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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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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零零九年二月。
这是解散后的第一个春节,在中跟允浩回去过的年。
没什么特别的原因,养父母都去世了,无处可去而已。
允浩妈妈说在中你不用拘束我们浩浩家就是你的家,以后过年只要没结婚就都来我们家吧。
在中红着脸窃笑,浩浩家,这称呼未免太可爱了。
允浩憋着嘴在桌子底下轻轻踩在中的脚。
在中凑到他耳边说你脚怎么这么冷,武侠小说里的大美人才这样天生体凉的。说着把座位往他那边移了移,双脚覆盖在他的脚上摩挲着取暖。
允浩喝了点酒脸上就一片绯红,笑着说谢谢谢谢在中你真体贴。
在中调侃道为大美人服务乃小生的万分荣幸。
允浩妈妈说以后哪家姑娘嫁了在中一定幸福死了,嫁了我们浩浩就完蛋了。
智慧哈哈的笑着说妈你叫哥浩浩,哥会很不好意思的。
在中快笑塌的时候瞥到允浩低头浅笑又带点不服输挑起眼角的表情,心里哄的一声也跟他的笑一样塌了一大块。
饭后允浩和在中并排坐在花园的长椅上吞云吐雾,允浩问在中你打算什么时候结婚。
在中想了很久说为什么非结婚不可,我不想结婚。
允浩在一片漆黑里眨眨眼睛说结了婚就能名正言顺的生小孩做爸爸感觉多好,你怎么能不想结婚呢。
在中望着一片黑暗说我不喜欢小孩也不想当爸爸我为什么要结婚。
允浩说真的爱上什么人不就是想和那个人一直在一起,和她一起组建家庭生儿育女幸福生活的吗,结婚了就可以对老婆好啊。
在中说如果真的结了婚就能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话那世界也就和平了,还哪来那么多纷争冲突。
允浩弹掉了一点烟灰说你说的也没错,说完哈哈的笑了,在中皱褶眉问他为什么笑。
允浩说我笑我们两,明明是那么不同的人却能成为好朋友,而且还是好到不能再好的朋友,你说奇不奇怪?
在中怔了,说这世上没有好到不能再好的朋友,你没试过怎么知道已经不能再好了。
允浩回报在中一个淡淡的笑,掐灭了烟起身说我们回去吧。
在中恨恨的想真是你的作风,人家要处心积虑旁征博引才能顺其自然的转移话题,你到好不想说下去就直接拍拍屁股走人,连个走的理由都不给。
走吧。还回头伸出手拉你起来,在中拉住他的手借力站起来的时候把脸凑上去吻住了他的唇,一瞬间的接触,在中笑吟吟的看着他说没事我观察过这儿没别人。
允浩转过身去手指触到唇角说你这是干什么。
在中从身后抱住他说我想对你好,你肯不肯。
允浩拉开他往前走,干笑着说你已经对我很好了,真的很好了。
在中站在原地看着允浩的背影,无数次注视的背影,他在往前走,远离他。
在中站在远处朝他的背影喊,为什么我们不能在一起。
允浩停住,心里空空的声音一直在问,为什么我们不能在一起,是啊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谁给他一个答案。
在中朝他的方向跑去,从背后抱住他眼泪流下来,流进他的毛衣,渗透他的皮肤,流到他心里。
在中知道,允浩在心疼,很心疼。允浩在为他心疼,他说我爱你很爱你,你知道的你说我要怎么办。
是啊你不是U-Know吗你怎么会不知道。
允浩覆盖住他的手没有说话,地上的烟蒂灭了火光,在中觉得他是把自己的一颗心扔进了池塘里,激起一层层涟漪,最后却都归为平静。
那深不见底的池塘,他的那颗心能沉到哪里,最终又将被摆在哪个位置,他不知道也看不到,那里始终一片漆黑。
他转过身让允浩看着他的眼睛,他说我们试一试在一起好不好,只是试一试,好不好。
他看到允浩眼眶中的一抹红,他果然也是爱他的,在中想,他们是相爱的,相爱的就应该在一起的,没有任何东西能阻止。
即便那天允浩没有说一句话,只是紧紧抱着了在中,把脸深深埋在在中肩窝里。
在中头一次清晰的感觉到允浩身上那种从最阴暗处散发出来的干燥爽朗的气息,淡淡混合着那个久远夏天的廉价护肤品和Marc Jacobs的高档香水。
就像被阳光照耀的无人陋室,结满蜘蛛网的墙角和积满灰尘的桌椅,尘埃在温和的光线中上下沉浮。
在中身在其中,无可救药的爱上这间陋室和所有尘埃。
***
二零一零年五月。
季节在变,人心在变。
是不是因为暧昧了太多年忽然升级的关系很难再产生热恋的感觉,在中觉得跟允浩的共同语言越来越少,聚少离多的日子让他压抑已久的不安感汹涌澎湃。
允浩每天给他电话,每天每天也没有那么多新鲜事可讲。
性格相去甚远是早就明白的,只是才明白那种距离会在生活细节中被无限放大。
他害怕终有一天,这距离会放大到如何努力都无法再走到一起。
双方举着电话无话可说却又不愿挂机,好像每天都在进行一场永远都没有输赢的对峙战。
允浩唯一没来得及打的那次是因为在片场晕倒了,是与有天一起主演的电影。
在中坐的保姆车两次经过医院,他四处奔走宣传他的新专辑却没时间停下来进医院去看允浩。
在中愤然道我都快三过家门而不入了难道进去看一眼都不行吗。
经纪人说当然不行郑允浩是你谁啊,你去看一看引起多大麻烦要花多少钱封口啊。
在中一拳砸在经纪人脸上,结果是自己花钱息事宁人。
他对允浩说我真的不想干了我给你做助理你养我吧。
允浩说冲动是魔鬼。
在中说理智才是魔鬼。
然后是长时间的沉默。
直到在中举电话的手开始发麻,允浩在电话那头说,或许都是。
那一刻在中有砸了电话的冲动。
允浩却深知自己的身体状况一如不如一日,他本是容易发胖的体质,却在这个应该发福的年纪找不出一点发福的迹象。
他的胃口越来越差,一整天不吃东西却也不觉得饿。
他会在半夜胃抽筋会整个人蜷缩在床上会痛的一身冷汗后特别想吃在中做的菜。
他会突然想起有天说如果他是女人就要找在中做男朋友因为他的烹饪技术一流。
他会在厨房盯着那壶烧开的水产生幻觉,有个很高很瘦的人系着围裙拿着锅铲在锅碗瓢盆之间忙碌。
他悄悄走过去从背后抱住那个人把脸埋在他肩上在他耳边低语。
有细细的油烟味和呲呲的爆破声。
他却始终看不清那个人的脸,到底是不是在中。
很多时候允浩觉得,
大概世上真的有那么些事情,是需要隔着一张纸知道装不知道的去看才会觉得美好。
真的捅破反倒不过如此了,或许他们只适合暧昧而不适合相爱。
然而事实上他们的确正在相爱着,看起来还爱的貌似难舍难分。
是不是认识多年的老友突然变情侣都会有如此感触,不爱不甘心,爱了缺激情。
否则又怎会还没来得及甜蜜,就走到僵局呢。
***
电影在上映前总要制造一点能登上头条的花边新闻。
于是在中满眼的不是允浩和女主角假戏真做,就是允浩和有天片场暧昧的八卦标题。
他把报纸揉成一团,猛得踢了一下桌脚,无比的疼,以前有天常说自作孽不可活,的确是真理。
他想等允浩的电话却等来了有天,依然喝得烂醉勾着他的肩膀说在中啊在中我来问你一件事,你男人到底行不行,他晕倒那天正好拍完亲热戏。
啪——在中扇了他一耳光,手心一阵阵痛得发麻。
有天捂着脸委屈得瞪着他说你干吗打我,你的允呐又不是和我亲热你打我做什么。
在中沉默了很久后说对不起。
有天说算了算了,我大人有大量不会跟你计较的。
在中说其实我现在很不安,我觉得我们之间有很大的问题,但是我发现不了问题的所在。
有天说莫非你变心了?
