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枝梅 仙界传·狐仙传说》潘******N

2、熊窝留得狐儿在

　　但是，谅它一头狐狸，最多偷我的东西吃，还不至于能够把我怎么样。
　　我是这么认为的。
　　后来大家都说我错了。
　　离歌笑这么说，青蛙贺小梅这么说，最后连山猫都这么说。
　　它可以的。
　　只要它想。

　　一只狐狸能做的事，你永远都想不到，比如，它很喜欢偷东西，又比如，它会偷走你的心。
　　一只熊的心，那时候还是熊的。
　　不过脚掌贴着狐狸的后背，那头熊就睡不着了。
　　洞穴里面黑漆漆的，我却目光如炬！
　　搞的什么鬼？

　　脚下面的那一团，很小，十分小，毛绒的，带着一点血腥的味道，发着抖，越来越烫。
　　烫得脚底板要烧起来啦！
　　我这么说服自己坐起来看看。
　　但是我的身子太大了。
　　一头修炼了三千年的熊，和一头修炼了五百来年的小狐狸的体格比较，就是让我坐起来，仍然有些看不见脚下面窝里缩着的那团东西。
　　我招招爪子。
　　洞穴里点起了火把，照得很通透。
　　我撇了一下脚，看见黑黑的小爪子，从我的脚底绕过来，搂着我的脚掌上的前三个脚趾。
　　小小的，带着黄色绒毛的从黑色渐变过去的爪子。
　　我又抖了一下。
　　它还是抱着，抱得还很紧。
　　“喂！别抱着了！”我说。
　　但是没有谁听我说话。

　　我不得不变成人形。
　　因为狐狸没有回答我，而且它贴着我的脚掌，让我的脚掌烫得不得了。
　　狐狸是这么烫的吗？
　　变成人类之后，它的爪子就没有东西可以抱，于是从我的脚掌上滑下来，慢慢在干草上蜷起来。
　　“好冷……”它的声音很小，差点听不见。
　　我爬过去，看着缩成一团的狐狸。
　　“喂！你怎么了？”我伸出一根指头，去戳了一下它的肚子。
　　指尖也很烫，隔着黄色的毛，就热烘烘的有一种热气。
　　耳朵上的伤口有点大，血似乎刚刚止住，让它的毛带着一种铁锈的腥味。
　　“娘——娘——不要杀我娘——”它忽然抽搐起来，四个爪子伸直，在半空挠着，又忽然缩紧，不断地颤抖。
　　“娘……娘……都……都死了……”爪子抱着小小的头，眼泪又流了出来，闪闪发亮。
　　有人杀了它娘？
　　是什么东西？人，还是妖怪？狐族是很庞大的族系，轻易妖怪不会招惹上这些狡猾的同类。
　　难道是人？
　　但是问不出结果，除了叫娘之外，就是好冷，这头小狐狸似乎只会说这个了。
　　我不懂治病。
　　但是至少我看出来它病了。
　　我把它从草堆上抱起来，发现它已经变得软哒哒的。
　　“不会死掉吧！”我有些烦恼地看着臂弯里这个黄色毛蓬的东西。

　　如果有狐妖在熊的地盘上死掉的话……我舔舔嘴。
　　“如果死掉的话，就吃掉你。”否则留下尸体的话，会带来麻烦的，狐狸这种东西，招惹一个就够了，如果是一窝的话，一定会烦死人的。
　　獠牙渐渐地伸出唇外。
　　坚果和狐狸一起吃的话……或许味道不错……
　　嘎吱嘎吱的坚果和软绵的狐狸……啧……
　　低下头去，嗅着它身上的味道，血的气味是很熟悉的那一种，狐狸比较多吃虫和杂果，并不多肉食，所以吃起来味道应该不差。
　　有一点甜的味道……
　　抽抽鼻子，认为想吃就应该趁新鲜，考虑是等它断气还是现在就吃的我，却冷不丁的被抱住了脖颈。
　　“哎！放开！”
　　我说着。
　　但是细小的爪子，紧紧地搂住了我的脖子。
　　“娘……不要赶我……”一边说着这种话，一边把眼泪擦在我脖子上……刚刚明明还是软绵绵的，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力气？
　　还没来得及质疑，这东西马上又软了下来，从我脖子上滚下来。
　　我连忙又接住它。
　　啊……真是倒胃口……

