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华圆舞曲》萧茵

4、第 4 章

　　3 林和靖

　　沈耀灵坐在林宅的书房里面，彻底醒过味来了。
　　经过了即使开车也要行驶五分钟的花园，穿过了比平常人家一间房还要大的客厅。
　　他终于清醒了。

　　“所以现在是怎样？”他指了指自己，瞪着身边的林骛霄，“我，是你哥？”
　　“是。”林骛霄好脾气的微笑，“你是林家的二少爷，也就是我哥。”
　　沈耀灵看着眼前这张令人赏心悦目的脸，满心的难以置信，却听到一阵爽朗的笑声自书房外传来。
　　林骛霄站了起来，微笑着看着推门进入的人，叫道：“爸。”
　　来者正是林骛霄的父亲，林和靖。

　　“你这孩子，总是给我意外的惊喜。”林和靖紧紧地拥抱了一下林骛霄，叹道，“本来是我想给你一个意外，没想到反让你抢了。”
　　林骛霄撒娇道：“你总把我当小孩子，但是不管怎么说我也该长大了吧？”
　　“哈，那好，你明天就去总部上班，让我看看你长大到什么程度了。”林和靖看着眼前这个总是让自己无可奈何，却又忍不下心责骂的孩子，善意的嘲笑。
　　“啧，还是算了，你找你另外一个儿子去会比较容易。”林骛霄稚气地皱了皱眉，将沈耀灵推到林和靖身前。

　　沈耀灵不禁万分尴尬。
　　林和靖望向沈耀灵，眼中的慈爱并不作假。
　　“耀灵是吧？”他细细地端详沈耀灵的眉眼，柔声说道，“你不像你的母亲。”
　　这样温和的声音，令人不由自主的平静。
　　沈耀灵突如醍醐灌顶，终于从梦境中醒来。
　　原来，他真的见到了自己的父亲。
　　二十五年未曾相见的父亲。

　　沈耀灵垂头，再抬眼，眼中的尴尬已经尽然消失。
　　“是，”他眉目清朗，没有丝毫的阴霾，“所以奶奶说，我一定像父亲。”
　　他仔细地看着林和靖与自己有五分相像的眉眼神韵，不由得笑道：“果然有像，是吧？”

　　他也有一张俊朗的脸。
　　英挺的眉毛，高高的鼻子，还有一张坚毅的嘴巴。
　　沈耀灵是个俊朗的男人。

　　林和靖只觉心中十分难过。他的儿子这样出色，他却缺席了他的生命。
　　“我很抱歉……”
　　注意到林骛霄还在，林和靖揉了揉这个自己最疼爱的儿子的头，说道：“你先出去吧，我有话对耀灵说。”
　　林骛霄看了看林和靖，又看了看沈耀灵，妥协的一笑，转身出门。

　　门外，林彦杰脸色铁青。
　　林骛霄只当没看到，却被他一把抓住了手腕，不容分说的扯到了楼梯下的死角。
　　“你究竟在想些什么。”林彦杰咬牙切齿地问道，“你觉得很好玩是不是？”
　　林骛霄笑得没心没肺，满脸无辜。
　　“大哥，你也知道，我向来是无所事事的纨绔子弟，”他耸肩，“除了好玩，还有什么事情能让我自觉去做？”
　　抓着他的手腕的手不自觉的加大了力量，林彦杰恨恨地看了他半天，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话：“那你为什么要多此一举？”
　　“哎？什么多此一举？”林骛霄蓦然反应过来，不由得冷笑，“我去抱谁，不用告诉你吧？我在哈佛的女朋友有一打，你总不能一个个的去掐死。何况，想抱就抱喽，如果我愿意，我也可以现在抱你一下……”
　　他恶质地凑近林彦杰，看着那张英俊却因为气愤而扭曲的脸，轻轻说道：“……可惜，我不愿意。”
　　被他恶整，林彦杰铁青了脸，却不好发作。
　　他终于叹气，低声下气地柔声对林骛霄说：“骛霄，我是真的喜欢你。”
　　“哈，这世界上喜欢我的人不知道有多少。”林骛霄嘲讽地说，“城户家的当家还说喜欢我呢。”
　　“可是，不会有人比我更爱你。”
　　“喜欢这种东西，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林骛霄神色间有温柔，“很多人对我说过她是世界上最爱我的人，可是在别人看来也不过尔尔。”
　　“你明明很享受被人爱慕的滋味。”林彦杰恶毒的说，“那你为什么不肯接受我。”
　　“我只是享受，但是不是滥情。”林骛霄被他挑拨得已经有几分气恼，“你离我太近。”
　　林彦杰只觉得如鲠在喉，心中有无数的话要说，却被他呛得一句话都不出来。
　　林骛霄却笑了，难得亲昵的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哥，其实你是个好哥哥。”

