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香尽处雪自寒》长歌笑三生

20、不速之客

　　（二十）不速之客
　　没过几天，还未等冷雪寒慢慢消化这不可思议的心绪，四王府却迎来了两位身份显赫的贵客。

　　东方玦深知永威帝的饮食喜好，所以早在永威帝带着沈慕云踏进四王府之后，便吩咐福伯下去准备。此刻，闲杂人等行完拜见礼便退了开去，偌大的前厅里只剩下了这三人。

　　红木金漆的长案上搁着的是上好的清茶，引晨露煮沸然后用来浸泡茶叶最中心的部分，清香撩人。

　　果不其然，永威帝端起茶杯浅浅地饮了一口，虽然表情变化并不明显，但眉眼里却有着绝对的愉悦。一旁的沈慕云品尝完茶饮，紧跟着也是转头对着东方玦说道：

　　“四王爷的茶，果然是好滋味。”

　　“丞相谬赞了。”东方玦忙对上沈慕云的方向拱了拱手，微微点了点头，继而便重新转过身体面向自己的父皇——从永威帝进府的那一刻起，他便暗自揣测着今日永威帝偕同沈丞相微服行至四王府的意图。

　　他似乎隐约明白，这二人究竟所为何来。

　　“老四。”永威帝终于开口，一手将茶杯放回桌上，两袖在身前凌空抖了抖，虽说是微服私访，衣裳也是尽显皇家风范，袖口处的飞龙金丝缠绕，随着永威帝的动作轻轻舞动着。

　　“是，父皇。”东方玦忙站起身应道，等待着永威帝下面要说的话。

　　“太子贬至仁德山庄已近半月，他，近况如何？”

　　东方玦听完永威帝十分平静的问话，心里顿时如鼓擂动。自从那一日永威帝在大殿审讯之后颁旨将太子遣往仁德山庄囚禁，为了掌握太子的状况，以防此事再生突变，东方玦一直有安排特定的人手随时关注太子处的一举一动。即使太子已然无翻身之日，但太子党残余势力仍在，他不得不小心谨慎，步步为营。否则苦心经营多年的计划到头来功亏一篑，便是再悔恨也来不及。

　　只是为何父皇会知道？难道说自己自认为天衣无缝的行动从来都在父皇的掌控之中，今日微服出巡，便是来试探我的？

　　还是父皇便是随口问了，我也便据实回答？

　　眼前的情形已经不容多想，东方玦跨前一步，抬起头一字一句地答道：

　　“回禀父皇，大哥近来一切都好，生活起居也有专人照顾。”说道这里，东方玦刻意顿了顿，轻轻地挑起眼角瞟了瞟永威帝，却见对方的眼光并不在自己身上，倒像是在打量着府内的风景，便又垂下头接着补充了一句：

　　“只是，最近大哥清减了不少。”

　　东方玦话音未落，永威帝突然停下了看似随意的目光，站起身往前走去。东方玦没有抬头，不过他可以清楚地感觉到，永威帝在一步一步地走向自己，每一声脚步声都像是晨钟暮鼓，撞击着他的胸膛。

　　他静静地等待着。

　　墨色长靴在面前停下，一双孔武有力的臂膀横亘在自己眼前，感觉到身体向上一倾，东方玦已经被永威帝扶起了因为之前行礼而略微弯曲的身体，这个动作迫使东方玦正经地对上了永威帝的目光。

　　这一刻，东方玦有些心颤。

　　他竟然在那眼神中，只看到了一种叫做悲戚的东西。

　　不过也只是短短的几秒，那种感觉便消失殆尽了。永威帝收回手，返身绕开了步子，接着又转回身体对着东方玦，只不过此时此刻永威帝脸上的表情已经完全恢复了往日的威严和犀利。

　　“玦儿，你大哥，日后就托付给你了。还有，朕这江山，恐怕也要托付给你了。”

　　“父皇！！”东方玦闻言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双拳在衣袖里握得紧紧的，内心里却在思量着永威帝未完的话语。

　　“皇上尚有话说，四王爷还是先起身吧。”一直坐在一边不曾开口的沈慕云此时突然对着东方玦说道，在看到东方玦如自己所说起身之后也转向永威帝的方向，脸上俱是高深莫测的神色。

　　“朕知道，这储君之位若真是给了太子，你必是不服的。”东方玦扬了扬眉正要开口，永威帝拂了拂袖子，作势阻止了东方玦想要解释的动作，继而说道：

　　“朕今日与丞相前来，只想问你一句话，不论真假，朕也只问这一遍，你须得据实以答。”永威帝说完，目光中带着疑问看向东方玦，后者稳稳地点头，不卑不亢。

　　“玦儿，太子之事，究竟是否与你有关？”

　　永威帝的声音掷地有声，萦绕在东方玦的脑海中，直直地逼向了内心深处，饶是东方玦如此镇定自若的人也不免有些难以招架。东方玦只觉得自己像是被绕进了一个大漩涡，周围尽是密不透风的黑色弥漫着，无法看清前路。

　　但却，有些可笑。

　　原来，父皇竟然还是怀疑自己？原来，就算这样，父皇也还是对太子存着怜爱之心？而对于已经做到这个份上的自己，仍然不能给予最大的信任？

　　明明就是自己布的局，明明就是自己设计陷害了太子，明明就是为了皇位之争，明明自己就是凶手。可是不知为何，在被永威帝质问的时候，东方玦竟然有一种被冤枉了的感受。

　　而这种感觉，竟然翻搅着自己的心，让人有些刺痛不已。不过理智告诉他，不能在这一刻透露出这样的情绪来。强自压下内心的难耐，东方玦撩起衣摆，复又跪下，同时深吸一口气对着永威帝说道：

　　“回禀父皇，此事与儿臣无关。”

　　字字句句，清清楚楚，仿若重于泰山的誓言，未来君主的回答，不容置疑。

　　宽阔的前厅里，安静得诡异。

　　一人伏跪在地，一人覆手直立。

　　“皇上，您还想让四王爷跪多久啊？”沈慕云的一声提醒，打破了这许久的陈默，永威帝和东方玦仿若都被这声问话给提醒似的，都是一副恍然大悟的光景。

　　“起来吧。”

　　“谢父皇。”

　　就在这个时候正逢有下人向东方玦来报，想必是晚宴已经准备好了。请示过永威帝的意思，东方玦便起身引领着永威帝和沈慕云向着宴席去了。

　　东方玦此刻的心情其实不坏，如果忽略掉从进门开始到最后沈慕云放在自己身上的审视目光，如果忽略掉永威帝在听见自己的否定之时如释重负的表情，如果忽略掉自己在被质问的那一刻别样的心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