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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8、言惘然真情相换 ...

  •   “果然不错。”萨郡王福晋和英祥一样变得恹恹的,许久才长叹一声:“真是冤孽!”

      冰儿待嫁身份,福晋要见到她并不是容易事,不过这总好打听,福晋苦笑着对萨郡王说:“说是细高身条,容长脸、大眼睛,笑里有几分像先头孝贤皇后。我细想想便是七八分像了。又说这个格格从小民间长大的,皇上又宠得厉害,规矩上未免散漫些,但大礼仪不错,人也神气泼辣,这就更像了。还说太监宫女们背后取的外号叫‘冷面公主’,”福晋不由一笑,“这会子回思起来,那眼神还真是!唉,竟有这样一个格格,皇上竟也容忍的来……”

      她心底里并不是很喜欢冰儿,原觉得她言语粗疏,行止也有些轻浮,现在这想法倒是没有了,却担心这样一个公主会不会恃宠而骄,当真弄了个作威作福的‘粉侯’在家里,英祥的日子也未必好过。打定了主意,又去劝解英祥。

      “人估计是她了。”福晋说,“我也没有想到。现在回思起来,她性子是烈些,若又是个金枝玉叶,只怕与你未必相处的来。”

      英祥冷冷道:“谈这个做什么,反正现在与我无干。”

      “那个阿睦尔撒纳……”

      英祥打断母亲的话:“额娘!大家都说皇上必然要把公主指给阿睦尔撒纳的。人家身份又高贵,相貌又英俊,武功又出色,现在又是最得皇上用的时候……这,这不明摆着么!我现在也没什么想头,横竖我们这种说起来是王孙公子的,婚姻上自己又做不得自己的主。随便皇上指一个谁,我好好和人家过一辈子不就完了!”

      “你也不必妄自菲薄。阿睦尔撒纳虽说现在是个亲王,毕竟年岁又大,又远……”

      “额娘!别说了!”英祥十分焦躁,捂着耳朵生了会儿闷气,有一句话憋在心里终于忍不住要找个口子宣泄出来,“再说,她这个‘冷面公主’最是无情无义的,上次和我生分我就该看出来。在围场……在围场时她看阿睦尔撒纳的眼神,我……”他说不下去了,眼眶里盈盈的,福晋也不忍心再刺激他,温柔地抚摸着儿子的发辫,道:“天涯何处无芳草。”

      天涯何处无芳草,话是这么说,真正要排解少年时浓烈的爱意却不是那么容易。眼见着英祥吃不好睡不香,人整个瘦下来一大圈,福晋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隔了几日,恰逢和敬固伦公主的夫婿色布腾巴勒珠尔生辰,在承德的公主赐园里摆宴请了同在承德的一些亲朋好友,科尔沁和喀尔喀的大多数蒙古亲王郡王都是成吉思汗的后裔,姓博尔济吉特,萨楚日勒在科尔沁是色布腾巴勒珠尔的族叔,福晋又算是和敬公主的族姑,自然少不了全家赴宴。萨郡王和英祥在前厅,福晋和众女眷一起在后厅,由女主人和敬公主招待。

      “他们吃他们的,我们也自己个儿找乐子。”身着大红盘金锦褂的和敬公主大大方方一笑,举起手中的小瓷盅,仰头把里面的南酒一饮而尽,“我是个不善酒的,也先干为敬了。大家拿出量来,今天酒管够!”

      虽是家宴,毕竟和敬公主身份特殊,大家还不敢太放肆,按部就班饮了一杯说了些贺词。和敬公主四下望望,回头轻声问了身后嬷嬷句什么,嬷嬷出门一小会儿,便笑吟吟进来:“三公主,她来了。”小丫鬟打起帘子,一个满头珠翠的丽人低头进来,刚刚站定便是爽朗的笑声:“我该罚我该罚,姐姐的大日子也弄迟到了!不过是今儿个皇阿玛偏说有事,好半天才求见批了假。姐姐你要体谅我。”

      萨郡王福晋一看,来人精致地梳着头,额际垂下钿花上的几串细细的米珠穗子,身后还是打着辫子——还是个姑娘家。她身穿宝蓝色妆缎吉服袍子,片金袍缘随着她的举手投足变化着光色,直耀人眼,倒是半天才看清脸,福晋心里没来由的紧张起来,这张脸她只见过一次,却是难以忘记的光艳美丽,也是难以忘记的桀骜不驯。

      和敬公主笑道:“既然已经认罚了,那三大海的酒你就乖乖领了吧。”

      冰儿夸张地张大了嘴:“姐姐这是要我的命呢!要是我撒起酒疯来,可不坏了姐姐的盛宴了?”

      “喝吧你!”和敬公主把自己手里的酒盅塞到冰儿的唇边,冰儿就着饮了,见和敬公主还在要大酒碗,摇手笑道:“姐姐饶了我!”

