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眼微笑右眼泪》樱落·忧燃

17、第十七章

　　因为这里是郊外，少了租界里的喧闹，坐在自行车的后座，苏曼尽情的沐浴在春风和乡间的美色还有赖名川身上好闻的气息里，金灿灿的油菜花在阳光下是那么的耀眼，他的味道混合着油菜花的香气，那是一种特有的味道，甘甜迷人让苏曼像着了魔一样的一次又一次的深深呼吸，舍不得不去汲取它，仿佛这一刻错过了就会错过一切。赖名川其实是个话极少的人，这一路上都不太说话，可是习惯了的苏曼反而爱上这种和他在一起沉默的感觉，没有初始的尴尬和紧张，静静地春风里就这样任他载着自己穿梭在乡间的小路上。不知道要去哪里也不知道哪里是尽头，就这样轻轻扯着他的衣角静静地跟在他身后，赖名川身上有一种魔力，只有他才会让自己这样的安心与平静，也许这就是所谓的磁场吧！树叶沙沙风儿悄悄，撩起了苏曼心中久违已久的那种似初恋般的怦然，也撩起了对眼前这个他无限的依恋。
　　“啊！”也许是自己太放松了，竟然忘记乡间的路况比不得城里的柏油马路，一个颠簸惯性使然被颠簸的苏曼身子一个前倾，下意识的抓紧了赖名川的腰。
　　待路稍微稳了下来，苏曼才惊觉自己竟然紧紧的抓着赖名川的腰，慌忙着要松开的手却被一只大手紧紧的抓住，按在它原有的位置，不容苏曼有所退缩。抬起头看着他，他却并不回头，只是紧紧的抓着自己的手，这样的温度虽然温热却让苏曼觉得那么的灼烫，仿佛要把自己烫化了一般。
　　“路颠，抓好。”简短有力的话语，就那样仿佛发号施令般不容人反抗，他就是这样从来不放弃任何一个可以宣告他霸道的机会，而每一次的宣告却是那么的恰到好处，不会突兀不会让人反感。
　　可也是这样的霸道，让苏曼也就有了理由不需躲闪的环住他那结实的腰线，透过薄薄衬衫透出来的体温，就好像是一个在持续加温的暖炉，这样的温度让苏曼慢慢的脸红起来。
　　直到自己不再试图挣脱，赖名川才用他的大手轻轻的拍了拍苏曼环在他腰前的手背。不自觉苏曼心里有些窃喜，尽情的享受这个被‘强迫’的亲密接触。感受源源不断从他身上透出来的那份热那份情。
　　也许是他的鼓励，也许是这样乱花渐欲迷人眼的季节，苏曼慢慢的把头靠近了那个让自己有些向往的背，即使感受到赖名川有那么一瞬的僵硬，可苏曼决定就这样任性一次，任性的在他背后释放自己压在心里的那份情愫，只有这一会只有这一次让自己放纵的把心交给他。在他身后看不到他的表情，可苏曼却想起他嘴角的那抹总是若有似无的微笑，不由自主的自己也扯起嘴角，仿佛想要模仿他那迷人的弧度，可苏曼知道真正的理由是那颗让自己开始沉沦的心。
　　回到城里已是晌午的样子，赖名川没有直接带自己回去，却把自己带到了一个不算起眼的弄堂，巷子有些窄。下了车紧紧跟在他的身后，打量着上海的老巷子，青色的长砖堆砌了这一栋栋年代久远的小楼。由于这里光照并没有那么好，所以地上隐隐泛着湿气，偶尔几处也会有些斑驳的青苔泛起。
　　巷子尽头一个拐角，一家并不起眼的小店就停在那里，赖名川回头看着对一切都陌生探视的苏曼，笑着牵起她的手迈进店里，苏曼甚至还来不及看店的名字，人已经置身在这个只有七八张桌子的小店中。这会倒是有一两桌的客人，偶尔抬头忘了这边一眼，也都继续喝着酒聊着天。
　　“名川啊！来啦？”
