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散记》四月十五

12、第3章

　　（三）
　　月上中天，辗转难眠的江鸿影吁了口气，起床披上外衣，推门走了出去。
　　隔壁柳风行的房间里烛影沉沉，江鸿影轻轻叩了叩门，不多时门就开了，柳风行见到江鸿影也没有什么特别的表示，只淡淡问道：“有事？”
　　江鸿影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他：“我睡不着，你还没睡下吧？要不，我们出去转转？”
　　柳风行“嗯”了一声，回过身去灭了房里的烛火，跟江鸿影一道离开。

　　他们并不熟悉凌霄城里的路，加之夜色阴沉，便只在他们住的院子四周走动。
　　江鸿影试探着问道：“风行，你……你是不是不高兴我多管闲事？”
　　柳风行道：“我说是你就不管了？”
　　“我……”江鸿影低着头，没再说下去。
　　柳风行看他的缄口结舌的样子，心头有些异样，怔了怔，又别开头道：“我又不是不知道你好管闲事，有什么可不高兴的。”
　　江鸿影抬起头，柳风行接着道：“我只是觉得，这事还是别掺和好……”
　　“为什么？”江鸿影不解道。
　　“……”沉默半晌，柳风行从袖子里掏出一张折叠起来的小纸条递给江鸿影，江鸿影接过，打开一看，只见上面写着“成人之美”几个字。
　　“这是哪来的？”
　　“……病人给的。”
　　“病人……你是说栖霞小姐？”江鸿影大吃一惊，“成人之美……她不会是，想跟她的心上人私奔吧？”
　　柳风行道：“她是不是想私奔我不清楚，不过依我看，就算没有城主那番话，我也猜她有个相好的。”
　　江鸿影问道：“这话怎么说？”
　　柳风行道：“要是没有相好，又何必打扮自己。”
　　江鸿影奇道：“你又没看到她的样子，怎么知道她打扮了？”
　　“她……”柳风行兀地住了口，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江鸿影也听到了附近传来刻意压低的了的争吵声，没打算偷听却也不好意思在这种时候走出去，便和柳风行一道悄然地退到树影之下。

　　庭中有两个人影，从江鸿影和柳风行的方向看不大真切。
　　“恭贺宁二公子新婚之喜了。”其中一人不冷不热地说道。
　　这声音，听起来怎么这么耳熟……
　　江鸿影忍不住探了探头，这一望之下差点儿没喊出声来，幸好柳风行手急眼快地捂上了他的嘴。
　　虽然只看到了说话那个人的背影，江鸿影还是把他认出来了。
　　那是叶寒轻。

　　“……你姐姐的事情，我很抱歉。”叶寒轻对面的青衫男子说道。
　　叶寒轻冷笑道：“那又不是你的错，你道什么歉。”
　　青衫男子静默了一阵，道：“你知道我为什么会答应这场婚事？”
　　叶寒轻的脸色还是冷冷的：“宁家的二少爷自然是要成家的，怎么可能抱着死人的牌位过一辈子。”
　　青衫男子隐隐地叹了一口气，问道：“你这几年有见过你的表妹栖霞吗？”
　　叶寒轻不知道他为何会说到栖霞，便道：“没有，我只在小时候见过她一次。”
　　“我见过她一次……”青衫男子仿佛陷入了回忆中，“她长得很像你姐姐。”
　　叶寒轻先是一怔，继而咬牙切齿道：“那你就更不应该跟她成亲！”