      “可以,讲个笑话,这里有一个人不笑的,就是两大海!”

      “好。”冰儿兴致勃勃的,“讲个——”话音未落,她四下乱转的目光突然落到一边怔怔的萨郡王福晋身上,霎时笑容也收了,话也说不下去了。和敬公主觉出有异:“怎么了?”冰儿忙收摄心神,勉强笑道:“没什么,一时突然把笑话给忘了。”

      “听听!”和敬公主笑道,“你说不罚还成不?”周围有两个亲熟些的贵妇便凑趣道:“三公主自是太狠了,到底自家娇滴滴的妹子!”

      “这样,我代五公主喝一杯。”萨郡王福晋倒是镇定下来,笑吟吟上前,眼波往冰儿脸上一转,“就不知道公主给不给我这个面子?”

      和敬公主忙介绍道:“怕是五妹还不认识。这是科尔沁萨郡王的福晋,算来是我和额驸的婶娘;也是……”她知道冰儿在指婚事上的抵触,把“英祥的额娘”几个字吞掉了,改口道:“论起辈分上也是我们的姑姑。”

      萨郡王福晋越发大方起来,稳稳蹲了个深安:“当不起‘姑姑’的称呼。给五公主请安。”冰儿忙敛衽还了半礼:“福晋是长辈,岂不折杀我了。”福晋看了看冰儿,又看了看和敬公主侍女手中满满的大酒碗,含笑道:“这酒……”

      冰儿倒有些说不上话,半晌尴尬地笑道:“怎么好意思让福晋代酒。”“不要紧。”福晋接过酒碗,竟然一饮而尽,掏出手绢印了印唇边的残酒,脸上微微泛起些醺红的酒晕。和敬公主鼓掌道:“福晋好酒量!”又向冰儿道:“有人做了榜样了,下一碗你逃不掉了!”

      冰儿也没了插科打诨的心思,径直捧起酒碗,也把一碗南酒喝干了。

      “嗯,到底有了福晋的榜样,今儿个爽快。快,吃点菜。”和敬公主招呼道:“大家都自便!”

      冰儿坐在和敬公主一席上,有点食不甘味的意思,几次偷眼看萨郡王福晋,她虽然不言不语,也是心事重重的样子,却吃的很平静,不时还笑着应对前来敬酒问好的熟人。冰儿本身是孤僻的性子,除了和敬公主,也没有亲熟人,闷头吃了一会儿,和敬公主悄悄问:“怎么了?有心事的样子?”

      冰儿猛然警醒,自己在这儿不能输了架子,回头对和敬公主呵呵一笑:“没事。”

      宴毕,后厅的花园里搭了戏台子,和敬公主和冰儿身份最尊,坐在上首,和敬公主拿来戏折子递给冰儿,冰儿笑道:“姐姐又不是不知道,我哪懂这些门道。”和敬公主笑笑也不硬客气,自己勾了《惊梦》一出,传下去给其他贵妇们点戏。看了半出戏,冰儿觉得有些昏昏欲睡,借着如厕的机会,正好散散心。

      当她洗了手出来,突然见到萨郡王福晋正在门口,吓了一跳:“福晋怎么在这儿?”

      “我特意在这儿等公主。”福晋谦恭地说。

      冰儿知道她有话要讲,也不多说,对身边的宫女道:“你们自便吧,我有事。”两个宫女对视一眼,也不敢违抗冰儿的命令,躬身退下。冰儿礼貌地微笑道:“到园子里走走?”

      “是。”福晋侧身让冰儿走在前面,冰儿略让一让,也不再闹虚礼,两人在宁静的园子里走了好一会,看见临水有一座凉亭,风荷许许,熏风阵阵,正是宜人,两人目光一交流,便都明白,相偕来到亭子里坐下。看看周围确实无人,福晋稍思索了一下,起头道:“是我要先和公主道歉。”

      “谈不上。”冰儿摆手道,“我那时候……真叫福晋见笑。”

      福晋举目看着池子里田田荷叶,间或露出或开或败的朵朵荷花,轻叹了一声:“我也是为了英祥。做娘的,总巴望着孩子上进,生怕分了他读书习武的心思,加上英祥又是个性痴执拗的……”

      冰儿不太爱听这些话,勉强微笑着听完,说道:“我和他没什么。英祥是个好人,他教我背《诗》,总算让我应付了我皇阿玛,我很感激他的。其他的,您别多心。至于……皇上他有他的见解,也不是我能操得了心的。”

      “那自然。”福晋又叹了口气,“我也只是随便和公主聊聊,公主也是率直人,我知道。英祥这阵心里怨我,他不说,我也明白,特别这次从围场回来,他整个就变了个人。瘦的……我都不忍心看。”

      冰儿心里没来由地一沉:“他怎么了?”

