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轻辞

7、第七章 争锋

　　见到折叠得方方正正摆放在桌子上的格子手帕，钟少华笑了，露出一口白色的牙：“喂，你终于记得还我了？都已经两个礼拜过去了。”
　　李青瓷回头笑道：“真不知道你这么小器，一条手帕都这么念兹在兹。”
　　薛远脸色有些怪异：“他念兹在在的不是手帕，而是用手帕的人。”
　　李青瓷收起笑，道：“没想到薛远也会开这种玩笑。”
　　“如果我说不是开玩笑呢？”钟少华的脸又恢复为深沉，专注地盯着李青瓷，幽黑的眼里看不出真正的心思，“或许我们可以在一起试试。”
　　李青瓷愣愣地看着他的嘴唇一翕一合，注视着那清清冷冷的音调夹杂了些许温馨就在这样的一张一合中流泻了出来。那样的话语，震撼了在场的每一个人。
　　吴天磊使劲地甩甩头，接着伸手在钟少华眼前晃着，不信地问：“你真的是钟少华吗？”接着又干笑两声，张牙舞爪地招魂：“魂兮归来！”
　　薛远看不过去，拉住吴天磊丢往一边，向着依然沉默不语的李青瓷道：“我想……他是认真的。我祝福你们。”
　　李青瓷诧异地看向他。
　　即使他掩饰得很好，可她的目光却似能直抵人心般，看到了他眼底的一份伤怀苦涩。薛远终于忍不住偏过了头。
　　秦筝的嘴巴依然张大着，目光来来回回地在三人脸上逡巡。钟少华很淡定，薛远很安定，而李青瓷则很平定。再怎么看，因为刚才说出那一番话的人是钟少华，这气氛实在是镇静得诡异。
　　钟少华与薛远都是大众情人类型的人物，是不少女生梦中的白马王子。严格说来，两人都不是那种活力四射的人，可是各自独特的魅力却又有着巨大的吸引力。
　　在李青瓷看来，这两人都像一片月光。薛远是皎洁的月光，在沉静的夏夜，无声无息地挥洒开来，覆盖一切，包容一切，温和却有力量；钟少华则是清冷的月光，属于秋末那高高在上的寒月，能让所有的影子都格外寂寞悲凉。
　　一时之间谁都不说话，直到李青瓷嘴角绽出一点淡淡的笑意：“我想……我明白你们的意思了。”
　　“然后？”钟少华不禁挑高眉问。虽然一开始就没打算看到李青瓷欣喜若狂的样子，但是她的反应，也实在出乎他的意料。他本以为，要么他会看到一个羞怯的小女生，要么会看到一只暴怒的母老虎，却没想到她如此平静。还有那若有所思的目光，真让他怀疑她是不是真的只是高二的女学生。
　　“我不喜欢这样无所不用其极的方式，也没心思和你们对峙下去。为了避免你们再如此为达目的不择手段，那么就算是我认输好了，我可以试着把你们当成朋友，希望两位好自为之。”说完，再不理三人，自顾自地看起书来。
　　薛远一脸愕然地看着她，再苦笑着看钟少华，道：“我想，她还是没明白我们在所什么。”
　　钟少华垂下深思地眼眸，道：“我想，我们都低估她了。现在，就这样好了。”

　　“幽兰。”李青瓷淡淡地叫了声。
　　田幽兰眯着眼睛看她。身材不高，也不算娇小，头发有点黄，脸有些圆，眉毛太淡也太粗，眼睛不大，嘴唇不红，鼻梁上还架了副眼镜。怎么看，都不觉得她是个美人，为什么即使是钟少华，都对她如此不同？
　　她清了清嗓子，甜美的声音响起：“我听说钟少华向你表白，而你拒绝了？”
　　李青瓷淡淡一笑，笑容竟有一丝苦意：“事情不是这样的，你们都误会了。”
　　田幽兰毫不放松，道：“就算是误会，如果他真的跟你表白，你怎么说？”
　　“我会告诉他实话。”这次，李青瓷的眼里却是悲伤。
　　“什么叫做实话？又是怎样的实话？你喜欢他吗？”田幽兰步步紧逼。
　　“够了，幽兰！这是我的私事，请不要强行干涉！”李青瓷眼里的悲哀越堆越浓，终于打断了她。
　　田幽兰的脸是一幅惶恐无助的模样：“青瓷，不要答应钟少华。我不想我的梦破碎……你知不知道，他对我说，你是他的女朋友。”
　　“你既然不信任我，就请不要逼我。”李青瓷幽幽道，眼睛里的焦距慢慢隐去，浮上雾茫茫的一片迷蒙。