　　那两人又低声地说了一阵，没多久叶寒轻便拂袖而去，宁歆远站在那里待了一阵，接着也转身离开。
　　说话的两人不欢而散，剩下江鸿影和柳风行面面相觑。
　　还是江鸿影先开了口：“跟阿轻说话的那个人，是宁家的二公子宁歆远，栖霞小姐的未婚夫？”
　　“应是没错了。”柳风行回想方才二人的对话，“你认识他？”
　　江鸿影挠了挠头，道：“不认识，我只是在请帖上见过他的名字。没想到原来他就是阿轻那个姐夫……”
　　“姐夫怎么了？”柳风行问道。
　　“呃，也没什么，就是有点想不明白，”江鸿影迟疑道，“刚才你也听到了，阿轻的姐姐已经不在了。我听阿轻说过，他姐姐的死跟他姐夫有些关系，但是具体如何他也没告诉我。原先我不知道他姐夫就是宁歆远，现在想来，总觉得这事有点不对劲……”江鸿影顿了顿，似乎在想怎样说比较清晰，“比如说叶夫人吧，虽然我不太清楚阿轻他们姐弟俩跟她的关系，但是她也不应该会让一个跟她女儿的死不清不楚的人娶她的外甥女吧？”
　　柳风行沉吟片刻，在感觉事有蹊跷这一点上，他跟江鸿影的看法一致，不过原因有些不一样。
　　“能不能跟我讲一下阿轻他姐姐的事情？”
　　江鸿影不解他为何要问这个，却也点头道：“可以是可以，不过现在好像挺晚了，你确定要现在听？”
　　柳风行算了算时辰，也快二更了，便道：“明天再说也不迟。”

　　此时城中某处，有两人窃窃私语。
　　“接下来怎么办？”慵懒的女声问道。
　　“按兵不动，反正他们也闹不出什么花样。”沉稳的男声淡然道。

　　第二天江鸿影起了个大早，收拾停当便拉着柳风行一同出门去了。
　　他们住的地方跟栖霞小姐的院子有段距离，一路上闲着也是闲着，江鸿影便说起了昨晚未完的话题。
　　“你知道阿轻是我师弟，其实我上头还有个师姐，不过我很少叫他师姐，我都叫她雁姐姐——她也是阿轻的姐姐。”
　　“那时候我们三个人在山上跟师傅学艺，阿轻差不多都是雁姐姐在照顾的，如果不是后来飞花阁的人来接他们下山，我还以为他们俩是相依为命的姐弟呢。”江鸿影憨厚地笑笑，接着道，“再后面的事情我就不太清楚了，就知道雁姐姐回去没多久就嫁了人，再后来阿轻离开了飞花阁，我也是之后才从他那里听说雁姐姐的事情的……”
　　江鸿影见柳风行默不作声，眉头稍蹙，约莫是在思考什么，便不打扰他。虽然不晓得这段往事与当下有何关联，不过既然柳风行问到了，那必定有他的道理。
　　走着走着江鸿影忽然停了下来，跟在他后面的柳风行一个没留神便撞到了他身上。
　　“你干什么……”无端被江鸿影磕了一下的柳风行面色微愠。
　　江鸿影看了看四周，吞吞吐吐道：“风行，我们好像迷路了……”
　　此时柳风行才注意到附近的景物俱是陌生，定是方才两人光顾着说话，走了岔路也没发觉。
　　也不知是怎么走到这四下无人之地的，想找个人问路也没法找，烦恼之际身后突然传来一把脆生生的声音：“柳大夫，你怎么在这？”
　　两人回过身，见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手上挽着个篮子，站在三尺外开的地方好奇地瞧着他们。
　　“你认识我？”柳风行想不起他在哪里见过这个小女孩。
　　小姑娘吃吃笑道：“柳大夫你给阿枝姐姐看病的时候萍儿我也在呀，不过你大概没看到我吧。”
　　江鸿影悄悄扯了柳风行的袖子问他阿枝是谁，柳风行白了他一眼，说叶夫人不是让他给人诊病去了么，你以为是谁。江鸿影“哦”了一声，看向萍儿的眼神就像见到救星似的，连忙问道：“小妹妹，你知道栖霞小姐的院子怎么走吗？”
　　萍儿摇摇头，道：“我不知道，这城里我认得的路不多。你们是不是迷路了？”江鸿影不好意思地承认了，又问她能不能带他们去找认识路的人，萍儿爽快道：“行呀，摸，你们跟我一起走，我正要去厨房给阿枝姐姐煎药，那边的人应该都认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