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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第二十四章 ...

  •   遴选演员的地点在公司的会议室。没有舞台的衬托,从某种程度上可以更大地突显个人特质。

      我按照一向早到的习惯,提前二十分钟就去了会议室。我很想把这些演员们戏里戏外的举手投足都记在心里。

      有人却比我还上心。我在走廊上就听见会议室里传来低低的吟诵声,这个声音不大声调也不高,但是其中的力道却有些相识。

      “许言?”

      “江姐!”许言从剧本中抬起的双眸立刻明亮起来。

      “你再这么叫,我过会就不投你票了。”

      “那就叫溶姐吧。”许言眨眨眼。“不过我肯定,你一定会投我票的。”

      他的自信让我有点惊讶,我想有必要端正一下他的态度:“我早该料到你会来,上次看你们排练的时候我就觉得你对舞台有特别的热情。不过这次的剧本可能并不适合你,也许并不一定能释放你的热情。”

      许言眯了眯眼:“溶姐,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考试现在就开始了?如果不是,那我觉得你身为编剧,对剧本理解力还不如我。”

      “怎么说?”我好胜心被勾起来了。

      “并不是言辞激烈、动作火辣的戏才叫作热情。况且那种热情表现起来也不够有挑战性。但是我觉得这个戏的力量在里面,就比如晏叔原,他是一个有生活激情的人。不管是爱情还是诗词,都全身心地投入。说实话我就是冲着他来的。”

      “嗯,许言,加油!”我说不出更多的话了。许言的感觉已经完全到位,他感受到到的晏叔原正是我欲求表达的,而他能否表现出来并不在我的言语之间。我对接下来的遴选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期待。

      “对了,溶姐,你脚伤好了吧,其实我很想去医院看你,但总是被何导拦着,让我专心上课练功。”

      “没事,一点小伤算什么,还在医院里好吃好喝的。”我冲许言明亮的面庞笑着摆摆手。看来他也很得何京的喜爱,不让他来医院看我,正是何京出于避嫌的保护之举。

      “不过伤刚好,还是不要站久了。”许言很体贴地拉开旁边的椅子,朝我走来。走近时,他忽然带点神秘地说:“溶姐,上次来接你的那个人……”

      “许言!你已经来啦!”许言的话被门口一个娇脆的女声打断。

      我们都转身看去,一个面容艳丽身材苗条的女孩子已经靠在门口。

      “媛媛,你来啦。”许言很自然地招呼了一声。

      我想起来了,在何京的戏剧指导课上见过这个女孩子。她上一次表现出的娇蛮让我有点印象,不过与其说那是戏里的要求,不如说是她的本色出演。

      此时她站在门口,略带些厉色的眼神在我和许言身上游走了一遍,这眼神有一种让我熟悉的凌厉。我回望了许言一眼,发现我们似乎靠得过近了,于是赶紧拉开了距离。

      “媛媛,这是编剧江溶,你也见过的。”

      “我当然记得江溶姐。”女孩神色已变,脸上显出了亲热,但是这突变的熟络让我很不习惯。“我叫崔媛媛,江溶姐过会可要多留意留意我噢。”

      “嗯,你们每个人的表现我都会记在心里的。”

      “江溶姐,你的脚好了吧。”崔媛媛走了过来,一把搂住了我的胳膊。

      “不要紧的,谢谢你们关心,上一次我真是出丑了。”虽然崔媛媛的热情有点让我招架不住,但是她的关心还是让我心里一暖。

      “才不是,你上次太帅了!后来连何导都夸你呢,说你和金心姐是两种风格,可惜不能同时登台演出。”媛媛眉飞色舞,忽然放低了声音:“金心姐气场一直很强,那天的事别放在心上。”

      “什么事?”我不知道为什么在各种场合里,我都绕不开金心这个名字。

      “江溶姐你真是好脾气啊,这事你都忘了啊。”崔媛媛夸张地瞪大了眼睛。“就是上次指导课做场景练习的时候,我看金心姐是太入戏了──

      “媛媛!”许言的声调陡增,有些严厉地打断了她。“金心姐就戏论戏,只是按照要求来演,入戏也是敬业的表现。”

      崔媛媛显然有点不服气,嘟起嘴哼了一声继续对我说:“她也演得太逼真了。要不是许言及时插手,她那巴掌肯定打到你脸上了!你们认识吗,不会是有什么误会吧。”

      我心里一惊,看了看面前似乎胸无城府的小姑娘。难道连她也感觉出我和金心之间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了?