在中瞪他一眼说我以前以为只要和他在一起就会很快乐,看着他笑,看着他生气皱眉,看着他累得鼓起脸,看着他也看着我,只要这样就会很快乐,我现在才发现其实不是的,哪有这么简单。
有天摊手说是你总是要他那么多他会力不从心的。
在中黑脸道你能不能正经点。
有天说我很正经我又没醉,是你自己想歪了。
在中叹气说为什么你做人能这么阔达,你真的什么都不在乎?
有天笑笑说其实我不阔达,我看起来阔达是因为别人喜欢我多过我喜欢别人,所以我才不在乎,你阔达不起来是因为你始终觉得你喜欢允浩多过他喜欢你。
在中黯然道我觉得他对谁都好,我在他心中没什么特别的。
有天安慰他说你男人是习惯了对别人好,他对谁都好唯独不知道该怎么对自己好,你看看现在的他,不会发脾气不会闹情绪,他以为天塌下来他也只要咬咬牙就能挺过去,你凡事都选择发泄,他凡事都选择忍,有矛盾也是正常。
在中摇摇头说不能这样下去,可是他明明很喜欢我我也很喜欢他为什么会这样呢。
有天说你们认识都多少年了,多喜欢也成亲情了。
在中怔忡了片刻说我和他认识了十一年。
有天数了数说原来我和你们都认识了七年了。
在中拍拍有天说你说得肯定不对否则我们岂不都成兄弟了。
有天说其实也没差别,反正都希望自己关心那个人过得好而已,兄弟也不错起码兄弟不会闹离婚。
在中说我和允浩连结婚的可能性都没有太凄惨了,还没新婚蜜月就要离婚怎么可能。
有天说那你不如冷藏他一段时间,天天说话口才多好自然也没话可说了,就像天天见美女再美也会审美疲劳。
那晚在中习惯性的失眠,从头到尾想了很多问题,想的通的想不通的最终归结为他很爱郑允浩这个人,所以无法忍受允浩对别人的好,无法忍受允浩对他不冷不热的态度,无论那是不是出于他的个性,不能忍受就是不能忍受。
所谓忍无可忍无需再忍,不如分开一段,电视剧里的破裂家庭不都是在离婚后才发现对方的好么,这应该是个好方法。
***
允浩已经忘了在中是从哪一天开始不接他的电话是在哪一天把家门的锁换了。
他隔三差五就能在各路媒体上听到关于在中的消息,有专辑大卖也有流连夜店。
原来从一个人的生活里消失是如此容易的一件事,允浩没想过竟需要通过看报纸新闻才能保持对在中的关心。
这种方式好像歌迷天天看电视对偶像说我好爱你好爱你事实上却始终无法和偶像说上一句话。
每每赶完一天通告回到家拿起电话习惯性按下那几个数字,按到一半时猛然想起他不会接自己的电话了,只能挂机。
冲澡的时候朝门外喊在中啊帮我把浴衣拿来,久久没有回应才想起在中已经回自己的公寓住很久都不曾再来他这里。
抽烟的时候会为找一个烟灰缸翻遍整个屋子,嘴里暗骂这他妈的金在中把烟灰缸塞到哪儿去了,最终会在一个干净的纤尘不染的橱柜里找到同样被擦的发亮的它。
手里的烟早就燃到了顶,烟灰也在寻找的过程中散了满地。
烟灰缸也只能拿来端详,透明的雕花玻璃,原型的地盘,在中曾试图刻上他俩的名字却因为这玻璃质地实在上佳而放弃。
此刻拿在手里却是说不出的心烦,举过头顶想把它砸碎在地上,最终还是缓缓的放回了橱柜,这个东西怎么说也价值不菲,它也没错自然不能把脾气发在它身上。
人要从你的生活里消失很容易,难得是把曾经一起生活过的痕迹也一并消除。
衣柜里的衣服还整齐的叠放在一起,在中的工作量减少后就没让允浩再聘用钟点工,他很热衷于这些家务。
允浩把在中的衣服塞进箱子里,眼不见为净免得心烦。
是啊昨天还说爱他的人突然之间毫无理由的从他生命中蒸发,允浩甚至一度怀疑在中是不是得了什么绝症时日无多才躲着他,可看到在中在镜头前活跃的样子允浩知道他受本土连续剧的影响实在太深。
或者在中只是想看看他是不是在乎,只是个考验,考验他对在中到底有几分真心。
实在是太可笑了。
可笑到严重影响了他的心情,直到有天举着DV端坐在允浩面前说我做个节目,你帮我录段话。
允浩挥挥手说你知道我心情不好不在状态。
有天突然抱住他的脖子说那让我这个绝世美男抱抱你,有状态了吗?
