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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从此簟纹影 ...

  •   敕封的皇太孙妃马德瑞三更便有宫女们忙碌了起来。一屋子的侍女嬷嬷进进出出不亦乐乎。虽然册立她为东宫正妃的圣旨早已颁喻,但今天却是行大婚典礼的日子,她一生中最重要也是最幸福的日子。

      她要嫁的是圣上的嫡长孙,朝中的皇太孙,撇开这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身份不算,他还是所有官宦女儿公认的才俊之首。她虽养在深闺从未见过他,却也有闻闺密对他的美赞,英俊潇洒,才华横溢,谦谦君子,温润如玉。冠绝京华的美男子,再俗的字眼用到他身上也不过粉。而她如此幸运,令所有同龄女子羡慕,因为她要嫁给他了。

      上妆梳髻,大红嫁衣的金线刺绣完美得无可挑剔,盖上鸳鸯喜巾,有女官搀着迈出小步,离娘家越来越远,离夫家越来越近。

      她是父母的骄傲,马家的骄傲,全族的骄傲。纵然不舍闺中岁月,仍是憧憬未来的皇太孙妃的生活。想到这里,她不由微笑。

      喜辇载着她往东宫驶去。

      这天的东宫热闹非常,却依旧是昔日的太子府,桑宓记忆中的太子府。只不过这时张灯结彩喜气洋洋,一眼望去满是红色。

      王妃公主诰命夫人,所有女眷都聚在了喜堂的偏厅。王妃把桑宓介绍给几位妯娌,秦王妃,晋王妃是较年长的,而年轻的如周王妃并没有比她大几岁。

      秦王妃道:“听说桑妃极有才学,又生了这副好模样,真叫人不喜欢都难。”

      晋王妃道:“可不是,只不过咱们虽为妯娌姐妹平日却是一面都见不上的,只有遇上了这等喜事才有机会一聚。”

      周王妃是燕王妃的嫡亲妹子,样子亦十分清秀,因为与桑宓年龄相仿便很谈得来,拉到仪角悄声说:“长姊常常说起你,把你赞得如天仙一般,可叫我每每自叹不如。”

      桑宓笑道:“那是王妃太过抬举。”

      周王妃说:“我心中有个念想,虽说咱们平日里离了千里路,可今日能聚到一块便是缘分,妄想同你结拜姐妹,如何?”

      不等桑宓回应,又拉了她的手道:“我这人素来如此,却是真心,还望你莫要怪我台突兀了。”

      桑宓见周王妃是个如此可亲可爱的人心中自是喜欢,便也率性答道:“好啊。”

      相互一问才知道周王妃还虚长她一岁有余,一瞬间便已以姐妹相称。

      这会却有燕王妃身边的大丫头赏秋寻了过来,迭迭道:“两位娘娘可叫奴婢好找,王妃正着急呢,新娘子的銮驾就要到了。”

      原来两人不知不觉已经踱到了太孙府的后花园。这儿地方的大致景致并没有变,只是似乎比平时更喜庆些,想是为了大婚的缘故。园子里开满了月季,五颜六色的热闹极了。园子好大,她曾熟悉的地方如今却变得陌生,让她想起日前遇见他,他一身的明黄。

      还有,他的那句,众位婶婶。

      “好妹妹,你可在瞧什么呢?”

      是周王妃的声音,原来她刚才在发呆,被周王妃这么一叫才清醒过来。

      远方似乎有人叫了一声:“皇太孙殿下。”

      周围的人便也都异口同声地附和道:“皇太孙殿下。”

      她一怔,不由往后退了一步,却险些跌了一跤,幸好是周王妃扶住了她。

      周王妃见她这副失态的模样,又思及早前听闻的一些流言,心中早已后悔,嘴上却道:“原是今日的新郎官儿呀,怎么跑这儿来了,这可不合礼数,快快走罢。”

      他仍是一身明黄,在阳光下耀得人睁不开眼。按制他应该穿大红的礼服的,如今时辰就要到了,他却还没有更衣吗?

      她却怎么苦思冥想也想不出个由头来,双目直直得看着他的袍子,被他背后茂盛的绿衬着,无端觉得有些悲哀,是不甚吉利的。而这一天是他大喜的日子,不应该是这样的。

      她认死理,脑子里想过仪遍又一遍。

      不应该是这样的。

      她突然有种冲动,她想问问他,你欢喜吗?