　　刚刚站定就已经有人过来招呼，听着称呼这里的人和赖名川也颇为熟稔。
　　“李师傅，想你的菜了，军国今天不在？”
　　打量着和赖名川说话的李师傅，其实并不算是有年纪的人，只是鬓角有些霜白，国字脸上炯炯有神的眼睛透着些许岁月的磨砺，淡淡的皱纹却并不让人觉得有多老，只会觉得那是成熟男人的一种沉淀。李师傅体性是典型的南方人，站在赖名川面前更显得有些瘦小。可露出半截刚劲有力的小臂却证明了他的力气不小。
　　“是啊！说是学校里的事，现下的年轻人谁知道呢！这位是？”
　　见到赖名川身后的苏曼，李师傅打量道。
　　“苏曼，这是李师傅，菜做的很地道。李师傅这是我的未婚妻，苏曼。”
　　迎着李师傅端详打量自己的目光，苏曼只是微微笑着点头。
　　“好！好啊！来，里头坐。今天你们算是来着了，今儿一早刚挖了点时令野菜，给你们尝个鲜，名川啊！你招呼着苏小姐，我去给你做几个好菜。”
　　“恩！你去忙，我也不是外人。”
　　李师傅进了后厨，赖名川就熟门熟路的掀起一道灰蓝布帘拉着苏曼走到与前厅隔开的另一个别有洞天的小院。
　　看起来只是私人住的地方，清凉的小院子里只支放了一张看起来很简朴的木桌，上面也只摆放着没有任何花纹的白瓷茶壶，院落堆砌的一角一片绿色让院子更加有些画意，这样的场景以前画速写的时候总是喜欢画这样水墨画似的院落，走进那团绿色，苏曼对植物并没有什么研究，一丛丛绿色叫不上名字看起来就像杂草一样。
　　“这是什么草？”
　　“这不是草，是一种外来的花，看起来是有些像杂草，可是开起来却很好看，就好像漫天繁星坠落在这绿色丛中一般。”
　　“会有这样的花？”怎么看起来这么平常不起眼的东西，却被赖名川形容的那样美。
　　“都说人不可貌相，这薄雪草也是花不可貌相啊！”赖名川笑着坐回位子上，给苏曼倒了一杯茶水。
　　“薄雪草？名字倒是很好听，你怎么知道的啊？”走到桌前接过茶杯，倒是有些渴了，苏曼喝了一大口。
　　“听军国说的。”
　　“来来来，尝尝这枸杞芽炒春笋，清火明目这个时节吃是刚刚好。”
　　刚还要追问什么，李师傅已经端着一盘菜走了进来。
　　没有华丽的装饰和器皿，只是用普通白底蓝花的盘子承装的一盘看起来极家常的炒青菜，虽然还没有尝它的味道，但是翠绿的颜色清新的香气，卖相倒还不错。
　　“尝尝李师傅的菜，虽然你不喜欢南方的菜，可李师傅的菜与别家不同，你一定会喜欢。”
　　之前的苏曼不喜欢南方的菜？不是南方的人么？
　　在李师傅和赖名川期待的眼神下，满肚子的好奇苏曼就暂且压了下来，拿起筷子夹了送入口中，枸杞丫虽然入口味苦但气味却清新，春笋软而不烂中间脆爽，甘苦退却留下满口的香甜混合着春笋的甜味，真是回味无穷啊！
　　“真好吃，甘苦中透着微甜，真的有一种春天的味道。李师傅很好吃，谢谢你。”
　　苏曼忙不迭的夹了第二口，还不忘感谢李师傅。
　　看着一脸满足的苏曼，李师傅也是一脸欣慰的表情。
　　“哎呀！没想到苏小姐对于吃还真是有见解，这普通的一道乡村野菜的，到了苏小姐嘴里怎么就有了这么多滋味呢？”
　　“李师傅，你这是被曼儿夸得得意着呢吧！”
　　赖名川看着吃的一脸满足的苏曼，笑着也夹了一口。
　　“那是，你们读书人都讲究什么弹琴遇知音的，我这做菜啊也得遇上会吃的人，才会乐在其中啊！”
　　苏曼知道李师傅是想说高山流水遇知音，可是虽然没有那么文邹邹的表达，这样朴实的说法却更有意思。
