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寻常事》叮当小胖

2、第二章

　　曹操正在官渡焦头烂额，就听哨骑来报，说郭先生已离此不远，即刻便到。刚想着奉孝来了，便有人分担什么袁绍大军什么粮草不足的烦心事，在看到郭嘉顶着额头上青紫的大包和狰狞的伤口时，顿时觉得头大如牛。
　　来人却浑然不觉，风尘仆仆神采奕奕，搞得曹丞相很是无措，不知该先关心他的伤病还是先询问他的旅途。
　　谁知郭嘉张口第一句就是：“主公，粮草可解决？”
　　曹操心想，我又不是土地公，你走了半个月，我就变出一库粮来，嘴上还是如实回答：“未曾。”
　　郭嘉是知道情况的，倒也不诧异，不再多问，只是哼着江淮小调牵马入营。曹操想了想还是没忍住，终于问了：“何人敢伤奉孝？”
　　郭嘉心情颇好得对曹操一笑，道：“公瑾发脾气砸的，不碍事。”
　　其实怎么说呢，江东匪类什么的就是在这时候深深在曹丞相脑子里扎了根。日后赤壁大战之时，黄盖带军诈降，说周瑜小儿目中无人，骄傲蛮横什么的，人人都不信，世人皆说水军都督周公瑾为人性度恢廓，雅量高致，怎么可能干出杖责黄老将军的事。唯有曹操深信不疑，每每想起当年奉孝一身尘土，顶着大包赶回官渡时，就默念百遍，江东匪类，唯有周瑜最暴力。
　　那时候头顶大包的人已经不在，留下曹操空叹：“若奉孝在，不使孤致此。”
　　至于赤壁大胜后，周瑜感叹得又是谁就不得而知了。
　　若是郭嘉仍在，八成撇撇嘴道：“除去孙伯符，不做他人想。”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眼下的曹操只觉得烦心事像延绵不断的河流，取之不尽用之不竭，自己的第一谋士千里迢迢跑去挨打又欢天喜地的回来什么的真是理解不能。尤其这次，还是去挨一个男人打。
　　郭嘉之所以能当曹营第一谋士，和他的才干自然分不开，但也不完全为此。他和曹操颇有些臭味相投的意味。曹丞相喜欢少妇已经不是秘密，郭嘉不检点的生活虽不至流传甚广，但在曹营还是人尽皆知。早先陈群的参本是接二连三，曹操表面上都接受，表示要好好批评郭嘉。背地里还大肆表扬了郭嘉不拘礼数的作风。其实说白了，就是两个流氓私下里讨论讨论，什么‘张秀的小老婆姿色不错’；‘哟，袁绍那儿媳真漂亮，抢回来给丕公子做老婆？’‘听说江东有倾城美女大小乔？’‘那是你没见过江东倾国的孙周郎。’
　　哪怕再不情愿，郭嘉也还是会承认孙策长得实在好看，身材高大健壮，又精于言谈。也怪不得周瑜当年执意跟随左右，忠心不二。政见不一是这些年来郭嘉和周瑜矛盾的主要来源，互相看不上对方的主公，却谁也说服不了彼此。曹操和孙策，最为矛盾的中心人物，对此也是有认知的。这么多年下来，虽然没有交集，反而愈发觉得熟悉。比如曹操早在探子来报前半个月就从郭嘉处知晓了孙策喜得贵子，连名字叫什么也一并知道了。直到后来孙策死了，曹操大咧咧得写信叫孙权送质子过来，指名道姓得要那个娃娃，连乳名也写着，反而搞得孙权一头雾水。
　　曹操对郭嘉的事知道个大概，都是闲来无事从荀彧那里听来的。什么奉孝公瑾是洛阳旧友，公瑾随家族搬迁江淮时，奉孝也曾多次探访，早年在江东多有滞留。也许这也解释了郭嘉死后留给曹操的荆襄九郡地图是什么时候绘制的。而后就是周瑜跟着孙策单干，想拉郭嘉入伙，郭嘉由于种种原因不肯什么的，才被荀彧推荐来曹营。后面的事情曹操自己也就知道了。
　　自从郭嘉来了以后，曹操对其是言听计从，只有一次，放了刘皇叔，也是因为郭嘉不在身边。那次郭嘉出门讨他第十一还是第十二个老婆，曹操也记不清了。只记得郭嘉回来以后一听他放走刘备就急了，唬得曹操立刻派人去追，还是没追回来。
　　对于刘备的态度上，郭嘉和周瑜倒是难得得意见一致，不过结果似乎也一致，不然日后也没有什么三国了。不得不说，刘皇叔除了哭以外还是有些真本事，不然也不会在这两个人精手下逃生。
　　郭嘉的老婆们，曹操基本上都见过，每次见到都会不屑得嘲笑郭嘉，个个长得都差不多，柳叶眉，丹凤眼，薄嘴唇什么的，郭嘉也不恼，只是嘻嘻笑，回头还是照娶不误。
　　官渡曹操大败袁绍后，曹丞相在庆功宴上醉眼朦胧得问喝得东倒西歪的郭嘉，“既然奉孝如此喜爱，为何不。。”说到这里，曹操自己也说不下去了。为何不去跟随孙策，便可常伴周瑜左右？怎么可能，奉孝性格孤傲怪癖，又时刻窥探着周瑜，怕是为小霸王所不容；亦或请周瑜来魏？必定试过无数次。如此一来，岂不无解。
　　郭嘉看着曹操打结，扑哧一声笑出，道：“主公可明白了？公瑾有大志，我岂能折其羽翼。反过来说，我自然也不会为情所困，自折羽翼。”
　　郭嘉打了个酒嗝：“嘿嘿，不谈公瑾，谈多了伤神。明公官渡大胜，袁绍气数已尽，余部残将不足为虑。明公当作远虑，为一统中原后的南下早做打算。我们中原霸主之名已当之无愧，现今孙策刚亡，孙权尚幼，拿不定主意，不如叫他们送个质子来？”
　　“孙权虽年幼，周郎可是智勇双全，他能同意把孙策的小儿送来做质？”曹操满腹狐疑，端是他也觉得周瑜不可能答应。
　　谁知郭嘉又一声傻笑，大言不惭得说：“当然不同意。不过这话总要有人带吧，丞相不如派我出使？”
　　曹操顿时觉得五雷轰顶，假公济私还如此光明正大者，非奉孝莫属。此人已经跌跌爬爬得站起来，向他一拜，口里还道：“臣定不辱使命。”
　　扶额什么的已经不足以表现曹丞相此刻无力的心情，只能大声唤来荀彧，示意其赶紧把人拖走，不然丞相的头风病什么大家都懂的。

