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默影伤》秦芹

22、赌局

　　作为国内屈指可数的五星级大医院，和协不论从住院环境还是医疗设施都是顶尖的。绿化以杨榆为主，而住院部和门诊部之间则架起玻璃大道相连。

　　墨晓阳今天的装扮比较休闲，长长的头发扎成一个马尾，大大的眼睛和白晳的面庞，活脱脱像个涉世未深的女大学生。走着走着，居然会迷路，她要去的是T楼，入眼的都是ABCD。茫茫然站在大厅中央的椰树底下一阵后，她只好问身旁的护士。

　　玻璃桥上，暖阳通透一地，亮如霓虹。他曲肘斜靠在栏杆边，尽管戴着口罩，但露出的双眼如海般深邃，高挺的鼻梁线条似被斧刀雕琢过般完美，让人不禁异想摘掉口罩后的脸孔该有如何的俊俏，然而，不顾路人的频频注视，他眼神的焦点始终放在大厅里的某个人身上，关注着她不断变化的表情。久久的，直到她终于点头笑起来，消失在合上的电梯门里，他才叹了口气，这么久了，还是马大哈一个。

　　被忽视已久的春苗怯怯地问，“严医生，我们可以走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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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俗话说，冤家路窄，讲的就是她和苏素敏。见到墨晓楠，苏素敏着实愣了愣，之前她是有听小薇的母亲提起，今天有客来访，却万万没想到，那个人竟会是墨晓楠。而比起苏素敏的警惕，墨晓楠的头脑也在不停地发胀。苏素敏工作的医院，那么…….不就是严颖杉工作的地方。或者……也许，不是那么巧吧……然而，这种侥幸仅仅存活了几秒钟，很快地，她看到一个年轻的护士走进来，而她身后的那个人，正微微低头摘下口罩。疏离的目光，淡漠的气质，能够不发一言就左右她意志的人，除了严颖杉之外，还能有谁。

　　作为局外人的春苗当然没有察觉到周遭的空气早已变了质，她正专注询问小薇，做一些常规记录。叶女士走过来，说，“严医生，这位是我的朋友，墨小姐。”
　　苏素敏哼笑，“我和墨小姐见过一次面。”
　　叶女士意外后，随即笑，“既然认识，那就不必多介绍了。”
　　这样一来，墨晓楠松了口气，但是，下一刻，她再也无法保持脸上温和的笑容，因为那个对她说“从此不见”的男人，居然把手伸到她面前，对她说，“初次见面，墨小姐，我是严颖杉。”
　　初次见面？他是存心惹她难堪的吗？简直无法置信地抬眸看他，却只在他的脸上看见四个字，“镇定自若”。墨晓楠咬了咬唇，愤愤地用力握上他的手，“是！你好，严医生，我是墨晓楠。”

　　大概这个世上没有比她更倒霉的人了。和暗恋过的人假装素不相识还不算，中午，还得和他在同一个桌上，共进午餐。这完全是拜那位叶女士所赐，原来，人家好几天前就约好了两个主治医生吃饭，顺便讲座小薇的病情。忐忑不安地在餐厅门口转了几圈，墨晓楠看了看时间，也差不多了吧，她是能拖延尽量拖。
　　冷气间里的气氛有些凝固，只有苏素敏和叶女士，并不见严颖杉，苏素敏说，“颖杉的老师忽然晕过去，他赶回医院了。”
　　墨晓楠哦了一声，心里却窘得一蹋糊涂，她不是巴不得他不在的吗？怎么现在又莫名奇妙地失落起来？坐下来后，才发现身旁的叶女士很不对劲，皱着眉头，一双手死死地纠在一起，她声音在擅抖，好像正在压抑着什么，“真的找不到医生给小薇做手术吗？”
　　苏素敏本想说什么，但因为墨晓楠的出现，原本计划好的说辞整个在心里被推翻，她盯着墨晓楠，欲言又止地说，“目前是这样的……只不过……总之，我会再想办法。”

　　早上是因为小薇正在进行例行检查，所以，没有机会给她拍照。下午，则是因为苏素敏的那番话让母女两个人根本没有心情配合，即便是有，墨晓楠也不可能在这种时候提拍照的事。好不容易有了捐偿者，竟然没有主刀医师。小薇睡下后，叶女士才无奈地告诉墨晓楠，当初之所以同意转院，是因为这所医院的心脏科是全国最有名的。要给小薇这个年纪的孩子做心脏移植手术，国内没有几个大夫有把握。