允浩起码愣了一分钟,然后微微笑着问要我说什么。
有天说随意啊,想说什么说什么。
允浩笑了笑开口就说大家好我是东方神起的队长U-Know允浩……
时间流逝,允浩沉默。
有天无奈的说早就不是什么东方神起了,看不出你这个人还念旧。
允浩说倒不是念旧,就是看到你一下子想到过去了。
有天放下DV说什么过去不过去的,你别老弄的自己七老八十好不好,从小装老成现在也差不多了吧,过去反正死也回不去了。
允浩无奈的说我也不想回去,我也不想去未来,我也不想留在现在,我也想消失。
有天拉住他的胳膊说郑帅哥你这样是不行的,你的消失将造成大韩民国30%的女性心情郁结,而我作为你的朋友不忍心看你孤单消失一激动和你一起去了那势必又造成大韩民国另外70%女性的哭天抢地,可见你的行为将是多么的不厚道你可千万别这么干。
允浩噗的笑出来说这话一点都不搞笑。
有天哼哼道不搞笑你笑什么莫非是鬼在笑。
允浩说我只是脸部肌肉的抽搐而已并不是笑啊。
有天叹气说你这倒的确说得没错了,你看看你这笑什么时候放到眼睛里去,什么时候放到心里去,我都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你笑永远只在脸上笑从来不往心里去。
允浩收起笑说其实开心的事未必要表现在脸上,开心了自己心里知道就好了,伤心的事也未必要哭,自己知道伤心就好何必拿出来让别人笑话。
有天指着他的鼻子说你这人怎么这样啊我老哭莫非已经被你看了无数次笑话去了?
允浩摇摇头说我没有笑话过你,你不一样你长得漂亮哭起来梨花带雨的好看,我哭起来难看,笑起来原来有虎牙现在是假牙,也不好看。
有天揉揉太阳穴说郑允浩你怎么不去死,你可是那个一笑就把金在中的魂都笑去的人,你知道有多少女人男人觊觎着金在中吗,他瞥都从来不瞥那些人半眼就盯着你你还嫌自己不好看你去死吧。
允浩委屈的说你怎么这样死不死的多不吉利你别诅咒我。
有天笑笑说不是你想消失的吗我不过顺着你的意思联想而已。
允浩说你这人想象力也太贫乏了消失你就想到死啊。
有天说那是我差点忘了你这人最会装,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误导了我以为你要寻短见了。
允浩叹气道其实我最讨厌装,我最不愿意的做的事就是骗你和在中。
有天说骗我没关系反正我也老是骗你,骗在中就不太好了人家对你死心塌地的。
允浩说我对他也很死心塌地。
有天哈哈的笑说你看你又骗我了,你敢说你没想过娶老婆生孩子过正常人的生活。
允浩举手投降说被你看穿了,其实每次我想到要去面对这个问题的我都想一头撞死。
有天捂住他嘴巴说你怎么又提死没完没了你,我知道你不能辜负在中哥也不能不孝父母,更何况你这人爱孩子跟人家爱钱似的,你也挺难,不过总会有解决办法的是不是。
允浩说你说有就有咯,你连天都有了还有什么是你得不到的哈哈哈。
有天说那你就错了,我得不到的东西多了去了,不过既然得不到我就不想要了而已,不够爱我的人,多美好也只是个梦。
允浩怔忡良久,有些话压在心里始终还是舍不得把它拿出来晒太阳,有人说没开始的爱情才是最美好的爱情,得不到的才能永远爱下去,所以不如让该发霉的留在心里慢慢发霉,发霉未必就不是一种保存方式。
有天见他沉默半响笑着说,莫非你想当那个梦,看在我们这么熟的份上我可以每晚努力一下让你进我的梦里玩玩,不收你门票的怎么样。
允浩没有回答,只是哈哈哈的笑了,眼角展开了细细的鱼尾纹。
过了夏天允浩就请了假回光州休整,妹妹的儿子刚满一岁,父母催他尽快成家。
那晚他睡在那张从许久未沾的床上胃史无前例的疼,半夜起来吐过一次,翻肠倒胃。
他看着自己吐出来的猩红想迟早有一天他会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
到时你金在中就后悔莫及了,还有有天,那真是天知道他会不会后悔了。
可是他又该后悔什么,天知道。
***
二零一零年八月。
天始凉。
在中在恶梦中惊醒,额头一层薄汗却始终想不起那个梦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他终于又拨允浩的电话,时隔三个月,他想知道允浩在干什么,每天都想知道,每天忍。他好像在学习允浩忍的功夫,忍到内伤外伤一起发作,自作孽不可活,有天常常说这句话,在中这次才完全体会个中滋味。
他按下通话键,期待着允浩充满惊喜的一声在中啊,然后告诉他要告诉允浩我做了一个恶梦。
允浩会安慰他会跟他说在中啊我好想你,虽然允浩实在显少说这样的肉麻话。
在中想允浩实在不是个懂浪漫的人,让他说甜言蜜语比让他唱歌还困难,或者说他甚少说得那些甜言蜜语,真是比他唱歌还难听。
然而即便难听在中依然喜欢听,允浩的那些刻板迂腐并不妨碍在中喜欢他,若是像有天那样嘴巴抹蜜糖见女人就撒花,就算长了一张允浩的脸在中怕也消受不起。
然而他这样怀着美好的期待近乎花痴的拨了允浩的号码听到的却是嘟嘟嘟嘟的忙音。
这么晚了他在给谁打电话。
一直拨一直占线,嘟嘟嘟嘟嘟,短促而恐怖的忙音。
在中翻通讯录,目光停留在有天的号码上,他按下拨号键。
长久的等待后是让他心悸的占线的忙音,短促的嘟嘟声和允浩那边传来的一摸一样。
在中愣住,那种另他不安的反胃感阵阵袭来。
他在和有天讲电话,他们在聊什么,在凌晨两点这个时间,他们在聊什么。
他知道允浩和有天都是粘床就睡的个性,这个时间他们都没有通告。
他们居然不睡觉在聊电话,只一瞬间在中就经历了期望希望失望绝望。
他让自己冷静,喝了一大杯水又拨允浩的号码,依然占线。
再拨有天,占线。
占线占线,他想起很久以前他和允浩在练习生的餐厅吃饭,有天端着盘子过来问能不能坐,他说对不起没位置了,然后允浩端着盘子起身说我吃完了你坐吧。
那个时候他们都还不认识有天,那个时候是他在和郑允浩吃饭,的确是没有他朴有天位置了,还是说现在郑允浩在和朴有天聊天,也没有他金在中的位置了。
对不起没位置了,原来这句话也可以这样伤人于无形。
在中难受地弓起身子,把手机狠狠的摔出去。