　　我斜眼看着那个四脚朝天，不断发抖，小爪子偶尔抓动的动物，第一次发现吃或不吃，是这么让人讨厌的问题。
　　我躺了下来。
　　……唔……不想想问题的时候，就应该睡觉，这是熊的概念。
　　人的身体没有毛发，但是因为是妖怪，并不会觉得冷了很多。总而言之，现在暂时不想吃了。我把它放在胸口前面，它似乎觉得我比较温暖，就慢慢地挪过来，贴在我胸口上。
　　“嗯……”还发出舒服的声音。
　　血湿的地方，渐渐开始干了，但是看起来乱糟糟的，很不舒服。
　　我变回了熊的样子。
　　动物的舌头，比人类要好用一些。
　　我开始舔它身上的血迹，它果然很小，才四五口，就舔得差不多了。我忽然想起来很小的时候……也有人这么舔过我的毛……
　　阿……应该是阿娘……
　　舌尖很甜，甜甜的血的味道……有一种水果香气……
　　吃什么长的狐狸，一点都不骚，等它醒了，要问问看……
　　呵……呵欠……
　　想睡了……

　　抱着狐狸，我闭上眼，天昏地暗。
　　怀里很热，热乎乎的，熨得很舒服。

　　熊冬眠的时候，睡一觉很久很久，如果不饿的话，通常很久都不会醒。
　　所以我醒来的时候，是有那么一点点饿了。
　　睡醒的时候，我通常会吧唧吧唧嘴，嘴里有点淡。
　　但是马上有东西送过来，很香，是松子的味道。
　　张开嘴，就有一大把的松子送到嘴里。
　　很好吃，我嘎吱嘎吱地嚼着，吞下去了才发现不对——我躺着，谁在喂我吃松子？
　　霍然睁开眼睛，刚睁眼，看得不很清楚，但是面前有一团黄色，跳了一跳。
　　我眯着眼伸头过去看。
　　金色眼睛的狐狸，湿润的黑色鼻头，小小的黑的爪子捧着一抱剥好的松子，但是似乎被我吓了一跳，掉了不少在外面的干草上。
　　“您……您醒了……”
　　小小的狐狸，很恭敬谦卑地说着，金色的眼睛低垂着。
　　我皱着棕色的鼻梁，发出一个嗯哼的音节。
　　我伸出熊掌，它很努力地踮起脚尖，把那些松子送到我手里，又低头忙碌地捡起掉了的松子，一并放进去。
　　我把松子丢到嘴里，嘎吱嘎吱地吃。
　　味道很好。
　　我很久没有吃松子了，那东西很小，剥起来太烦，虽然而已连壳一起吃了，但是总觉得跟吃石头一样……
　　不对，我因为嫌麻烦没有准备松子作为储备物。
　　这是哪里来的？
　　我伸出掌，用两个钩爪抓住狐狸的爪子。
　　它叫了一声，但是没有反抗。
　　狐狸的爪子被我翻过来，放在掌心里。
　　巨大的棕黑色熊掌上放着黑色的小小的狐狸爪子，肉垫的部分受了伤，裂开丝丝缕缕的血痕，露出一点嫩红的肉。
　　“……你去干嘛了……”我问它。
　　它小心翼翼地试图缩回爪子，但是我用拇指扣住它的手爪。
　　“没……没有……我……我只是去找田鼠洞……找……找不到……但是找到了松鼠藏松子的地方……”它垂着眼睛，不敢看我。

　　松鼠很会藏东西，有时候它们把粮食放在空了的树干里，但是除了金花鼠这种身材的动物能够进去之外，其他动物很难从它们留的小洞进入。
　　狐狸对于松鼠来说很大了。
　　要弄破树干的话，必须费一番功夫。
　　对我来说倒是很寻常，一熊掌过去就解决问题。
　　“用了牙齿没有？”我问它。
　　它点点头，又摇摇头说：“树干比较矮，咬了一下，咬不动，就用爪子刨的。”
　　我又看看另外一只爪子，发现趾甲已经劈裂了。
　　“这么拼命做什么？”我有点不解，它在我入睡之前，还在生病。
　　“因为您的东西，已经不能再吃了……而且我说过，要找回果子还给您……”小声地说着，因为我没有吃掉它的意思，对于我看它的爪子，它很顺从。
　　“下大雪的天气？”我问它。
　　“啊，我的病好了，下雪天出去也还好。”很急切的解释着，它摇摇头，“很对不起您……还让您暖和着我睡了……”