      她想,自己已经这般田地了,起码他一个总该幸福。

      话到嘴边却成了:“是我们失礼了,还望皇太孙见谅。”说着身子略福了一福。

      皇太孙,这三个字,从前她似乎并没有这样称呼过他,而是唤他的名字,允文,然而如今,早已是今非昔比了。

      他好像说了什么,然后那抹明黄便消失无踪了。

      其实这天的婚宴是双份的。皇太孙先在自家府上迎来新娘,也就是马家的小姐,尔后一对新人将入宫叩拜皇帝,之后才能拜过皇太孙的母亲太子妃吕氏。

      所谓的拜堂自然也是在宫中,至时马氏将得到圣上的正式册封,成为皇太孙正妃。随后大宴群臣,皇太孙夫妇接受百官的朝贺,最后才是在太孙潜邸的私宴,不少王公大臣两次赴宴。

      桑宓远远瞧见他,穿戴一身正红,一如他身侧的女子。他本就英俊极了,这时竟更若仙人。他身侧的女子虽以喜帕遮面,却是极优的身段,想必容貌亦是姣好的。

      她眼前始终停留了一层雾气,挥之不去。她傻傻的,忆及许多年前自己的头上也这么盖了一块红帕子,两旁有小丫头使劲地往空中抛洒花瓣,清香,缤纷,落在她的发上,她的身上,而她伏在他的背上,只是安宁。

      她下意识去寻找那个人的身影,他就坐在不远处。

      他的目光也停留在她的脸上,他在凝视着她。

      目光交错的那一刹那,她仓促地低下头去。

      累了一天,他有些喝高了,捱到最后一刻,不得不跌跌撞撞地往婚房方向去。

      马上有人见状来搀扶他,有人说:“殿下许是高兴坏了。”

      简直是胡说八道。

      高兴?他已经很久没有高兴过了。

      当他生命中唯一仪缕阳光离他而去,他怎么还能高兴?

      眼前的女子在灯光下模糊不清,只有一个淡淡的轮廓。他只知道她姓马,出身权贵,是位名门闺秀,却可惜了。

      其实他不愿娶妻,只为皇祖父一意欲给他立妃成家。

      德瑞头上的喜帕被挑开,一张俊脸便瞬间印入她的眼帘。

      出阁以前日日藏于深闺,除了父兄几乎没有见过旁的男人。而眼前的男人好看极了,这个好看的男人,是她的夫君,是她此生的良人。

      她的双颊上有两抹红晕,或许是胭脂,又或不是。他于心不忍,便开口问:“累了吧,早些歇息吧。”

      眼前的女子脸上闪过一丝慌乱的神色,她是害怕了。

      她这个样子像极了他的她,令他想起她用怯怯的大眼睛望着他。她的眸子那般明亮,好像有水在里头流动。其实她平素一点也不怕他,她会任性,她会娇痴,她会冲着他笑,她的笑声如铜铃一般清脆悦耳。

      他们分离的那一刻,她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却就是不肯落下。她从来都这么倔强,她往日的明眸失去了往日的光彩,随之代替的只剩哀伤,无尽的哀伤。

      她一走就再没回来,这次只是意外。见到她两面,简直如做梦一般,不,便是做梦也未曾有过。

      或许,数月前他之所以答应成亲,便是为了能再见她一面。为了这个机会,他做什么都是值得的。只为了见她一面,而这对他来说,无疑是一种奢侈。

      他看了一眼他娶的太孙妃,头戴凤冠身着嫁衣,如果是她,该有多好。

      心底不可抑制的痛,眼前的女子仿佛几欲落泪,他不禁心生怜悯,便问:“你叫什么名字?”

      婚房内一片寂静,她的声音很轻很轻:“德瑞。”

      他拥她入怀,梦中的女子尚未笈笄,一头的发辫迎风扬起,乌黑中插了一朵夕颜,衬着她的脸颊红润娇嫩。

      他拥她入怀,怀中的她却只咯咯在笑。

      他忍不住低呼一声:“宓儿。”

      她却从他怀中挣扎,顾自跑了。他喊她,宓儿,宓儿,她也不作理睬,他急急追去,她却已然不见了。

      待他走到天的尽头,却见她披头散发,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一处。她笑了,笑得凄凄惨惨,口中却道:“朱允文,我从来没有喜欢过你,只有你这样的傻瓜别人说什么你都信,天底下再没有你这样的大傻瓜了。只有你这样的傻瓜才会相信我想嫁给你。我马上就要嫁人了,今天是最后一次,我希望你以后都不要再来纠缠我了。不,再没有以后了。”

      他一步上前扳过她的双肩,单薄得叫他心疼。他以双手捧起她的脸,似乎有一滴泪落下,落在他的手上,流入掌心,而她的眼中却并没有泪。

      她一字一顿,决绝地说:“我,会,过,得,幸,福。”

      原来是下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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