内伤严重外伤也突然袭来,膝盖的旧伤复发,动完手术就整日窝在家里等着发霉。
两根拐杖显眼的靠在床边,在中恨不得踹上一脚想着就真的踹了。
拐杖顺势倒下的时候手机唱起了歌,是他去年专辑的主打歌,允浩写的词。
——我只愿守护由你给我的幸福……
在中骂了一句脏话,实在是俗不可耐的词只有他才填的出来。
他艰难的从床上坐起猫腰伸手去勾拐杖。
为了从允浩的世界里消失他换了无数次手机号码,他在允浩放弃的时候也不再随身携带手机。
于是为了接那个电话他撑着拐杖艰难的向歌声传来的方向移动。
——也许会笑着哭,但那人是你所以不怕苦……
膝盖阵阵刺痛,在中恨自己为什么把手机被扔在沙发的角落里,那么远。
拐杖不幸地被茶几绊倒,一阵天旋地转后他摔倒在地板上,全身无比的痛。
——没有人能取代你在我心上……
什么狗屁歌词,他用手撑着地面向前挪动身子要按掉这个电话不想再听到这个声音,手指正要触及的时候歌声却戛然而止。
他茫然的抓住那部手机愣了半响后眼泪喷涌而出哭得撕心裂肺,铃声在这个时候再次响起。
在中慌忙按下接听键,时隔多日从电话里听到允浩的声音并没有想象中的感慨万千。
允浩说了很多话,他茫然的回应,允浩问他你还好吧,膝盖疼不疼,我明天有空你上午早点起床在家里等我,我陪你去复诊。
在中说你这个人讲不讲道理,谁说我明天要去复诊了,我为什么要早起,我就是喜欢睡懒觉怎么了。
允浩说在中啊你不要这样,是我不对你不要生气了好不好。
在中说你哪里不对了,明明是我无理取闹你为什么要道歉,你以为这样就是对我好是不是,我就是想静一静可不可以。
允浩叹气道那你静完了没有,你要是没静完就继续静我马上挂电话,你要是静完了就好好跟我说话。
在中说我点头了你看不到。
允浩淡淡的说记住下次要静的话请事先通知我一声,免得我不知所谓的骚扰你。
在中沉默,消失似乎没有达到预期效果。
允浩等不到他的回话就说那先这样了,明天我来看你。
在中慌忙说等等别挂电话我要问你一件事。
允浩说你问。
在中顿了顿说你是不是喜欢有天。
允浩愣住,小心的说你为什么这么问。
在中说有个凌晨我想找你们,结果你和有天的手机都占线。
允浩说的确有个凌晨我在和导演商量剧本打了很久的电话,至于有天在跟谁打电话我就不知道了。
在中说我不知道我应该不应该相信你,否则为什么你和有天在一起就算是赶通告都那么开心?
允浩叹气道反正我只知道我喜欢你,信不信随你。
在中说那我们结婚吧,我要结婚。
允浩又愣住,想了想说好,我们结婚。
***
人人看到在中无名指上多出的那枚闪亮钻戒,允浩掩着手向他使眼色。
在中撇撇嘴说带着玩的。
有天笑笑说既然你喜欢戒指我就送你一枚。
他取下小指上的尾戒放进鸡尾酒杯里,轻微的落水声响。
戒指缓缓下沉,白色的气泡浮上水面。
在中分明看清了那戒指内侧的文字——LOVE YOONHO
有天凑近在中低声说,刻字的人当然不是我,是你男人的歌迷。
在中盯着那枚戒指良久,抬头面无表情的看着允浩,却对有天说实在太谢谢你。
然后他突然牵起允浩的手,允浩挣了挣没能抽出手,镁光灯闪成一片。
有天在一边搂着女友笑得放肆,允浩的胃痛的几乎晕倒。
希澈打发记者总是这么说,他们感情一直很好没什么大惊小怪的。
允浩苦笑,学过一句中国诗,人生若只如初见。拨了希澈的电话说谢谢你,我会好好过。
希澈说小弟你果然勇气可嘉把我都比下去了。
允浩轻笑道要不是那个中国人回去结婚生孩子了你能这么安分么。
希澈用它一贯的那种放肆尖刻的声音哈哈大笑说他跟我们本来就不是一路的人,不过他跟你其实很像。
允浩轻叹道可惜在中和你不像。
希澈戏虐道有多少人巴望着被金在中看上,可人家金在中只看上了你那是你的荣幸。
允浩笑着说你怎么和有天说一样的话,你们两是不是都太了解我以为这么说我一定会倍加珍惜在中。
希澈想了想说你那个有天弟弟不知道得了什么病我老在医院碰到他,估计私生活太丰富。
允浩干咳道你老去医院干什么?
希澈说你个没良心的,我被车祸撞坏的地方最近老疼,医生让我每个礼拜都要去复诊。
允浩说那你得注意身体多休息别那么忙了,那你真不知道有天去看什么病?
希澈哈哈哈得笑着说我就知道你最关心你有天弟弟,我哪知道他看什么病,我和他又不熟,就他那脾气看到我点个头笑一下我已经万分荣幸了还指望他跟我套近乎不成。
允浩点点头说这倒也是待会我打电话去问问他。
希澈突然换了个正经的音调说你啊你真不知道是真傻还是装傻。
允浩笑笑说如果你希望我知道真相那就当我装傻,如果不希望我知道那就当我真傻,一切随君所愿。
希澈说算了算了反正知不知道也没差,你该装就装不想装了别忘了还有你希澈哥哥,你若真忍不住想发脾气闹情绪全部都对着我来就好。
允浩笑着说我不会无缘无故朝不相干的人发脾气,况且我也实在是不知道闹情绪该是怎么一个闹法。
希澈说看来你真傻我看在中和你在一起那么些日子忍的功夫越来越好了,你怎么还没学会无理取闹不可理喻呢?
允浩说希澈哥你别这么说他,我要发脾气的。
希澈说你真可爱发脾气前还要通知别人,你这么干我可要发脾气了,好了好了我很怕你就这样了有烦恼记得咨询你知心哥哥我不收你咨询费的。
允浩挂了电话在中站在一旁皱着眉问跟谁打电话说那么久。
允浩摊手道希撤哥,不信你翻通话记录。
在中笑笑说我当然信你,说着把一块粘着沙拉的苹果塞进允浩嘴里。
该信的始终信,不信的无论怎么解释都不会信。
恐惧永远来自人的内心,自卑的人其实往往是有自信的,只是不愿相信别人。
而自恋的人,却往往是那种最没自信的,害怕没人爱所以自己首先要多爱自己一点。
允浩不知道自己属于哪一种,他不自恋也不自卑,他有自信,可惜这自信大概只适用于工作。
面对感情,他一无是处。
***
二零一一年三月。
演唱会的季节。
在中希望允浩能在他的演唱会上露个脸,随便跳个舞也好。
不用每场都到,第一场就好。
那是在中真正意义上达成自己的梦想,他希望那一刻允浩在他身边。
然而允浩只是查了日程表又打了几通电话,最后无奈的说对不起没有档期那天我正在欧洲拍戏。
他好像拒绝电视台或者制片人的邀约,语气三分遗憾三分歉疚又三分决然,是他一贯的拿捏得当。
在中问能请假吗?