　　“骛霄，你何时才会懂得去爱一个人，而不是霸占。”林彦杰叹道，几近哀伤地看着这个没心没肺的孩子，“你什么时候才会懂得爱。”

　　眨了无辜的眼睛看着他，林骛霄微笑，却有寒意掠过林彦杰的背脊。
　　笑如春风，却是料峭的春风。
　　他转身离开，只留下林彦杰一个咀嚼苦涩的滋味。

　　初春，竟有腊月的寒冷。
　　阳光溶不去严寒。
　　却落了一屋子的清凉。

　　“您不需要道歉，并不是您的错，不是么？”听完了事情的全部经过，沈耀灵静静说道，“如果真的要说对不起，也应该是对我母亲吧？”
　　“我毕竟是你的父亲，却没有尽到父亲的责任……”
　　沈耀灵微笑，一张俊朗的脸上似有阳光跳跃。
　　“父亲这个词对我来说，不过是一个符号。既然没有意义，那么又何来责任可谈？所以您对我没有半点对不起，如果真的内疚，还不如去找我的母亲。”

　　沈耀灵早已经将这一切想得通透。
　　他也曾怨恨过自己的父母，看着别人家的小孩在父母的呵护下成长，个中酸楚不言而喻。
　　可是他却在某天悄然顿悟。
　　这世间，谁对谁会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自己的成长，又何必依赖那个从未见过面的人。
　　富家子弟也会长出畸形的怪草，那么谁说无父无母的孩子一定就是荒原中的杂草。
　　他偏要长成一棵大树，一个足以撑起自己和奶奶天空的大树。挺直了树干，在阳光下肆意生长。
　　他曾幻想过有一天父亲突然出现在自己门前。他那时觉得自己会哭，会难过。会吵闹着流泪着对那男人大吼大叫。
　　你为什么要回来，我不需要你。
　　等到了这一天真的来临，他却只觉得平静，仿佛心中有一块大石落下。
　　了却了多年的一桩心事。
　　该说的，保留了二十五年的话，就这样说了出来。

　　林和靖悲喜交加地看着眼前这个俊朗挺拔的青年，心中别有一番滋味。
　　坚强，独立，有铮铮的傲骨。
　　一个普通的老人，竟可以抚养出这样的孩子。

　　“你说得很对。”他并不生气，反而温和说道，“但是我希望，在将来，你可以明白父亲这个符号的含义。”
　　“可是这个地方并不适合我。”沈耀灵爽快地笑，“我适合市井，不适合这种高雅的地方。”他停顿了一下，放软了语气，“我见到您，已经很开心了。但是我真的不适合这里。”
　　“耀灵，没有住过，又怎么知道不适合？”林和靖诚恳地说，“你先住三天，如果不喜欢再回去。就当，了却我的心愿。”

　　窗外阳光明澈，落了两人一身的温暖。

　　沈耀灵眯眼看着眼前温文儒雅的中年男子。
　　岁月老去，却不曾带走那种风度翩然。
　　年轻的时候，也应该是个俊美难挡的美男子，是以才引得母亲沉沦了伤心了。
　　他竟不忍拒绝他。
　　那是他的父亲，即使没有半点亲情在，血缘的奇妙却妙不可言。
　　沈耀灵心中有隐约的骄傲。
　　这样的人，是我的父亲啊。

　　他终于妥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