东西,小丫鬟一口一个“正经主子”,如此赤_裸裸的语言伤到了她,她眼里泪水几乎溢了出来,强忍着没有多说话。年长的丫鬟见势不妙,暗暗拉拉小丫鬟,小丫鬟这才撇撇嘴,道:“真只有这些了。我们每日家去要东西也看人家脸色呢!喏,我先给姨娘送厨下整治去了。”

      蓝秋水倚着门框,依稀能够听见小丫鬟高高的音调带着轻视的尖利声音隐隐从后厨飘过来:“姐姐怕什么?梅香拜把子——都是奴才罢了!只不过人家床上服侍,我们床下头服侍罢了!”她的眼泪扑簌簌落了下来,几乎生了决绝于人世的心。正无声饮泣着,一只手拍在她肩膀上,她不由一哆嗦,听见后面熟悉的声音:“瞧把你吓的?怎么了?”

      她返身扑到他怀里,抑不住地放声大哭,英祥抚着她的肩背,先惊疑,再痛心,后愤怒,恰巧小丫鬟尖锐的声音又飘过来:“……不过也是个侍妾奴才,不过脸皮厚会在床笫间变花样讨好主子,当我们不知道?如今也就惯会拿着鸡毛当令箭,真以为自己得了宠,还想强过公主去么?我听说,三公主府上,虽然侍妾不少,还没有这么张狂的……”

      英祥气得浑身发抖,捏着拳头不言声,等那两个丫鬟从后厨出来,“收拾好了……”四个字都不及说完,就指着她们的脸怒斥道:“谁给你们的胆子?!背后嚼主子的舌头,你们是连我也不放在眼里了么?!”

      两个小丫鬟定住了一般愣在当场,过了些会儿才吓得扔了提篮“扑通”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一般求饶。英祥咬牙切齿道:“平素她够可怜够孤单了,现在还要受你们这些下贱肮脏材儿的气!你们倒有脸和她称平起平坐?今儿话说明白了,这个院子里,她就是正头主子!”

      蓝秋水见有人瞧着,要紧把头从英祥怀里别出来,拭着泪轻声道:“算了……”

      “怎么算了?!”英祥正是怒火冲头,“你能算了,我还不能算了!都怪我平时客气,惯得这些下贱东西得意忘形、蹬鼻子上脸的!再不教训,真以为郡王府没有王法了!——叫府里的引教嬷嬷来,这两个撵出去!”

      伺候在浅晖院的嬷嬷听见英祥发火,早赶过来了,只是不愿触霉头,偷偷藏身在一边,听见主子叫,赶紧地出来吱声儿。年长些的丫鬟吓得面无人色,在石板地上把额头磕得乌青:“爷饶我们一遭吧!我们都是家生奴才,叫撵出去,还有活路么?”年幼那个连话都说不出来,几乎瘫倒在地。

      英祥正在气头上,理都不理,直挥手叫撵人。一个嬷嬷到底通透些,使了个眼色给那俩丫头,又偷偷朝向蓝秋水歪歪嘴。那大丫鬟到底机灵得多,转脸向蓝秋水磕头:“姨娘姨娘!我们是没眼色的下贱种子,你大人有大量,饶我们一遭吧!您也晓得的,女人家没根没路在外面有多难,姨娘要叫我们死,我们也只有自己早早寻个干净了!”

      蓝秋水心里虽恨,但是自己初到人家,若是为这些小事搞得鸡飞狗跳,甚或弄出人命来,福晋那里就难以交代,因而含着泪对英祥求情道:“爷,算了吧,不要叫我难做……两个丫头,大的那个,口舌也好些,饶她们这次吧。”

      英祥被她柔柔的语调一求,心不由就软了下来,他本性不算狠辣,今日也真是气坏了、急透了,此刻被几个人求着,心情渐渐平复下来,看看几个女人都是一脸泪的样子,终于道:“蓝姨娘为你们求情,我今日再给你们一个机会。不过,活罪是免不了的,也是给其他人一个警惕儆诫。虽说我平素还没打过丫头——”他想了想,对引教嬷嬷道:“今儿破例了。两个人送到外头角门处,唤成年的小厮拿竹板子来,大的责打二十,小的责打四十,不许卖交情,回头我要验刑的。”

      他的院子离角门不算远,很快,竹板子着肉时的噼啪作响声,两个丫鬟忍痛不过时的惨呼呻_吟声,都传了过来,叫这里听的人都是心惊肉跳。好半晌打完了,好几个嬷嬷扶着两人过来,两人脸色白得发青,挺冷的天,额角竟密布着豆大的汗珠。英祥端坐正中,命蓝秋水也坐在下首处,见她们跪下谢恩,动作间痛得颤抖抽搐,亦不敢稍有不慎的样子,不由嘴角一搐,心里暗自失悔——他虽是王府里金尊玉贵的独生儿子,但自小读书养气,脾气和顺,从来没有对任何下人施过肉刑,今儿破天荒头一遭,是为了一个新纳的宠姬,为几句女人家惯有的口舌,不知传出去,会变成什么话出来?他缓了缓声气,对两个丫鬟道:“惩戒你们,不是为了我自己撒气,为的是王府里应有的规矩。今日你们也受了罪,我权当你们已经知道警惕了。下去上药吧,三天后再来当差。”

      两个丫鬟今日又惊又痛,又羞又辱,忍着泪再次谢了恩,由嬷嬷们扶着下去了。英祥颇觉心情不佳,见蓝秋水也在怔怔发呆,轻轻道:“我做的事,我自己担着,你别担心。”蓝秋水伸臂揽住了他,泪光点点:“我……我有些怕……”英祥既有些心疼她,也是自己有些想逃避,对伺候的人道:“去公主府通报一声,我今儿宿在王府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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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平素总是和和气气的小爷,为了一个新纳的宠妾,对两个犯口舌的丫头动了那么重的刑责,在王府里也足够下人们传念两天。英祥被母亲叫过去痛说了一顿,已经有些萎靡,福晋还屏退其他人,干涉他的房中之事,冷冷道:“听说你连着好几日都在新人房里,你如今倒是不怕别人笑话?原说起来纳妾不是只为延续宗嗣么?敢情只有蓝姨娘能为你生孩子不成?”

