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默影伤》秦芹

12、最后的别离

　　短暂的三天，墨晓楠绝不会想到，回来时，等待她的是手机上短短的留言：
　　---墨晓楠，严颖杉退学了，速回！！！！ 肖贝
　　原来，前几天，他不是离开美国，只是暂时回来。
　　她行李还来不及放下，急匆匆就赶去他家。
　　身上仿佛还沾着春城的雨气，心底油然升起的寒冷却足以冻结她的灵魂。
　　她定在他家门口，怎么也踏不出那一步？最后还是严颖松开的门，请她进去。
　　他似乎是知道她会来，满身清爽地等在家里。
　　“是晓楠吗？”严妈问。
　　严颖松应了一声，“嗯。妈，她是来找我的。”
　　墨晓楠靠着门，背部与门板之间几乎没有一丝缝隙。
　　严颖松把桌上的书一本一本地放进空纸箱里。“我也要走了。去美国。”
　　“那里好吗？”
　　“很好。我觉得。”严颖松低声补充，“我哥也这样说。不过，我们不在一个城市。他选的学校比较南。”
　　“哦。”她垂下头，好像被人甩了一个耳光，梦醒如初，美国？他很早就决定要出国，为什么不和她说？不过，想想也是，她又不是他的谁，他有什么义务通知她？
　　房间很大，她却缩着脚一直靠后，终于，无路可退，“我能到处看看吗？”

　　大概是主人走得太急，房间里的东西都还在，一尘不染的窗，走过去，仿佛一回头，就能见到他倚在门边，淡淡地喊她的名字。
　　啊，他总是皱着眉头喊她，因为每次，她都不规矩，喜欢这里动一动，那里碰一碰。
　　“朽木不可雕也，说得就是你。”
　　她要到哪里去呢？再找一个一模一样的他。
　　不会有了，世上只有一个他，她再也遇不到。哪怕她一早就知道他根本不喜欢她。

　　严颖松收拾完东西，走出房间，果不期然,墨晓楠还在。桌上放着三天前的报纸，她盯着上面的日期看得出神。
　　不过一瞥，严颖松便猜到她在想什么，这个傻瓜。他挪了挪脚，声音响亮，“别再看了。”
　　“墨晓楠，你走吧！我哥不会再回来了。”
　　一字一句，那么清晰，她的手一点点地收紧，“严颖松，我讨厌你！”
　　严颖松故作轻松地一笑，“随你讨厌吧。反正，我哥也不喜欢你。”眼角的余光触到地板上凝聚的水渍。严颖松装作没看见，“我是说，反正，我也快走了。”
　　他抽了几张纸巾递给墨晓楠，望着她，“猪！你哭起来真的很丑。”
　　她还在流泪，但却笑了，她眼里有光，是明亮的温暖。无论何时，墨晓楠都是墨晓楠，她不会伤心，也不会绝望。
　　松了口气的同时，严颖松忽然觉得有些悲哀，他说，“再见，我们还会见面的。”
　　临走时，墨晓楠对他说，“其实我骗了你，我不讨厌你，我还想做你姐姐呢？”

　　她有多喜欢哥哥呢？严颖松茫茫然伫立在原地，其实，我也骗了你，颖杉他……从很久以前，就一直喜欢着你。
　　“颖松。”明雪看儿子一动不动，他鲜少如此，“有很多东西要收拾吗？”
　　严颖松摇了摇头，“没。哥说，他不再画了，所以，画具和书都不必带走。只有CD机里的光盘要带给他。”
　　“听了这么多年，还是……”明雪黯然地说，“我真是个不合格的母亲。”
　　“大哥的事......我想，哥心里也不好受。”
　　“那也不能一个人待着啊。读医得多少年？”明雪忍不住落泪，“他是要和我们断绝关系吗？我虽然不是个好妈妈，但这些年我是真心实意待他的。”
　　“妈，你这是怎么了？哥他从没有怪你。”
　　明雪摇头，“颖松，你不懂。我们都不懂。颖杉不会再回来了。不会的……”

　　那一年的冬天，不管对谁，都是这样的长。

　　李惠君原本还有些担心，但后来又觉得自己多虑了。那天之后，墨晓楠照旧准时上课，回家读书。周末，她带女儿去了一趟图书城，以往女儿是死活不进书店的，哪知今天走在路上，竟然自己主动提出要去买书。她当然没有意见。