      “好了媛媛,大家很快可能就是一个团队的人了,你这样嚼舌头多没意思。”许言明显有点不高兴。

      崔媛媛虽然心直口快,但很听许言的话。她吐吐舌头想说什么,但是没再继续。

      “我和金心不熟,那天的事是巧合。金心表现得很好,我很佩服。你们过会也要加油表现。”我不动神色地朝他们笑笑,努力压住内心的困惑和烦乱。

      崔媛媛脸上闪过了一丝冷意,跟刚刚判若两人。瞬间的冷漠终于让我想到了似曾相识的面容──金心的面孔。

      那张面孔从虚幻渐渐变清晰,一步一步朝我靠近,我猛然一惊,发现真实的金心已经站在眼前。

      “江溶,别来无恙。”她说着看了看我的脚。同样是问候的话,金心说出来却有拒人千里的感觉。

      “多谢关心。”我也站在千里之外淡淡地道谢。

      “金心姐,你来得正好!剧本里有些段落我不明白,你能不能帮我解释一下?”崔媛媛带着刚刚进来时的热情奔向了金心。

      金心没有看她,反而瞅了我眼:“剧本的问题,你应该去问编剧。”

      崔媛媛碰了个软钉,张了张口没说话。

      这时会议室里人渐渐多起来,我挑了个角落坐下,这是我另一个习惯。我看了一眼门口,陆霖和何京同时走了进来。

      何京保持着一贯意气风发胜券在握的样子,看见我时很夸张地打了个招呼。他是一个从来都不掩饰自己感情的人,就像当初看不惯我,就像现在真心欢迎我。或许正是那个神奇的舞台能够让他多了一份真性情,少了一些伪矫饰。我没有抑制内心对这种任性的向往,也举起右手回应了一个很夸张但是很真诚的招呼。

      一旁的陆霖显得沉静许多。他似乎有点讶异我和何京之间转变了的气氛,但僵硬的片刻很快隐去,随之而来的是能够看见他淡淡酒窝的一笑。

      出院后我就没再见过他,尽管物理距离更近了。我想他应该依然只乘单层电梯,而我也没有改变自己的习惯。

      我一直对时间没有什么概念。但是近在眼前的淡淡一笑,能看见酒窝的不加克制的笑,让我恍惚之间有种感觉,我似乎很久没有看见他了,久到竟然有点想念。

      我才意识到自己一直在发愣,居然忘了回报一个微笑。我刚想挥挥手,他已经转过脸会议室中央走去,金心坐在那里。

      他的笑难道就不肯等待一会么,就不能为我的迟滞多停留几秒么?酸麻的感觉第一次涌上来,而让我不能忍受的是自己居然有了这种感觉。

      他同样朝金心友好地笑了笑。从我这个角度,只能看到金心的冷漠完全融化。她可以以一张骄傲的冷面对着所有人,唯独对陆霖不会。我尚且能感觉到这份太明显的特别,何况其他人?何况陆霖自己?

      他们交首很专注地在谈论什么,我看不真切。距离其实也不算远,可是我却像远远隔着帘幕看戏一样影像模糊,背景也在瞬间变幻,一幅觥筹交错人声杂沸的景像充斥了雅静的会议室,唯有陆霖和金心的身影一直没有变,甚至越来越亲密,越来越浓重,越来越引人注目。

      我独自坐在角落,既庆幸无人窥视我的尴尬和失落,又为这里的偏僻和我的黯淡心生一丝懊恼。

      “江溶,江溶。”恍惚间听到有人在叫我的名字。“我们的编剧是很入戏的一个人,她的舞台表现力可不比文字差。”

      台下响起一些零落的笑声以及一些会意的笑脸。是何京在叫我。可是刚刚神魂走得实在太远,我完全不知道大家一副期待的表情是何涵义。

      何京看了一眼陆霖,咧嘴一笑:“你这个领导远远不及我在舞台上的号召力啊,那么容易就让下属走神。”

      我脸一红,不敢看陆霖。原来他刚刚提到我了。

      “很多灵感和创意都是在走神的时候产生的,我不介意这一点。”对何京的打趣,陆霖居然搭理他了。“江溶,大家都想听一听你剧本里的灵感。”

      陆霖顺着何京带刺的话将计就计,就像给一只炸毛的老猫理顺了毛发一样。我顿时觉得舒畅很多,抬起头来。

      或许是陆霖把头发剪短了一些,或许是他正视着我的角度,他的双目那么完全地映入我的眼底,那么完整地贴合在我的心上。我冲他笑了笑,这是对刚刚的弥补。

      “客套的话我就不都说了,大家今天能够聚在这里,与其说是因为这个剧本,不如说同是因为不甘寂寞的热情。青春年少时的把酒言欢,初浴爱河的奋不顾身,人生在世的无可奈何,这些都是我想表达的。写晏叔原就像写我们自己一样,只是他比我们大多数人更热忱。”我想到了刚刚许言的话,于是看了他一眼,他正目不转睛地盯着我。