允浩捏住他的手抱歉的说不能。
他们的手很相似,都手指细长骨节突出,交缠在一起的时候,分不清谁是谁的。
在中不说话脸上也没有表情,心情复杂到无法表达的时候往往会选择面无表情。
顺利的话月底就回来,到时候你巡回到日本了吧,我直接去那儿看你,好不好?允浩问。
在中转过头愣愣的看着他,电视机闪烁的光线在他脸上投下深深浅浅的阴影。
他问允浩你是不是觉得我很闲,我很闲才跟你窝在沙发里看这么一部俗烂拖沓的本土连续剧。
允浩说我从没这么想过,我知道你很辛苦我也想多抽点时间来陪你,拍完这部戏我们就一起去旅行好不好,我们去好莱坞好不好,你说你一直想去。
在中转过头,看到女主角躺在病床上对着手指上的戒指泣不成声,淡淡的说,不好。
可就在在中以为允浩肯定不会出现的时候他却出现了,这是他的个人演唱会,第一次个人演唱会,可那首歌那个穿成熊样的演员不该有抱起他的动作。
在中看到巨大的头套里那双丹凤眼感动的泪洒当场,他明明说他不能来,他明明应该在欧洲拍那个狗屁电影。
除了后台的工作人员没有人知道那只可爱的棕熊居然是鼎鼎大名的郑允浩,在中不顾一切的抱着他庞大的身体泪流不止。
允浩说在中啊你别这样,这是在台上。
在中扯掉钮扣话筒隔着巨大的粽熊头套在他耳边说允呐我爱你。
那么一点点微弱的声音被在中手里的麦克风无限制的扩大,在中记得领口的话筒却忘了手里的麦克风。
整个体育场回响着允呐我爱你。
允浩在闷热的棕熊服里,觉得异常头疼。
演唱会结束后在中回到后台却只看到那身不沾汗水的棕熊衣服,允浩留了一张纸条说在中我还要回去拍戏请你加油。
***
然而允浩却在推掉了一部名导电影买了去纽约的机票后得知在中不能去了,他们的工作永远有冲突。
他怀揣着机票想给在中一个惊喜的时候在中说演唱会很成功公司决定在日本中国和马来西亚加演六场。
允浩说那太好了你要加油啊,别太辛苦了。
在中说虽然你鼓励的话跟别人都一样,不过既然是你说的我一定加倍努力,不过好莱坞怎么办,我不能和你去了。
允浩笑着抱抱他说没关系,总有机会的。
在中抱歉的说害你推掉了那部电影,我知道你一直很想和那位导演合作的。
允浩轻轻拍着他的背说没关系,总有机会的。
几天后允浩一个人登上了去纽约的飞机,他想去好莱坞很久了,如果不趁现在去怕是又要等上好几年。
他只是没想到会在飞机上遇到有天,心里隐约觉得这是缘分。
有天很开心说我回弗吉尼亚喝有焕的喜酒。
允浩嘟着嘴说喜帖都没寄给我一张太不给面子了。
有天说人家知道你忙怎么好意思劳烦你。
允浩说你欠揍。
有天说你怎么舍得揍我呢。
允浩说你别说这么暧昧的话我会很尴尬的。
有天说你这人没什么缺点就是脸皮薄又要面子。
允浩嘟囔说我哪有了。
有天说你这样子真像个零号莫非我一直被你的外表蒙蔽了。
允浩黑着脸不再说话了。
有天说你别生气呀我跟你开玩笑的,你记不记得以前我们拥抱你都是把手环在我腰上,我勾住你的脖子,其实我很不喜欢这样的姿势,你看一般男女拥抱女人是勾住男人的脖子的,然后在中就跟我说了如果哪一次换成你勾住我脖子了我一定会觉得别扭死的。
允浩努力回想以前的情景然后问他,你到底想说明什么。
有天大笑着说想说明你是大一不是小零啊哈哈哈。
允浩说我还真想揍你。
有天说你怎么能揍我呢我跟你这么有缘。
允浩说是啊我也觉得我们很有缘。
有天开玩笑的说那怎么办呢,不如我们在一起吧别浪费这缘分了。
允浩笑着说我没你那么没节操。
有天说你放心就算你愿意我还不肯呢,听没听说过一句话叫没开始的爱情才是最美好的爱情。
允浩说我们之间有爱情这种东西吗。
有天皱着眉说当然没有了,我打个比方嘛你干吗这么较真。
允浩说我哪有较真。
有天说你别再一副零号样了我受不了。
允浩说我真要揍你了,你居然嫌弃你允浩哥。
有天装无辜样说我哪里敢,我膜拜您还来不及。
允浩哈哈哈的笑说不知道为什么跟你在一起总觉得特别开心。
有天说没办法谁让我这般人见人爱花见花开呢,遇到我是你的福气啊。
允浩说对对对你说的是,然后喜滋滋的笑了。
后来允浩不仅去了好莱坞也顺道去了有焕的婚礼,有天不仅去了有焕的婚礼也顺道陪允浩去好莱坞玩了一趟。
允浩想也或许正好遇到的是有天,如果换成别人会不会也产生同样的结果。
而其实他又如何知道到底产生了怎样的结果,他们可能有结果吗。
他的爱情无论和在中还是有天还是其他别的什么人,都可能有结果吗?