　　钟少华看着在客厅闷头喝水的薛远，道：“阿远，不要憋着，有什么不满意的就说出来。”
　　薛远噌地站起来，快步走到钟少华身侧，拽起他的衣领，挥拳击向他小腹。钟少华痛得弯下腰去。
　　薛远依然一拳一拳地往钟少华身上招呼，边打边叫：“你为什么这样做？你有什么权利这样说？你一定是故意的，知道我不会跟你争。钟少华，你好狠！你知不知道，当我对她说祝福你们的时候我是多么的难受！你简直混蛋！”
　　钟少华始终没有还手。听着薛远一声一声由嚎叫低至几近呜咽，他才冷冷地吐出一句：“现在，够了吗？”
　　薛远停下手，捂住自己的脸，失魂落魄地自问：“我究竟在干什么……”
　　钟少华拉开他的手，直视着他，道：“发泄完了，就不要再缩回壳里去逃避。你也听到她当时是怎么说的，一切还不算太坏，你也还有机会，不是吗？她需要时间，也需要耐心。
　　“我也要向你道歉。我确实一开始就知道你喜欢她，可我不想你陷入而影响你的前途，所以我告诉你我喜欢她，希望你死心。可是现在，我对她的感觉和对别人不一样，我想，可能就是你说的那种起了心的感觉。阿远，我终于知道你当时的感受了。所以我不再阻拦你。你想做什么就放手去做。让我们来一次君子之争，各自尽自己的力量去争取。”
　　薛远睁大眼睛看着他，骂道：“你真够卑鄙！真是混蛋！”
　　“对，我卑鄙，我混蛋，可是即使这样，阿远你还是会当我是你的好兄弟，不是吗？所以现在我真的对李青瓷有感觉了，我也要告诉你。我要你和我一样光明正大地追求她。即使输在你手上，我也甘愿。”
　　“少华……”
　　钟少华按摩着全身被揍的地方，笑道：“阿远，你下手还真狠呢！看来古语说女人是祸水，果真一点都不错。”
　　薛远终于也笑了，道：“既然知道是祸水，那么你还去沾？”
　　“这或许就是语文老师说的‘饮鸩止渴’吧。”钟少华摸摸鼻子，道，“李青瓷就像一颗星星，站得远远地看，多她一颗不多，少她一颗不少；可是在她身边，少了她，世界却是缺失了的。想想，她还真有隐形匿迹的天分。要是在古代，会是一个很好的刺客。”
　　薛远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大讶道：“你是不是被我揍糊涂了，说的是哪一国的语言？”
　　“呀！”钟少华道，“在你心中，难道把她当作了一个需要保护的小女生？”
　　薛远的眼色也变深了：“或许吧。我觉得她很寂寞，不想看到她那副模样。”
　　钟少华并没有嘲笑薛远那很容易引起歧义的用词，而是拍拍他的肩，道：“即使你有这样的想法，最好也不要表现出来。我可以感觉到，李青瓷是个自尊心极强的人，她需要的是尊重，是朋友；而不是爱护和长辈。如果说她寂寞，或许是有一点，她好像有自己的一个世界，不欢迎别人进入。我想，她一定是发生过什么事。如果你认真地看过她的眼睛，你会发现，她的眼睛，上面浮着一层漠然，眼底，却若隐若现地有一丝生机。”
　　薛远怪异地看着他，声音也怪怪的：“你对她想得比我多。谢谢你让我知道。那么我们就各凭本事，并且拭目以待吧。”

　　少华是个真君子。不过，在青瓷未决定前，我不会放弃。不过现在好像并不适合对她穷追猛打。少华说得很对，静下心来想想，青瓷以前或许真的经历过什么可怕的事，让她现在对别人的戒心如此之重，无法敞开心房。她所做的一切，就好像在自己的周围划了一道无形的界线，不着痕迹地拒绝着别人的接近。我希望她能和众人一起飞翔。
　　——薛远日记

　　时间使得一切皆有可能。
　　应该说，李青瓷与薛远和钟少华是三条契合的生命，他们之间的默契，其他人无法理解，也无法拥有。
　　开始钟少华是以强硬的姿态介入她的学习生涯，而薛远却是一点一滴潜移默化地侵入，不过无论是哪一个，也不论是用了什么方法，李青瓷却感觉到，她的生命中有什么破碎的东西在拼接起来，让她心中充满了盛大的感动。于是她试着从心里接受他们，结果更惊异地发现，就好像终于遇到了钟子期，她的“高山流水”不再空付瑶琴，她的心中，是盈盈的欣喜。
　　这也让薛远和钟少华更加了解李青瓷。薛远就曾在日记中写道：
　　青瓷真是一个奇异的女子，身上是矛与盾的和谐组合。虽然是个女子，却爽朗，直率，有赤子真性；然而有时又多愁善感，刁蛮任性，那时就像一个想得到宠爱的小女孩；也有时，她冷静自持地近乎冷漠，让我不禁怀疑她心的质地。
　　少华曾经说过，她就像星星，站在她身边，少了她，世界是缺失的。现在真的在她身边，感受到的她，更像宋词，辛弃疾的宋词。豪放的风骨，也有柔媚的枝桠。既有《永遇乐•京口北固亭怀古》的遒劲沧桑，也有《青玉案•元夕》的痴心隽永。一曲精彩的宋词。
　　可是，有一个发现却让我害怕。希望是我看错，总觉得青瓷心中有恐惧。这恐惧，深入她的骨血，也是她不放开怀抱接受别人的原因之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