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莎貝拉》莎猪的羽毛

7、7.密腊波桥的传说(番外)

　　巴黎十六区，一个明媚的清晨。
　　严静流习惯性地塞耳机骑着单车穿梭于嘈杂的菜场和空静的街道，风呼啸而过，把她的刘海吹乱、露出锐利的黑色眸子。
　　和一切再正常不过的周末一样，前夜与朋友一起彻夜狂欢。严静流回到了自己15平米的房间冲澡，整理可以与狗窝媲美的房间、打开电脑继续背着那些繁复的香精术语。窗开着，木桌上厚厚的拉丁语词典被风匆匆刮过，她靠在躺椅上预习着考试资料，想到等会儿还要背下植物百科就让她头痛不已，习惯性地抚着额头，严静流表情万分悲壮。
　　房间里很静——只能听到纸页沙沙的响声，从唱片机里懒洋洋地传来Aida Mus的歌声，空灵轻盈的调调让她有些想睡觉。窗外的迷雾散开，天空万分湛蓝。麻雀欢快的在枝丫上叽叽喳喳，巴黎那群严重超标的鸽子偶然会飞过窗台觅食，那儿放着女孩在早上发呆吃剩下的面包粒。
　　此时，阳光照进狭小的空间，女孩咬着笔杆认真地阅读一页页资料，时间就这样缓慢的晃过。她会不时地望向窗外，有时候是发会儿呆，有时候是看懒散的鸟儿迁徙。
　　严静流今年有十六岁，却总是会忘记些人名、报纸上的日期、自己身在何处、惟独总能记住鸟儿搬家的日期。伸了个懒腰，她抛开一堆书籍走出房间跑到附近的咖啡馆点了杯廉价咖啡。一边与老板娘闲聊，眼睛时而在往来的人群上穿梭，似乎在寻找些什么，却又总是找不到。之后漫目无目的的散步，没想却走到了塞纳河，那里有座桥、她知道这个桥。每到黄昏时分桥上总会有个老头在那诵唱诗歌，听说是由这座桥引申而来的诗。严静流刚来时难以理解为什么每天这个人都要来唱，随着时间流逝，久而久之大家也习惯了。女孩今天鬼使神差地在密腊波桥上驻留，她走至老汉身旁，看着桥下翻滚的塞纳河，河面被黄昏的光镀了一层金色。老人沧桑的声线唱颂的诗歌悲伤哀惋。
　　"La joie venait toujours après la peine;Vienne la nuit sonne l'heure;Les jours s'en vont je demeure，Les mains dans les ..."
　　曲终人散，围观的情侣牵手离开，桥面上只剩下老汉和一个想心事的年轻女孩。
　　“小姑娘，你从哪里来？”老头刚毅的下巴满是胡扎，很难相信如此粗糙的人却有双温柔的蓝色眼眸。
　　“我也不知道，您说我从哪来？” 严静流坐在老汉身旁，她似乎真的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呵呵，傻孩子！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归宿，就像这桥下的塞纳河也有它的去处...你只是迷路了。”
　　“那...您来自哪儿？为什么每天都要在这座桥上唱歌呢？” 老汉一边收拾着包袱一边回答女孩的问题。
　　“呵呵，因为我答应了一个人，这是我和她的约定。” 说完，老汉已经走远了。
　　严静流看着老人的背影，总觉得自己似乎懂得了些什么，有一种很奇怪的幻觉，他觉得老人或许知道她的想法。
　　之后的几天，每到黄昏十分。她就会去那座桥听老汉颂唱。
　　“塞纳河在密腊波桥下扬波，我们的爱情。应当追忆么，在痛苦的后面往往来了欢乐。让黑夜降临让钟声吟诵，时光消逝了我没有移动；我们就这样手拉着手脸对着脸，在我们胳膊的桥梁。底下永恒的视线，追随着困倦的波澜...让黑夜降临让钟声吟诵........”
　　老汉告诉她这是首追忆爱情的诗，告诉人们爱就像消逝了的春水，一天一天过去、不论是时间还是爱情，去了就不会再回头。她观望朦胧中的埃非尔铁塔，过往的恋人有吵闹着分手、也有在这儿宣告爱情的永恒。在季节转换中她通过了香水调香师的资格考试，如果天下雨,她就为老汉撑伞；要是下雪，她就为他遮挡。人们渐渐知道这座桥上又多了一个女孩。塞纳河依然缓慢流动，老汉的歌词也依然不变。
　　就这样度过了十年，严静流从十六岁蜕变到二十六岁；然后、她从老汉那听到一个故事。
　　在很久以前，法国南部有一个英俊的年轻人来到了大城市，在那邂逅了一位美丽的少女。女孩子家很富有，而贫穷的年轻人却一无所有，只有一颗对生活热诚的心与对少女真挚的爱。两人在巴黎的一座桥上相遇，也是在那定情。但少女的双亲极力反对他们在一起。万般无奈，年轻人去参了军，而在他回来的那天，正是黄昏十分，少女选择结束自己的生命来完成这段恋情。年轻人非常悲痛。后来的后来，军官退了役，没有结婚的他来到巴黎，又在他们第一次相识的地方。
　　“小静流，你知道吗？我多想在这唱的能让她听到，如果她还听的到。”
　　“一定听的到的，你爱的那个人一定会听到.......
　　你看，她一直在这里，不是吗？” 她把老汉的手轻轻放在他自己的胸口上。
　　那日黄昏，女孩头一次看到一个年过七旬的老人在她面前哭泣，就像孩子般单纯无助。

　　而后，冬天又来临了，天气骤然冷了起来。很少有人再去那座情侣桥，严静流的工作越来越繁忙，待她参加完一个研讨会会议回来时，诵歌的老人已跳下塞纳河结束了生命。当然这是邻居事后说的。有人传言，说那天老人是颂唱完才跳下去的，同样也是黄昏十分。老人似乎是完成一天的任务后才选择离开这个世界，他走的非常安静。还有人说，老人在年轻时当过军官，当时曾辜负过一个爱他的女孩，因为愧疚才跳下去的。人们对于老人的过世都表示惋惜，虽然没人曾过问他的姓名。
　　女人望着在桥下扬波的塞纳河，雪忽然从空中飘了下来。她们是如此晶莹剔透，仿佛能净化世间的一切。她从大衣袖子里伸出纤细的手。
　　周围的白色越来越多，雪花洋洋洒洒的下着。
　　严静流习惯性地仰起脑袋看了看苍茫的天空，此刻正呈现出灰白色的景象，一颗极细小的雪花在这时飘进了她冷冽的眼睛里，揉揉眼睛，雪水刹那划过白瓷般的脸颊。
　　“呵，原来雪也是有温度的。”她忽然露出了苦涩的笑容。桥上赶路的行人纷纷打着雨伞，情侣们因为能一起迎接本年度的第一场雪景而互相拥抱亲吻。
　　“杰克，你遇到她了吗？”严静流对着天空笑得无比温柔。

　　二十六岁的平安夜，巴黎街头家家户户的窗口都点着烛光，壁炉旁的圣诞树被礼物包围，而严静流打包完了行囊，与和自己共同奋斗十年的避难所说了“au revoir”。
　　那年，她把所有与严静流有关的东西放在了导师那儿，一个人在热闹的巴黎里昂站等待了三个小时，后来她去了法国南部一百多公里的地方。
　　看上去如此近，却又如此遥远的地方。
　　在那一晚的列车上，严静流在这块土地上彻底地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