　　顿失方向的叶女士说着就哽咽起来，墨晓楠只能手忙脚乱地安慰她。却吵醒了小薇，叶女士死死地抱住了女儿，不明所以的小薇在母亲怀里不敢动，乖巧的模样让叶女士更加泪流不止，此情此景让原本还有一丝犹豫的她彻底下定决心。她必须去找苏素敏一趟，因为当时，她每一个眼神都在对她挑衅，那个女人正在拿一个孩子的生命赌她的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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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实证明，苏素敏的确是个狠角色。当了这么多年的记者，晓楠不敢说自己阅人无数，但也算是见过许多人。从来没有一个人能像苏素敏这样，表面无害，实则是绵里藏针，杀人不见血，先是放话引她上门，再以工作忙碌为由给她吃了三天的闭门羹，而且，选的时间都恰巧是在严颖杉不在的时候，当然，这点晓楠没有注意到，因为接下来的日子里，对严颖杉这个人，严医生这三个字，她是能躲尽量躲，能避尽量避。但这些事却被好管闲事的于医生尽收眼底，但是，由于不确定是不是如他猜测的那样，所以，于韶群决定先暂时按兵不动。

　　等到晚上九点，从护士那里得知苏素敏在半个小时前结束手术，已经离开了。墨晓楠只好疲惫地叹了声气，说到坚持，她有时真是受不了自己。正要离开之际，护士却叫住了她，“墨小姐，请等一下，苏医生有东西要交给你，她说，明早有时间，约你八点见面。”
　　信息一下子太多，她决定一项一项解读。首先，苏素敏要见她，明天早上八点，她先和护士确认说，自己明天会准备到她办公室。第二，就是手上这叠东西，密密麻麻的英文稿，只有一行圆珠笔写的字，在一旁注标，“严颖杉的毕业论文：新方案成降低了儿童心脏移植手术的风险。”

　　回家后，墨晓楠打开电脑，马上下载了一款中英翻译软件，期间还不停地骚扰正在睡眠中的肖贝：“你要死了，墨晓楠，半夜三更不睡觉。梦游吗？”
　　呃……不用这么凶吧。晓楠说，“拜托，帮帮忙。这个单词不会。”
　　就这样，稀里糊涂地忙到深夜，总算有了些许眉目。
　　时针嘀答嘀答地响，她的身体深深地陷在沙发当中，原来，好几年以前，他在国外就成功地为一个十岁的孩子做过心脏手术，而她对此，一无所知。可想而知，一个来自东方的待毕业生提出新的手术方案并且成功地获准成为主刀医生，在西方医学界是有多么的轰动，他身上的光环，永远都是那么地亮，亮到让她足以明白，唯有星光才配得上他，“颖杉，那么成功的你为什么要回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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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她来到医院，苏素敏早早地等在了那里。还未穿上白衣的她，穿着靓丽的裙子，施了脂粉的脸蛋清丽无比，倒是晓楠因为忙了一晚上，勉强到凌晨睡了二三个小时，加之匆忙出门，整个人看起来风尘仆仆，有些憔悴。
　　苏素敏笑着说，“坐吧。”
　　橱窗里摆着大大小小的奖杯，窗是开启，但却没有风吹进来，沉默渐渐凝固了流动的空气。墨晓楠不准备拐弯抹角，“苏医生，我这三天的努力，你也认可了，否则你不会留给我那样东西。我不晓得你的用意何在，既然严颖杉有能力给小薇做手术，为什么那天你要说找不到医生呢？”
　　“你这是什么意思？”苏素敏不悦地说，“你以为，我故意隐瞒？我承认，我讨厌你。但我是个医生，我有自己的专业素养。”她扯过手边一份打开的病历表，丢到墨晓楠面前，“颖杉知道小薇需要手术，哼，他的字迹，我想你再熟悉不过了。”
　　映入眼帘的只有两个字“待定”，亲眼所见，墨晓楠无话可说，苏素敏接着讲，“墨晓楠，承认吧！你不如我。你的确比我先认识颖杉，可是，这几年，我一直都在他身边，我知道他的一切，你呢？你什么也不知道。他不会做心脏移植手术，当年的那场是他的第一次，从此以后，不会再有。”
　　盛气凌人的一段长话，企图让她无地自容，自动消失。她的过去不需要另一个人来提醒，她的伤口也不能如此轻易地被另一个人撕扯，“苏小姐，这十年，我没白过，不需要你来提醒我，我和颖杉有多么的不合适。颖杉是你的，我不会抢。以前，他去美国，他没告诉我。将来，他娶谁，也和我无关。可是，在那之前……”墨晓楠冷笑，“你先努力成为他女朋友再说吧。”
　　苏素敏被晓楠的一席话弄得脸色青一阵白一阵，见她起身准备离开，她叫住墨晓楠，“先别走！不如打个赌如何？”
　　墨晓楠回头看向苏素敏，不解世上怎么会有这种人，竟然拿别人的命打赌。苏素敏平静地走向她，“有时，我也不了解颖杉，他同意给自己的老师动手术，却不肯救这个十岁的女孩。真是有点残忍。墨晓楠，如果你能让他同意给小薇动手术，我就无条件退出。”
　　“如果我输了呢？”
　　苏素敏说，“今生今世，我要你彻底消失在严颖杉面前。”
　　墨晓楠没有迟疑地说了声“好”，其实，输赢对她来说，没有任何意义，因为她从来不相信，她和颖杉会有未来，以前，现在和将来，他们都只是两条平行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