　　“行，你们吃着，今天我得好好露两手，难的苏小姐来。”李师傅是满脸满足的笑容转身掀了帘子出去了。
　　“为什么我不喜欢南方的菜？”放下筷子，苏曼想起刚才要问的话。
　　“曼曼你知道么？你是一个很会听话的人？”赖名川放下筷子看着一脸迷惑的苏曼。
　　听话？哪种听话？难道今天自己太乖巧了反而让他不自在了？
　　“你总是能记得住一句话的重点。”赖名川喝了口茶说道。
　　“你也是个很会说话的人，那就也请你说重点吧！”苏曼笑着看着赖名川，满心的好奇已经让她迫不及待了。
　　“看来你忘记的事情还真是需要一点一滴的再教给你，听伯父说你随阿姨喜欢北方的口味，赵婶子她们都是阿姨陪嫁来的厨娘，以前你很少吃南方菜，说是口味重吃不惯。”赖名川简明扼要的说了原委，苏曼本以为会听到什么典故，可这人还真是‘会’说话，简明扼要真是他的作风，多一句都不会说。
　　阿姨喜欢北方口味？难道苏曼的妈妈是北方人？被赖名川这么一说。苏曼突然惊觉也对，在乡下的宅子里从来就没有注意到这些，一切仿佛都是那么的自然而然。
　　“来啦！尝尝这道糟钵头。”
　　“糟钵头？”这是什么名字啊！这么奇怪？李师傅用上海话说了这么个名字还真是让苏曼不能理解。自己竟然可以听得懂上海话？可是为什么自己不说上海话呢？周围人都不会觉得奇怪？
　　“曼曼，想什么呢？尝尝看，这是李师傅的拿手菜，很多客人来了都要点的。”
　　“哦！”
　　晕晕乎乎的苏曼拿起筷子夹了一块看起来好像油豆腐的东西送到口中，鲜甜的汤汁一咬充斥着整个口腔，这老汤调出来的汤头真就是油而不腻香气馥郁，油豆腐也很有嚼劲没有被汤汁泡软，汤头里还有一股酒香味，这大概就是上海人爱吃的糟的味道了吧！一切混合起来有一种苏曼从来没吃过的味道，原来这糟钵头里就是猪杂碎和油豆腐加老汤熬制而成的类似砂锅的东西。
　　“嗯！糟的味道结合了老汤的浓稠香气，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味道，但是汤头鲜甜爽口看起来油而不腻。”看着李师傅那期待的目光，苏曼只能赶紧说出自己的感受，省的他像个等待成绩的孩子一样那么盯着她，让她都不好意思再吃了。
　　“哎呦呦，苏小姐就是不一样，哈哈！今天我老李做菜流汗也满足了啊！”
　　“曼曼，你这品菜还真是有一手，好吃两个字到你那里有这么多的词汇。”赖名川按照苏曼说的感觉，仔细的品味点头的认同苏曼的形容。
　　“下道菜得等会，费点时间，今天苏小姐能把我老李的菜说着这样出神入化的，这菜是非做不可了，你们稍等啊！”
　　看着李师傅进进出出的忙活，苏曼倒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了。
　　“别觉得不好意思，李师傅就是这样，不为名不为利，只图个吃菜的人能明白他做菜的心，所以他也不开什么大馆子，只是在这个不起眼的小弄堂里，就顾着那七八桌的客人。”
　　苏曼点点头，难道这就是以后私房菜的前身，李师傅很有思想啊！这会就走在时代的前端了。
　　“名川……”
　　刚想追问刚才他话里的事情，帘子就又挑起来，本以为是李师傅，可是来者却让苏曼和赖名川愣在那里半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