　　这是狐狸吗？
　　这是我听过的那种很奸诈的妖怪吗？
　　不应该是这个样子，不管是阿娘，还是离歌笑，甚至是青蛙贺小梅，大家都觉得，狐狸是一种奸诈的动物。
　　那么，醒来以后的这个生物，应该第一时间逃走，离开我的巢穴，而不是到处找果子，来偿还被自己吃掉的那部分吧。
　　“用受伤的爪子剥松子？”我想起这个茬儿来。
　　“啊……沾到血了吗？对不起……用牙齿咬的话，似乎不大好……”睁大眼睛，小小的狐狸，脸上有一点茫然失措。
　　“原来是血的缘故……”难怪松子有一种水果的香气……啧……
　　“对不起……”
　　“没什么对不起的。”我伸出舌头，很长的熊的舌头，舔舐着掌心的两只小爪子。
　　“舔一舔对治疗比较有用……阿娘说的。”我回身在身后扒拉出一个罐子，用指甲掀开盖子。花的香气马上散了出来。
　　“这是岩蜂蜜，对伤口有好处。”我挖了一点起来，手里的爪子有点想收回去，又被我摁住。
　　“很……很珍贵吧……给我用的话……”小狐狸有些难堪起来。
　　“唔，算很珍贵。”我心不在焉地说着，把蜂蜜用舌头粘化，涂抹在它的爪子上面。
　　舍不得吃的岩蜂蜜。
　　就算是妖怪，我们这样没有什么妖术的妖，要躲避昆仑的大岩蜂的话，也是很痛苦的事，只有熊族能够吃到这种滋补的好东西，其他妖怪大概只能望而兴叹。
　　除非有变成猪头的勇气。
　　蜂蜜里面，岩蜂蜜最稀少，就算是熊，也会舍不得一次吃掉，偶尔想吃的时候，拿出来舔两口，是冬季最美好的味道。
　　不过……爪子上的血的味道，更好……
　　……
　　“那个……请问好了吗……”
　　颤抖的小小的声音制止了我的行为。
　　岩蜂蜜……好像被我舔下去了不少。我用爪子把罐子扒到它面前。
　　“痛的话，就涂一点。”我不快地说着，似乎听见了我的心声，小狐狸没有说话，蹲在罐子前面，两只爪子举在胸口。
　　“那个……”
　　很久以后才有声音。
　　“什么？”
　　“可以……可以尝一口吗？”
　　“当然可以。”
　　“谢……谢谢……闻起来太甜了。”
　　毛茸茸的狐狸，用爪子黄色的部分，有些艰难地捧着罐子，把嘴探进罐口。
　　“啊……太香了……”
　　把罐子放下来的时候，我看见了粉红色的舌尖舔着嘴边，同时也舔着滚落的泪水。
　　“好甜……”

　　因为吃到很甜的东西，所以就哭了吗？狐狸是这么容易哭的妖怪？
　　“哭包！”我说它。
　　它楞了一下神。
　　“阿娘说的，喜欢哭的妖怪，活不久！”小时候，被岩蜂追得到处跑，头上到处是疙瘩，大哭的时候，阿娘就这么说。
　　这么一说，我就不敢哭了。
　　我这样说，它也不敢哭了。
　　好像而已，因为很快又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想用爪子去擦眼泪，但是因为爪子上有治疗的蜂蜜，又不能擦，于是狼狈地从草窝里面朝外面爬，我看着它慢慢地用后腿走到山洞的角落里，背对着我哭。
　　但是大概因为觉得我不喜欢看见它哭，所以没有发出什么声音，只是抖动着黄色的茸茸的身子，用尾巴遮着脸和爪子。

　　我有点丧气。
　　阿娘对我的那一套，对狐狸果然没有任何作用。
　　我从窝里爬了出去。
　　身子太大，在狭窄的山洞里面诸多不便，又只好变回人身，我大步走到狐狸在的角落，拎着它的后颈皮，转过来对着我。
　　它有些惊慌地赶紧用爪子遮着眼睛，爪子上的蜂蜜涂在眼睛周围。
　　“为什么哭？”
　　我坐下来，仍拎着这头小狐狸，另外一只手托着它的后爪。
　　“我……我不想哭……”
　　它捂着眼睛说。
　　“但是……”受伤的爪子轻轻的颤抖着，“娘被人杀死了……修仙的人……从海上来……闯进我们的洞里，把娘，哥哥，妹妹都抓走了……我也……写被抓走了……娘和哥哥跟人打起来，叫……叫我走……我……我回头看见娘它们被符箓烧死了……”
　　“烧……烧成了灰……”
　　眼泪，顺着涂满蜂蜜的黑色的受伤的爪子，流下来了……

　　娘死了。
　　哥哥死了。
　　妹妹也死了。
　　剩下它一个了。
　　我忽然明白了，它为什么没有从这个熊窝离开。
　　因为它已经没有地方可以去了。
　　天寒地冻的时候，我这里到算得上是一个温暖的地方，安全不安全不知道，起码可以呆着。
　　“我不是故意闯进来的……但是只有这里有吃的……他们一直在追……我受伤了，很冷……跑不动了……”它不停的断断续续地说着。
　　“而且熊妖，那些人恐怕对付不了吧！”
　　我接着说。
　　它停顿了一下，抖着身子说：“对……对不起……”
　　“我……我就走……”说着用后腿挣扎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