他的一生本就该与爱情无关,从开始到现在都是一样。
这是他如何坚强都不愿被提及的痛处,却在回国后与在中对面而坐埋头吃饭时被戳到痛处。
在中其实没有胃口,却做了一桌丰盛的菜,都是允浩最爱吃的那些菜。
允浩不说话他就先开口,他说你是不是跟有天一起去了好莱坞。
允浩点点头,拼命咽下满嘴食物说飞机上碰巧遇到了。
在中说你还和他去参加了他弟弟的婚礼是不是。
允浩又点头说人既然到了美国就顺道去了一趟弗吉尼亚。
在中扔下筷子说反正你们都是碰巧都是顺道。
允浩抬头看在中说你这是干什么,我没有骗你。
在中别过头不说话眼眶发红。
允浩站起来按住他的肩说在中,你别这样。
在中说允浩你知不知道你跟我说得最多的一句话不是在中我爱你也不是在中我想你,而是在中你别这样,在中你别这样,我怎么样了,为什么会这样。
在中的眼泪止不住的流下来,允浩蹲下替他擦眼泪,他哭得让允浩揪心。
可他也始终觉得在中哭起来的样子很漂亮,那是一种和有天梨花带雨般不同的哭法,他们两个都很漂亮。
在中哽咽着说你对我好是不是因为我喜欢你,是不是因为我喜欢你所以你觉得对我有责任所以才对我好。
允浩摇摇头说在中你不要这么想,我对你好是因为我想对你好,是因为我也喜欢你,我到底要怎么做才能让你安心。
在中说可是我看不到你开心的样子,为什么你跟有天在一起能笑得那么开心,跟我在一起你永远都不会那样笑。
允浩说我从来不知道原来我的笑还能分种类,你为什么要去想那些有的没的,我跟有天只是朋友,再普通不过的朋友,我们根本谈不来我们连共同语言都没有。
他说这话的时候心里一阵阵的凉,他最不想做的事就是骗在中和有天,他从来没骗过在中和有天却时刻觉得自己不断的在对他们说假话。
明明说得都是真话为什么听起来就像是假话,允浩捂住脸说我真的没有骗你,我从来都没有对你说过假话,为什么你不相信我。
在中哽咽的说我相信你我当然相信你,只是你意识不到跟我在一起,你是不是觉得很累很辛苦,跟有天在一起你很轻松很开心,你是意识不到还是装做不在意。
允浩搂着他说在中啊我不是为了跟谁在一起比较开心才要跟谁在一起的,觉得你是最适合和我一起生活的那个人,换了其他谁都会不习惯,我不想在意那些乱七八糟的事。
在中茫然的看着他说起码两个人在一起是因为大家都觉得开心而不是互相折磨,难道你觉得两个人一起生活相不相爱是一件乱七八糟的事,只要合适爱不爱都没有关系吗。
允浩说我不想和你吵架,现在我身边那个人是你,你身边那个人是我,这样不就够了,我会一直在你身边你不要对自己那么没自信好不好。
在中说你不是今天才认识我,我从来就是个没自信的人,不像你和有天。
允浩皱着眉说我真不明白你为什么要那么在意有天。
在中沉默许久后说因为他和我一样喜欢你,他很喜欢你,他爱你你知不知道。
允浩无奈的说我没那么大的魅力,只有你这个傻瓜才会喜欢我。
在中说我的确是傻,可是有天比我更傻,你看他明知抢不过我却还是喜欢你,他想放弃的时候就来撮合我们,不甘心的时候又来破坏我们,他以为他过得潇洒随性,其实还不是绊在你身上,他从来没有真的放下过。
允浩说你不是有天你怎么知道他怎么想。
在中说我当然知道我们爱上的是同一个人,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他的想法,我爱你,金在中爱郑允浩,朴有天也爱郑允浩,可是郑允浩爱谁,你告诉我你爱谁啊,你告诉我啊。
允浩别过脸去说那些事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和我在一起的人是你金在中,一直爱我的人也是你金在中,我只想对你好和你在一起,其他的事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在中说其实你比谁都清楚,你什么都知道就是装作不知道,否则那个时候我问你你喜不喜欢有天为什么你说你喜欢我而不说你不喜欢他,因为其实你也是喜欢他的,你是不是放不下我也舍不下他。
允浩沉默许久淡淡的说原来在你眼里我就是这样一个人,我珍惜每一个对我好的人难道是我的错,如果你觉得我一直都在骗你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实话,从头到尾我从来没有爱上过任何人,我没爱过你也没爱过有天,我只是觉得一个人很寂寞我需要有个人陪在我身边而已。
在中望着他惨淡的笑着说那你为什么选了我。
允浩强忍着眼泪抿着嘴说因为你烧的菜比有天的更和我胃口。说完他的眼泪无声无息的流下来,他蹲在在中面前咬着嘴唇无声的哭泣。
一桌饭菜凉了。
在中伸手把允浩的头按在自己膝盖上,他轻轻抚着他的背,他的眼泪渗透了在中的裤子。
在中第一次听到允浩哽咽的声音,他趴在在中膝盖上说我就是这样一个人,我很混蛋我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为什么我这么混蛋你们还是都要抓住我不放,为什么你们都不肯放手,放了我让我去过正常人的生活,让我娶老婆生孩子,为什么你们都不肯放我走。
在中擦了擦自己的眼泪哽咽的说因为你长得很帅,很有男子气概,你对我好,你对我笑天就晴了。
很久以前某访问节目中的暗流汹涌一闪而过,执着的在中尴尬的允浩黑脸的俊秀和云淡风轻一笑而过的有天,下了节目被昌珉骂你们都有病。
在中想到这竟然笑了说人家劝我要找爱自己的人,可我偏要找你,我以为两个人在一起时间长了你总会爱上我,我甚至自己骗自己说其实你一直是爱我的,你可以对我那么好,可是你也可以对有天那么好,既然注定要痛苦当然要选择较轻的那一方,所以你选我,你以为有天比我坚强比我洒脱,其实我很幸运,起码你最好的时光都在我身边,你的青春是和我在一起的,有天太潇洒所以什么也没有。
在中的眼泪干在脸上,迟迟等不到允浩回应,低头却看到他正挂着两行泪靠着自己的膝盖睡着了。
他在梦里皱紧了眉握着拳,他像一个做恶梦的小孩子一样紧紧抓住在中的衣服害怕一松手妈妈就走了。
在中笑,看来你是真的累了,他撩开允浩的额发,发现他的发线往上提了,鬓角新长的头发里参着稀有的几根银丝。
一瞬间心疼的无以复加,爱不爱又有什么关系,为什么总是要逼他,只要他在身边不就好了。
在中对自己苦笑,这样一个一直努力让自己成为一个完美强大的男人的人,愿意在他面前这样无助凄惨的哭泣,愿意在他面前这样毫无防备的熟睡,自己还有什么可计较的。
总有些事情无关情爱,那些事只有他才能做得到,有天做不到也永远没有机会替他做。
在中伸手轻轻抚平允浩皱着的眉心,真的再也不想看到这样的表情。
***
二零一三年九月。
重阳,秋高气爽小心火烛。
有天脸色苍白面无表情的躺在那里,手上吊着点滴。
火灾,有天被救出来,又自己跑回去,他说,曲谱在里面。
俊秀说他绝对不会不顾死活跑回去只是为了拿那几张狗屁乐谱,他何时对音乐有过献身精神。
允浩安慰俊秀说不管怎么样没破相总是好的起码醒来不会把自己吓一跳。
说着话心里却空的能听到风的回音。
俊秀边掉眼泪边说天知道这个死人什么时候醒来最好永远别给我醒来。
允浩没有说话只是搂着俊秀,上天是很公平的,当你一直看着别人的时候也总有另一个人在你身后看着你,可是人往往选择始终向前看打死也不回头。
只是允浩常常觉得,自己的前后一直挤满了人,可为何他心里却是空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其实他前后根本没有任何人。
——到底有没有谁走进你心里?