　　这样又是匆匆几个月，填志愿的那个晚上，墨妈下了面条，端到房间给墨晓楠。象征性地敲了敲门，她走进房间，目光越过女儿的肩膀，敞开的课本旁边一本书，淡淡的黄色，在灯光愈加柔和。已经是午夜，表格还是一遍空白，过了一会儿，墨晓楠移开了一些，她才看清楚了书的名字。买回来的时候，并没注意到，李惠君的眼神瞬间变得柔软。“吃面吧。”
　　墨晓楠吃了几口，就说饱了。李惠君没有离开，反而坐到女儿身边，伸手抚过女儿的额头。
　　与母亲直视一会儿，墨晓楠忽然问，“妈妈，你和爸爸是怎么认识的？”
　　“当时啊。”李惠君笑，“是妈妈的姑姑介绍的。觉得合适就在一起了。”
　　李惠君意味深长地说，“晓楠，你才十八岁，人生不过刚刚开始。这世上没有哪个人缺了谁就不行的。人一生能爱很多人，婚姻不幸福选择离婚的，也大有人在。比如你严叔叔之前就有过一段失败的婚姻，后来和你明姨在一起，现在不是……”她连忙打住话，不知不觉就说多了。这么小的孩子能懂什么。李惠君叹了口气。“总之，人已经走了，你也别再想了。明天以后，你就自由了，做一些自己想做的事吧。”
　　墨晓楠一瞬不瞬地抬头，她问，“妈妈，现在我可以喜欢他了吗？”
　　她没有得到答案，茫然中，却被母亲拥入怀里，听她一遍又一遍在耳边低喃，“晓楠，你这个傻孩子。你还在等什么呢……”
　　有时我会痛恨，为什么命运让我在那么早的人生路上遇见你？

　　最终，墨晓楠报了X大的传媒系。收到入取通知书的时候，她并不很兴奋，更多的是如释重负。X市离N市很远，31小时的火车程能把离别的忧伤无尽地拉长。临开车前，爸爸和妈妈站在窗外，时不时朝她挥手。
　　高中----人生重要的离别，有些人因为不舍，所以去了同一所大学延续缘分，有些人却因此分手，之后了无瓜葛。
　　青春是什么？青春只是一场你骗他，他骗你的游戏，憣然醒悟，一无所有。

　　葛菲去了S市，林少钦也报了S大。赵书翔开玩笑地说，“颖杉不在，你胜算更大了。”
　　葛美女在听到那个名字时，却是紧紧盯住人群那边的墨晓楠。
　　上次远足时，她问过严颖杉，“你不是很讨厌女生吗？为什么我不行？她就可以跟着你？”
　　“她和你不同。”
　　“我和她哪里不同？”是身材，样貌还是其他？
　　他第一次看她，目光与她接触不到三秒，悠悠地转开了，“你不是她。”
　　原来如此，仅仅因为她是墨晓楠.......
　　所以，她是彻彻底底地完败了。
　　林少钦和赵书翔喝了点酒，忍不住大骂严颖杉，葛菲知道得显然更多，但她什么也没对墨晓楠说，她为什么要在她面前承认自己不如她？

　　为什么要走得那么远呢？毕业餐会时，肖贝问她。
　　傻瓜，我们还会再见。她这么回答的。
　　只是，再也不会有人提起颖杉，他离开的时间是那么刚刚好，完完整整地切割了他们之间的交集。记忆里所有有关昆明的美好，都消失在那个春天，别离，离别，当时，我望着他们离开，假装当中有你。
　　我穿过风季，雨季，却始终去不到你身边。
　　我也可以很勇敢，所以，就这样吧，颖杉，自此一别，终生不见。

　　火车开动时，墨晓楠脸一偏，眼泪就流了下来，她抹去泪光，拿起笔，在纸上写道，“人生有希望。”

　　MP3里，刘若英在唱《花季未了》，一滴浓浓的哀伤沁入骨髓后再没有干涸过。

　　我想要的你却给不了
　　爱情至今只剩下拥抱
　　我感觉你想逃,我却放不掉
　　麻烦你来陪我苦恼
　　我想爱的，我拥有不了
　　缘份强求谁都受不了
　　昨天开的花朵，今天却谢了
　　伤心一朵幸福一朵知多少
　　花季未了，你却走了，泪在掉
　　剩下的绽放回忆里烧
　　花季未了，余情未了直到天老
　　也许遗憾才让人生美好。

　　我想忘的，早就该忘掉
　　誓言在昨天已落幕了
　　有些戏太冗长难懂难了
　　不如简单精彩就好。
　　花季未了你却走了泪在掉
　　剩下的绽放回忆里烧
　　花季未了馀情未了直到天老
　　也许遗憾才让人生美好
　　花季未了人却散了风在飘
　　何时再重逢谁又知道
　　花季未了天也黑了分分秒秒
　　相见离别都仍觉得你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