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谢伶仃》穆秦彦

13、第十二章 春送嫁衣单（三）

　　“小西，你推迟离开，就是为了教我这曲子？”锦瑟看着我不到一盏茶默出的曲谱，几分吃惊，几分开心。

　　早年学过几日毛笔字，虽连书法都算不得，但到了这样的时刻，也算是勉强对付了过去。人生就是这么奇妙，前一刻我还在苦思冥想该怎么让锦瑟能把林瑾言惊艳一把，后一刻就蓦然想起当年相当流行的林海先生，他的琵琶曲虽不多，却有些像钢琴界的克莱德曼，优美通俗，极易上手，实在是锦瑟这样初学者的首选。思及此，我极其兴奋的顺手便将“琵琶语”默了下来。

　　其实锦瑟在琵琶这一事上比我要有天分的多，我都能为了沈君练得当年的同龄人里鲜有比我还强些的，想来锦瑟这样勤奋又聪明又有动力的姑娘这两日拿下这“琵琶语”自然不在话下。就像当年高考时解出一道数学题一般，我豁然开朗，看上去竟比锦瑟还要兴奋，默完谱子，一蹦一跳的刚出了房门，便撞上了信步而入的穆樊。

　　好在我二人的速度都不大，相撞的动量也不算大，虽都被吓了一跳，但他及时的扶住我，我也不至于又栽入他怀中。松松的，我们门槛里外地站着。

　　“听人说你一大早就找我，有事？”穆樊眉眼温和，显是对我发自内心的喜悦有些疑惑，没想通我能突然碰到什么喜事。

　　“呃，本来有，现在其实……也不算是什么事了。就是我打算几日后告辞，想后天晚上请你和林公子来……咳，来给我们饯行。”

　　“饯行？”大概是没见过主动要求饯行的，穆樊显得十分新鲜，一面让开门口，索性也不进屋，随着我走了出去。

　　“你放心你放心，这钱我也一并还你……”我豪气干云道，但说到最后又有些气短，照我的安排，这一顿，冷月香梅，清酒佳肴，再要精心包装锦瑟，还需要配得起的衣裳，甚至灯光效果什么的，又须得是多惊悚的一笔开支啊。

　　“哦，那你准备什么时候还呢？”

　　看来穆樊也终于准备讨个承诺了，我低头在前面踱了两步，厚起脸皮，转身傻笑道：“这个，我也不大清楚……”

　　穆樊颇具趣味的细瞧着我，唇边噙了一丝笑，有些无奈的摇摇头：“你是有多想还我钱，我都不急，你急什么。”

　　我只好赔着笑道：“我自然晓得你不急，但我就是钱多得慌很想还你钱嘛，你放心，等我回了家，一定差人送来，不会太久，嗯，可能……最多也就一年……你不算利息的吧？”

　　穆樊揉了揉额角，竟是清浅的笑开。我怔怔的瞧着，那时沈君对着我时也喜欢笑，毕竟还是高中生，笑起来干净阳光。而穆樊本就生得朗若清风，这样一笑，让我油然而生一种春风拂面的错觉。

　　好像遗失了很久，很久都不曾有这样别样的温暖。

　　“我们还是说说给你践行吧。”

　　“呃，对的。我是这么想的啊，这几日大雪初霁，晚上那梅园自然别有趣味，彼时，大家月下小酌，再来两个清淡高雅的下酒菜，这气氛就上去了。然后，琵琶一弹，林瑾言他自然就懂了不是。”

　　“啊？瑾言？”穆樊眼中闪过几丝不明意味的叹息。

　　“你是不是觉得我这样搞很随便？”我突然有种莫名的危机感，忙摆手，“我跟你说我可不是个随便的人。”

　　穆樊沉思一下，扶了扶身侧淡粉绽开的冷梅，略略抬眉含笑：“确然，你只见过瑾言两次……”

　　“嘿嘿，这是不是说明我特别的慧眼如炬，知人知面又知心？”

　　穆樊有些好笑：“只两次，便能为他至此，这作风，确实……”言毕，冲我微微颔首，转身准备走开。

　　我总算察觉到穆樊的话有些不对，但我就是这样一个生来迟钝的人，皱眉思考了三秒，未果，倒想起来了个更重要的，忙叫住穆樊。

　　他停下回身看我。

　　“你务必记得叫上林公子，就替我说，就说有惊喜的哦！”我在他方才站的梅树下展颜笑道，因心情实在是好，便笑得十分灿烂。

　　穆樊一愣，一贯平静的眼眸涌起一抹难言的情愫，却只是颔了下首。

　　我咬唇停在原地，看着穆樊的修长身影消失在门洞内。

　　良久，我轻轻“啊”了一声，自言自语问道：“我刚有说是谁弹琵琶吗？”

　　看来我真的是老了，竟全然忘记我方才究竟有没有说是锦瑟弹琵琶。暗暗捶了捶脑袋，这不是误事吗这。

　　但其实殊途同归，终究是我教锦瑟在林瑾言面前弹琵琶，只要林瑾言他来了就好。

　　于是我心情更好的在这别院里转悠，不觉间，竟又行至穆樊书房附近。想来这别院也不是很大，地球都能被绕一圈回原地，这别院大概也不是绕到这书房就是绕到大门口。

　　“姑娘心思单纯，虽与一般大家女子不同，但心地善良，进退有度，又生得闭月羞花，与公子也是相衬的很。公子不如……”锦瑟的声音不清不楚的传来。

　　“不急，阿锦，你此行照顾好姑娘就好。”

　　“阿锦明白。”

　　“对了，姑娘说，后天晚上让我们替你二人饯行，你可知道？”

　　“知道……”锦瑟的声音蓦地有些紧张，我抿唇笑笑。

　　“你吩咐下去，捡些她爱吃的小菜做。她素喜清淡，荤腥少些。”

　　“是。”

　　一时间，我不知作何感想，心头浮起千般滋味，将自己遮掩在一旁的小石丘后。

　　“小西，我穿这白色会不会太素了？女子总归……”

　　“总归该大红大紫的吗？小笨蛋，今晚园内白雪红梅，皆是素雅，你又不是过年，穿的那么喜庆做什么？而且，你这曲子，能配得那么欢快么？”我瞧着锦瑟面色紧绷，伸手一拧她的脸，这姑娘平日里那么通透，偏碰到这些事时便手足无措如小孩，实在可爱。

　　锦瑟闻言，紧张之色并没缓解多少，低头左瞅右瞅，我只得软声宽慰：“好阿锦，古往今来，但凡那高尚的公子，必然都喜爱女子素雅的装饰，尤其什么全身素白，是最让人过目难忘的。你今日是最漂亮的，这衣服也衬你之极，那林瑾言今晚见了你，我虽不保证他一定现场对你芳心暗许什么的，但一定会这辈子都忘不掉你，然后你再暗暗使点劲，这事儿不就成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