——你们都在我心里。
——都在等于都不在。
允浩记得拍这场戏的时候有天就坐在一边,看着他和女主角对戏,女主角喜欢的是有天,他演的是苦情男二号,痴情一片却始终没有找到自己的那位right girl。
下了片场有天忽然问到底有没有谁走进你心里,允浩说你干嘛学起女主角的台词。
有天说看你演技太挫想帮你历练历练。
允浩望着深蓝的夜幕搂着有天的肩哈哈的笑,事实上的女主角也的确是喜欢有天的,有天每拍一次戏几乎都要和女主角假戏真做一次,有时甚至不止女主角。
有天是很讨女人欢心的类型,那么自己莫非是很讨男人欢心的,这话听起来为何如此让人作呕。
允浩苦笑,那场戏有天被允浩揍的很惨,躺在床上半死不活。
然后导演一声ok有天就从床上蹦起来,活蹦乱跳朝他做鬼脸,指着自己的肩说你这混蛋这儿这儿你真的打到了痛死我。
允浩想到这里忍不住要笑,是啊他会醒来的,医生说只是被烟呛到了没什么,只是他以前似乎出过车祸吧。
允浩想了想说是,很久以前了零四年,我们撞过一次。
医生说那就对了,他自己也应该知道,看他的病例都复诊好多次了。
允浩隐约的想起什么事,但那个印象并不深刻,他问医生说有天是不是又什么后遗症。
医生说没得到他本人的同意我是不能透露这点的。
允浩猛然想起希澈说过曾经有段时间常在医院看到有天,他说医生,有天是不是有后遗症,车祸的后遗症?
这时候有天靠在医生办公室的门口抱着手说你哦你打听别人隐私,人家医生有职业道德的好不好。
允浩回头说你醒了怎么能自己跑出来护士呢?
有天哼一声拉了椅子在允浩边上坐下,趴在医生的办公桌上说医生啊你直说我还有多久。
允浩愣住说你脑子有病啊。
有天摊手说我的确是脑子有病。
医生眉头皱起来说朴先生如果你两年前就愿意接受手术也不会恶化到现在这个地步。
有天扯着嘴角笑着说动了手术说不定变成植物人,我才二十八我为什么要变成那样。
允浩恨不得抓住有天的衣领吼人,忍到最后也只是握紧拳黑着脸说你今年二十九了。
有天踹允浩一脚不说话。
医生叹气道朴先生,无论如何我还是劝你动手术。
有天耸耸肩说好吧我会考虑的。
他没有看允浩也没有再和他说话,只是慢慢起身往自己的病房走,他的身体还很虚弱,时不时要停下来扶着墙喘息。
允浩跟在他身后,始终保持着一米的距离,他看着有天的背影,病号服穿在他身上显得太大了,空空荡荡,还是说他又瘦了。
允浩想起自己已经怎么也吃不胖的胃,又隐隐的在作疼。
有天一直在艰难的前进,他头上还包着纱布,被救出来的时候撞伤的额头,医生说不会留疤,你还是可以继续演偶像剧。
什么狗屁偶像剧,实在是太老套了。为什么同坐在一辆车里偏偏他有后遗症,为什么这么大的火偏偏他又被救出来。
这个世界啊,实在是太荒谬了。
允浩停在原地一直看着有天的背影,被宽大的病号服包裹着的单薄背影,这么多年一直一个人承受种种的背影。
允浩跑过去抱住他,好像要把他揉进自己身体里一般抱住他。
他的声音好像撕心裂肺可他的表情却依然是淡薄平静的,他说有天有天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这种事都不告诉我。
有天面无表情的说告诉你也不会有改变,告诉谁都不会有改变我为什么还要说,弄的人尽皆知我得了名字都没有的病,一不小心就会死,很丢脸啊。
允浩紧了紧环住他的手说你是不是喜欢我?
有天愣住,干笑了几声说你未免也太自恋了我就算对男人有兴趣也不会喜欢你这样的。
允浩说一个连自己都不爱的人有什么资格爱别人,你连自己都不爱有什么资格爱我。
有天的眼泪流下来,不断不断的流,他说你一下子说了那么多爱,那么多肉麻话,我感动的都哭了。
允浩说我只要你好好的,你好好的你想我说什么我都说给你听。
有天说好啊那你答应我,无论我说什么你都要答应我。
允浩咬着嘴唇说好好我都答应你。
有天笑了,他说我要你去找个门当户对的漂亮女人,要跟我一样能让你开心,要跟在中一样贤惠会照顾你,你要好好爱她跟她结婚,存够了钱,生很多孩子看着他们平平安安的长大,饭后和你老婆手牵手去海边散步,算了海边太远汉江就好,一起去汉江吹吹风,你答应我,否则我死不瞑目,你答应我我就去做那个狗屁手术死而无憾好不好。
允浩笑着哭说你这个无赖,你实在是太无赖了。
走廊的拐角处在中靠着墙壁无声的哭泣,是上天对他太公平还是对有天太不公平,其实上天不知道,折磨他和有天就等于十倍的折磨郑允浩,老天爷你实在太狠。
狠到让有天真的就这样无声的躺在病床上,他闭着眼不说话的时候看上去真的像天使,在中头一次觉得有天其实是个多美好的人。
允浩握住在中的手说能发现美好的往往本身也是美好的。
在中坐在病床边始终没让眼泪掉下来,他说莫非我们都太美好了,所以离幸福才那么远,老天爷已经给了我们太多美好,所以不肯给我们幸福。
允浩淡淡的笑说大概吧,小时候我一直觉得这世上总有一条路可以让所有人都通往幸福,长大了才发现其实根本没有,想好好过都很难,是我太天真了。
在中说或许是有的只是我们都在互相耽误所以发现不了,你知不知道有次夜里,我和有天去汉江,我喝了点酒没控制好车子差点就冲进河里。我吓得半死他却和开心,他说什么事情都能重来只有死不行,所以他一定要死的不同寻常一点,如果能葬身江海也是一种很不错够另类的死法,你看其实他有他觉得幸福的方式。
在中平铺直叙的一段往事,允浩明白他的意思,他说有天还没死你别说这些说不定他明天就会醒来。
几个月后允浩开车经过汉江突然想起在中那番话,于是他打了电话问在中如果是你你会选择怎样的死法。
在中脱口而出说和你一起老死。
允浩问为什么。
在中说不知道,这是我想过最美好的死法,我死的时候希望你在我身边。
允浩说你现在这么想十年后二十年后就不会这么想了,你身边总会出现别的什么人,到那个时候我就不再重要了。
在中说那就到时再说了,到时身边是谁就是谁了,如果不是你那都无所谓了。
允浩轻轻的说在中啊,如果那时我还没死,只要你叫我我一定会去你身边的,只要你不嫌我老就好。
在中笑着说是个人总会老的,那你又想怎么死?