      英祥无话可说,颇觉别扭地返身去公主府,那里自然也是冷眼,到了二门就被公主府的首领太监笑嘻嘻拦了下来,说是公主贵体欠安,要先通传一下。他在穿堂的冷风里足足吹了半个时辰,才蒙“恩”召见。进了内居,浑身被穿堂风吹得冰冷,再被熏笼的温热气一激,大大地打了个喷嚏,犹觉得不够痛快,吸溜着鼻子似乎着了风寒。冰儿冷冷瞧瞧他,道声“稀客呀”,见他讪讪的样子,半天才对旁边人说:“你们也没眼色的!快去取老姜和神曲,浓浓地煎一碗汤来,给额驸爷驱驱寒气。”

      英祥借着热汤药盖脸,慢慢地啜饮了半天,眼角余光瞟到冰儿依往常的样子按部就班卸妆洗漱,不大爱搭理他的样子,心里说不上是愧疚还是不满,偏生又想到蓝秋水无微不至的温柔,把自己视作天一般尊重景仰,五味杂陈的感觉很不好受,不觉眉头就皱了起来,满满的不适意涌上来。一碗汤药下去浑身回了暖,正是解衣就寝的时候,外头嬷嬷传话过来:“福晋叫我告诉额驸爷,额驸爷重责的那个丫鬟名唤玉妞的,如今身上不好了,怕是要出人命。”

      英祥不由呆住了,半晌才问道:“请了郎中没有?怎么说的?”

      那个嬷嬷道:“说是行刑时去了外头的厚衣服裤子,出了一身大汗吹了寒气,热毒激了风邪,又有气血上逆的症状,如今高烧不退,竟酿做了重伤风的险症。”

      冰儿见英祥说不出话来,叹口气道:“这症状和我当年类似,好在发现得早。我开副方子去,她若体格好,命相厚,或许能躲过一劫。”挥笔写了张药方,递给英祥瞧:“你瞧瞧可有不妥?”

      英祥这才应声:“我又不懂。”冰儿道:“你只看看有没有不合适的药罢了。万一治不了,别又像上次似的怨在我头上。”

      英祥知道她指的是乌姨娘的事,此刻自己犯了错,使好好一个女孩子命在旦夕,自然自己没有话好说,叹声气道:“你别说了吧。”

      心里悔也没有用,晚上在热烘烘的炕床上,眼前浮现的总是那两个丫头绸裤上的斑斑鲜血,耳边响起的总是那两个丫头声嘶力竭的呼痛惨叫声。英祥心情抑郁难安,翻了半天烧饼也睡不着。冰儿的手隔着被子伸过来,在他心口探了探,放软了声气道:“不是我要说叫你不开心的话。我这个人心肠不算软,杀人的事也做过,平素在嬷嬷宫女太监口中,还有个‘冷面公主’的诨名,但不干大是大非时,从不轻易责打下人,因为我自己从小儿受过这些罪,知道鞭子板子上身,会有多疼。你自己从没受过这种罪,所以也难以体谅。”

      英祥心里正憋闷得慌,握住她的手说:“我平时也从来不的……那日急火冲头了。说真的,真后悔,那天看到那血我心里就难受起来了。希望那丫头没事,回头我还好补偿她。”

      两人这样好好地说话,似乎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冰儿见他消沉,也有些怜他,那条温柔的胳膊便伸过去更多,轻轻拂过他的胸膛,但这样的温柔小意却被他婉转地拒绝了:英祥轻轻捉住她的手,说:“我今晚上没心情。”

      冰儿觉得口里咽下的都是苦水,有心要讥刺他一番,或闹上一闹,可是她有她的尊严和骄傲,默默把手缩了回去,翻身裹好自己的被子,朝里侧睡下。

      夜里起风了,北京深秋的晚风,在廊子里、院落里回旋,时而鼓动着厚厚封着的窗纸“呼呼”作着风声般响,在万籁俱寂的时辰,显得格外恼人。英祥听着这样的风响,突然前所未有的孤独。借着外头朦胧的烛光,他翻身看里床的妻子,因着炕下的火道已经用上了,他们的炕床上都只用薄薄的被子,她起伏的曲线依然那么美,让他忽然心头一动。只是手刚刚伸出去,却又见她紧紧缩着头朝里侧,蜷着身子,把被子在颈口裹得紧紧,到处严丝合缝的样子,不知何由一阵“回不去了”的心酸,于是只好颓然倒下,听着外头的漏声,直到五鼓钟响,直到檐外鸟雀纷鸣,直到窗纸渐青、渐明……

  • 作者有话要说:  (1)哈哈,我开始毁我们小才子英祥的诗词水平啦。虽然是照着词谱填的,不过很多地方都是得过且过滴。以后还会继续毁他,谁让他是架空人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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