      同样目不转睛的还有陆霖。即使我在角落,陆霖还是能够看见我。就像他无条件地相信我的文字,就像他于那么多会编故事的人里选中了我。

      于是我站了起来,继续道:“有几场戏,包括马上要试的一场,发生在叔原经历了丧父之痛之后,描写了他与小蘋的再次相遇以及后来的结合……”我还没说完就看见许言举起了手,于是给了他一个鼓励的目光。

      “这正是我想请教编剧的,叔原是不是把感情转嫁到另一个女子身上?”许言一脸认真。

      “和小蘋的结合在我看来并不是情感的继续,而是叔原对往事的一种缅怀。我并不想写一个偶像剧王子,也不想表现一场有完美结局的爱情。如果晏叔原因为一次感情挫折就一蹶不振,我们也就看不到他的《小山词》了。这就是我为什么会认为他有比别人更大的热情,这是因为他热爱生活。”

      我表面虽很镇定,内心却惊起波澜。晏几道的词中确实出现过多个女子的名字,包括蘋、鸿在内。我一直认为大部分代表这些名字的女子之于晏几道,就如模特之于摄影师。他是带着审美的眼光真心欣赏她们,就如同剧本里叔原对小蘋的感情。

      可我也隐隐感觉其中或许有一种情感是唯一的,是叔原只给了一个人的。我把这份感情给了惊鸿。可是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该给这份唯一的感情怎样一个结局。难道何京所说的缺失就在这里?可是他没给出答案,结局终究要我自己找。

      “我就不大能理解。喜欢就是喜欢,不爱就是不爱。我觉得编剧这里有点拖泥带水,其实处理成后来他就喜欢上小蘋也没什么不好。”娇脆的声音再次出现,台下有稀稀落落出现了笑声。

      我看了一眼崔媛媛,这实在是张年轻的面孔,估计还没大学毕业。她的话不无道理,显然她也没有被我说服。我站在那里不知该怎么应对她。

      “江溶编剧或许并不相信情感的唯一性。这本来也不是是非题,她在剧本里构建了她的价值体系。我们采用这个剧本,就应当尊重她的标准。”陆霖突然开口了。可是他的语气极其低缓得有些哀伤。

      我从未有像现在这样希望能够和他独处,哪怕只有片刻。不,或许都不需要独处,只希望他能看着我。

      我想告诉他,并非是我不相信“唯一”。或许是因为太珍视,反而不知道该如何对待。童话般的结局固然美好,可永远会被人们当作童话,而我希望我的“唯一”能够拥有刻在记忆里的真实。

      我不知道陆霖的哀伤从何而来,可我多希望此刻他看我一眼,我会用眼神告诉他他在剧本里没有看到的东西。然而他一直低着头,像一尊快要支离破碎的雕像。

      我不知道哪来一股冲动,忽然开口:“今天只是借其中一场试镜而已,我自己也一直在思考可以改善的地方。大家已经看到的并不一定是最终的结局。情感的“唯一”是所有人的向往,包括我在内。”

      说话的时候我一直在看着陆霖,这是我第一次在这么多人面前毫不掩饰地正视他。既然你接收不到我的眼神,那我就说出来给你听。

      如我所料他猛然抬起头,那一刻我给了他一个确定的笑脸。我不是第一次目睹他像今天这样突如其来的哀伤,但我没有像从前那样茫然和慌乱。或许他的哀伤全部源自一个人,那个人显然不是我。然而此刻能给他安慰却是我。

      这一回轮到他怔住了。雕像外壳一般快要破裂的片片碎砾似乎在一点一点粘合,拼接成他渐渐生动的表情。我不得不说即使是发愣,陆霖天然柔和的五官也化解了生硬,眉目间有可以捕捉到的温柔。

      画面一直静止到陆霖的忽然转头。一只胳膊在他的臂弯处顶了顶,是坐在他旁边的金心。她顺着陆霖的眼光朝我看过来,方才崔媛媛有口无心的话回响在我耳边,仿佛那巴掌已经打在我脸上了一样。我有点克制不住自己,于是很不客气地回敬了她一个礼貌但冰凉的微笑。

      “既然江溶这么说,我们就期待吧。接下来可以开始了。第一组许言、崔媛媛。”何京总是承前启后地插上一句。

      许言脸上的跃跃欲试把我思绪拉了回来。我险些因为个人情绪而忘记更重要的事。忘记眼前这个年轻的男孩是用一颗不亚于我的真心去体味词人的一生的。他应该很期待这次机会,我又怎能轻易辜负。

      相比之下崔媛媛的表情则是一副志在必得的样子。从她对剧本的理解来看这个戏并不合她的胃口,之所以站在这里或许更多是一种好胜心态。她脸上又浮现出骄傲的神情,这回我却看出了和金心的差别。她的骄傲像是被人宠出来的,夸张且易碎。金心的傲气却带着与生俱来的执拗和坚韧。

      但是对着他们二人,我都做出了鼓励的姿势。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4章 第二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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