允浩望着汉江天空的零星的一点点亮,说我嘛,大概死在医院里,身边围着满头大汗为我抢救的医生护士,最后松一口气,例行公事的看表登记死亡时间。
在中沉默很久,说你现在在哪儿?
允浩习惯性的看看周围说在汉江,一个人看夜景,是不是很浪漫。
在中说是啊我也觉得有时候一个人才浪漫的起来,你知道今天有烟花大会?
在中说的时候已经听到噼里啪啦的轰鸣,那声音从空气中传来也从允浩的电话那头传来,天空中五彩绚烂的烟花划出一条条弧形的轨迹。
允浩愣了愣说真巧,你看我们明明都在汉江却看不到对方在哪里。
在中说没关系看烟花就好。
记得很久以前允浩说过,缘分这个东西只要争取过也就算是有缘了。
可是往往很多时候那人就在蓦然回首之间,自己却早经没了回首的激情。
远远的知道那个人就在身边远远的某个地方,这样就足够了。
人是应该学会知足的,大家都要学着好好过,人活着不是自己给自己赌气的,没人安慰的时候就要学着自我安慰,没人照顾的时候就要学着自己照顾自己。
任何事刚开始都是惨痛的,但只要学着去习惯慢慢也就真的习惯了。
没有允浩日子照样还是过,天该晴的时候它依然会晴。
***
二零一六年七月。
七月流火,有天在一个阳光和煦的下午突然苏醒,醒来的时候身边没有任何人。
然后陆陆续续的有医生护士和朋友亲人来看他,他照照镜子觉得自己并没有太大的变化。
只是不能走路没有力气罢了,只是人人都说物是人非他身边连物都非了,医院居然扩建到他坐在轮椅上自己出去溜一圈都会迷路,实在是很让人郁闷。
他哀叹道我发现人还真是不能脱离社会,你看你都老成这样了,啧啧怎么保养的眼角的鱼尾纹啊唉看的我真心痛。
允浩专心致志的挑着鱼肉里的刺说你这样说我会很伤心。
有天无趣的转起了眼珠,允浩说小心变成斗鸡眼。
有天说我这是在锻炼眼部肌肉。
允浩无言,把盛着鱼肉的碗端到他面前筷子塞进他手里。
有天嘿嘿笑着吃力的拿起筷子沾上没有刺的鱼肉,他的手在半空中微微颤抖,战战兢兢的把鱼肉送进自己嘴里。
允浩拿一个苹果在手里削边问听医生说你不太乐意做康复治疗。
有天把空了碗递给允浩,额头已经渗出了一层薄汗,皱着眉说康复中心的护士长得像夜叉。
允浩突然惨叫一声,苹果皮削断了实在可惜。
有天说我不想吃苹果。
允浩哈哈干笑两声说我削给自己吃的不行啊。
有天说行行行您慢用。
允浩沉默很久后说那个时候,你为什么要回去,火场,为什么要回去?
有天瞪着眼睛说我忘了。
允浩摇摇头说怎么可能,是不是为了我?
有天哈哈大笑说大哥你也太自恋了吧,我还不至于为了你连性命都不顾。
允浩低头说我想想也是,肯定和我没关系。
有天又瞪大了眼睛说你这是在推卸责任。
允浩说是你说得不是为了我。
有天说是不是我说是为了你会让你觉得很有成就感,如果你想满足一下你的虚荣心我不介意编一个谎言来欺骗你的,请把你的快乐建立在我的谎言上吧。
允浩说那不必了,我只是好奇什么东西能让你连命都不要的去保护,在中说你是进去寻死的我不相信。
有天说靠在中这个混蛋我像是回去寻死的人么,哈,开玩笑。
允浩说是是是我知道你不是,我也就是好奇,要是没那场火,要是你没有回去又被救出来,我就不会知道你得了病,现在说不定也见不到你了,我要感谢那场火。
有天望着天花板说既然你那么想知道那我就努力的想想,其实我也很想知道为什么,我是真的不记得,而且我家的东西都被烧成灰了,现在想回去找也找不到。
允浩说是啊被烧了真可惜。
有天说可惜什么我活着,还能醒来就好,的确应该感谢上帝,感谢那场火,也要谢谢你。
允浩嘟着嘴抱怨道怎么我才排最后。
有天看着他愣愣的想了很久后说允浩你长大了。
允浩一口苹果喷在他的被子上说你脑子没变迟钝吧,没有关系你可以直说我老了我不介意,你已经说了好几遍了我老了我老了。
有天说没老没老真的没老,我那是放屁你别当真,人家年纪大了都发胖看你越来越瘦了。
允浩难看的笑了笑,说哪像你魅力大被护士养的白白胖胖。
有天说哪有啊不是被你养的鱼刺都给我挑掉在中见了定要眼红死。
允浩走后有天问护士要了一杯醋,哗啦啦全喝下去才咽下卡在喉咙里那根漏网的鱼刺。
有时候忍耐和善意的谎言是多么的必要,看来趟了三年也不过手脚不灵活,脑子还是在与时俱进,起码在允浩面前,他没表现的幼稚和天真。
太不容易了朴有天,你果然很天才。
有天趴在窗口看楼下允浩抱着三岁的女儿牵着他大肚子的老婆,他小心翼翼的扶她上车,又把女儿抱上车,为她系好安全带。
他坐进车里,有天甚至觉得他无意识的朝他的窗口看了一眼,然后便开车离开,他说今天女儿有点感冒老婆要做检查所以陪她们来医院。
他只是顺道来给他挑鱼刺削苹果,那些被他关心照顾着的人该是多幸福,自己该是多幸福。
有天觉得自己的定是笑很沉重也美好,允浩那些看似漫不经心的关怀曾让他如此不可自拔的深陷其中。
然而此刻看着他对别人的关怀却也不会感到难过了,允浩始终是那样,明明按你的要求去做了却完全不告诉你他正在那么做,明明知道你是了解的,却不挑明了跟你说。
他永远会为你留一个余地,他永远是个随叫随到的好友,他可以让你走进他心里却永远不会让你走进他的生活。
追求的生活本质不同多相爱也没用,有天得意的想,不知道在中有没想通这个问题。
今天的阳光多好,他倒数十秒,那一刻经过楼下大厅的护士就是他的Right girl。
上帝保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