      “就是那点糊涂心思。”

      冰儿沉默了,出神地看着远处随风摆动的荷花,心里竟然酸酸的,诗三百背了不少,死记硬背的,大半已经忘光了,此时突然飘忽在心中却是那天乾隆念来的“出其东门,有女如云。虽则如云,匪我思存……”

      其出东门,有女如云。虽则如云,匪我思存……

      突然听见福晋幽幽的声音又传来:“我也劝他,他嘴上听了,心里不听。上次去他书房,满桌子都是他胡乱写的字儿,横七竖八只那么两句:‘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我的泪都要掉下来。”福晋突然停住了口,有些紧张:“公主、公主,我是不是说错什么了?我……我真是!您别……”

      冰儿一把握住福晋慌乱的手,自己掏出手绢拭了拭眼角。

      她在哭,无知如她,竟也懂了诗句的意思,心里泛上来的都是酸楚,她知道,他是真心的,这么多年,有几个人对自己真心?她一直把自己的心牢牢地包在壳子里,慕容业进来过,又被撕走了,伤口的痛深入骨髓,镌刻般铭在心底最软的地方。她以为自己今生再也没有爱了,放浪形骸也好,玩世不恭也好,就连乾隆也未必明白,她那伤疤,不揭起,也会在阴雨天暗暗地痛。

      而阿睦尔撒纳,只不过是慕容业的一个影子,她对他几乎是全然地不了解,只因着这八分相似的相貌和神情,便被迷得神魂颠倒——而他,细想来,说话如此的宛转圆滑、滴水不漏,行事那般的挥洒恣意、曲意逢迎,他又对自己有几分真切?还不因着自己是博格达汗的女儿,是大清国的公主,是他可以拿出来胜过达瓦齐“正朔”身份的利器,是他获取清军的协助掌握厄鲁特蒙古权柄的资本罢了!

      福晋被她按住手背,先是慌乱,再是怔怔的,慢慢却平静下来,心中顿生怜惜,她只有英祥一个儿子,三个女儿都是妾室生的,没有感情,冰儿以前不羁归不羁,此时却楚楚可怜。她忍不住伸手拍了拍冰儿的手背:“眼睛!这么哭要肿的。”

      冰儿用手擦去眼泪,硬是笑了笑:“没事。没事。一时心里难受,跟英祥说,‘观无相故,于未来死生相续,无所爱染愿求,则为无愿’,我们初识的时候他讲给我听,我还不懂,今日懂了。”

      福晋想说什么,却无话可说,沉沉地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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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日,英祥和福晋正在家中闲话,突然萨郡王一阵风似的急急走了进来,小丫头打门帘都来不及,他自己掀开帘子就走了进来。福晋拍胸道:“出什么大事了?急得这样?你不是说找达尔汗亲王色布腾商量你们科尔沁的事了吗?”

      萨郡王狠狠地喘了几口气,才说:“有一个消息,就不知道有几分真。”

      “什么消息?好事坏事?”福晋问。

      萨郡王看看英祥,又看看福晋,自己仿佛也难以置信似的,顿了顿方道:“说是皇上要把五公主指婚给我们英祥!”

      英祥根本就不相信:“阿玛,你又是听谁胡传的吧!前一阵不是都传皇上要把公主指给阿睦尔撒纳么!会不会过了一阵子又传说要指给别的谁了?”

      萨郡王训道:“你别胡说!公主指婚的大事,谁敢乱传?何况,我这是听色布腾额驸说的!”

      是和敬公主的丈夫说的,那传言就有八分准了。英祥不由就面露喜色,又不敢确信,疑疑惑惑问道:“那阿睦尔撒纳……”

      “我也不知道。”萨郡王老实说道,一会儿又笑了,“管他!这么个公主,也只有我们儿子配得上!”福晋笑道:“可不是么,你儿子总是最好的。”

      “对了。”萨郡王又道,“阿睦尔撒纳刚刚封了定北副将军,礼部择了吉日,就要赴伊犁征讨达瓦齐。他说,虽然他不是元太祖的后裔,好歹天下蒙古也是一家,请了我与英祥,还有三额驸、额琳沁亲王他们聚聚,我说不如就我们也再做个东道,为阿睦尔撒纳践行。”他目视英祥,英祥却不耐烦这些应酬,摇摇头不想去。福晋道:“名士派头又来了!去见见世面总是好的,将来你阿玛年纪大了,扎萨克里的事务你能不管?若真的皇上把公主下嫁给你,将来也少不得有职务给你,你现在学着点总没坏处。”

      英祥没奈何,加之听到父亲的消息心情也不错,点点头答应下来。

  • 作者有话要说:  算是出结果了,是不是挺没劲?
    其实吧,理智往往就是和没劲儿结合在一起的,结合得很紧密。
    小阿的戏份还没完,敬请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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