　　官渡之后，曹操追着袁绍，打打停停又过了两年才终于安定下来，不知怎么就想起官渡庆功宴上郭嘉提出的质子的事情。曹操寻思了一下，反正近来无大事，为人主者应当恩威并进，遂一道诏书叫孙权送质，又在大堂之上交给郭嘉，还再三叮咛：“先生定要早日归来。”
　　又新娶了一房小妾的郭嘉，拿着竹简兴冲冲得上路了，留下曹操带着荀彧等一干大臣远目相送。
　　这次下江东不同于两年前，郭嘉一路上兴致颇高，有些闲云野鹤的闲散，走到长江边听到了艄公哼的小曲，很是耳熟却想不起来在那听过，便拉着艄公闲话。
　　“这小调听着煞是耳熟，老伯可否告知曲名？”郭嘉在生人面前还是恪守常规的，见到熟人反而乖张。
　　“先生不是吴地人吧，这是我们周郎谱的曲，可不是什么小调。”撑船的艄公讲其周瑜很是自豪，听得郭嘉分外郁闷。连东吴的船夫都可以把那人唤作‘我们周郎’，自己反倒成了外人。
　　转念才想起来，这是周瑜早年作的长河吟，如今稍作了修改，难怪听起来不大一样却分外熟悉，顿时一股自豪感油然而生，道：“原来是我们周郎作的曲，妙哉妙哉。”
　　如此大言不惭者，艄公怕是第一次见，探究得张望了郭嘉几眼，不再搭腔。
　　等郭嘉到了柴桑，禀报吴侯什么一通忙乱，终于在晌午过后来到了吴侯府大堂。仔细一瞧，江东文武都正襟危坐两旁，孙权一人独坐正中，此时正仔细打量着自己。
　　郭嘉从来不是吃亏的主，呃，起码不吃除了周瑜以外人的亏。于是乎也死死得盯回去，一点不似孙权还带着点掩饰，毫不回避得打量年轻的吴侯，直到一旁的张昭轻咳一声才略微收敛。
　　恩，长得还是有点像孙策的，不过差太远了，碧眸紫髯什么的，公瑾一定不喜欢，鉴定无威胁。其实郭嘉对自己还是很有信心的，虽然比不上孙策，不过在公瑾心里入个三甲还不成问题，想到这里倍感开心，对着上座的人得展颜一笑，把孙权吓得不轻。
　　待读完曹丞相的诏书，江东文武们已然开始小声议论，郭嘉只是静立一旁冷眼观看。这就是江东文武，忠义何在，惧怕强权，连先主公的稚子都可以作为交换安定的筹码。江东孙氏要是没了周公瑾哪还成国。郭嘉抬眼看到孙权也是一脸凄凉，觉得有些惊讶。本以为这个年轻的吴侯也会犹豫不决，举棋不定，哪想他一脸悲凉，怕也是被这些臣子们伤了心。孙策小儿可以被送质，那么如若有一天，大军压境，是不是他这个吴侯也可以被臣子们买了换平安。
　　孙权一转眼对上了郭嘉探究的目光，波澜不惊，郭嘉又在心里给孙权加了两分，看来这年轻的吴侯也不是一无是处。郭嘉没有活到孙权大放异彩的时代，永远也不会知道现在主坐上悲伤不安的少年日后成长成了怎样的一代霸主，甚至杀得他家丞相丢盔弃甲而归。
　　张昭已经发表了一遍应当送质的言论，不少人附议。孙权默不作声，思绪半响才开口道：“传公瑾回吴，彼时再议。这位使官大人，随孤如内，众卿散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