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几回魂梦与君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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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屋里出来，见院中一片青篱，几架藤草，摆着竹榻茶垆，甚是古朴。墙边开着一扇朱漆小门，上有一匾，题“珞竹轩”，字迹颇为清秀工整，四周稀稀落落立了十来竿碧竹，很是幽静。跨过门去，风景却大不相同，穿花度柳，沁芳叠翠，其中更是掩着一条游廊，萝薜吊垂，曲曲折折，大约是去前院的。青珩走进回廊，只见迎面走来个绿衫少女，梳着双髻，丫鬟模样，看年纪比凤琰略小，她浅浅向青珩施了个礼，道：“少主命我来看看，公子这是往哪里去？”
身后的凤琰赶忙上来，对青珩说：“这是外院随侍少主的丫鬟，叫霜儿。霜儿，你去禀报少主，就说我随二公子出庄去仪翠阁准备秀礼的料子，让少主放心。”
霜儿却把凤琰拉到一边说起悄悄话来。“仪翠阁？这么说，二公子的事情是定下来了？”
“宫中的人来过庄上。我听老爷对夫人说，只待秀礼夺魁了。”
“啊呀，那不是板上钉钉的事了？咱们珩公子国色天香，听说那位也是容姿俊逸，这样想来，倒也是般配。”
“可少主他……”凤琰的话音中透着一丝忧虑。
“嘘，”霜儿对凤琰使了个眼色，示意她不要再说下去。“姐姐可是忘了少主说过的话了？切不可让二公子知道。我去少主那边了，你快引公子去仪翠阁吧。”
被晾了一会儿的青珩倒是不知道怎么回事，看到两个姑娘开始咬耳朵，不晓得在嘀咕些什么，就不好意思过去打扰，自个儿坐在回廊旁的长凳上，挽住一丝松萝把玩起来。他从小住在城市里，人来车往，高楼林立，喧闹繁杂，从没见过这么幽静雅致的地方，四周又满是奇花异草，有些都说不上名字，不由得看得入神。却见霜儿过来又施了个礼：“公子出庄小心，奴婢去少主那边了。”说罢回身走了。
“公子，我们走吧。”青珩转头看见凤琰笑盈盈地盯着他，也不知她什么事情那么高兴。反正自己的任务就是那个什么什么礼，弄完就高枕无忧了。再说趁着出门买布还可以逛逛，不知道异离街上什么样子，说不定挺好玩儿的呢。
跟着凤琰穿过回廊，只见一方莲池，水清莲幽，摇摇曳曳。池中有座金漆绿窗，雕栏玉砌的水榭，通着岸边宽敞的白玉栏板桥，看起来十分富丽堂皇。上面也有一块匾额，题着“蘅烟阁”，跟方才的“珞竹轩”三个字似出于同一人手笔。青珩问道：“这屋子是做什么的？”
“公子，蘅烟阁是少主的居所。怎么，公子要去看少主么？”
原来是大哥的屋子，难怪这么华美。
“别别别，我可没说要找他。对了，之前的珞竹轩，说的就是我的住处了？虽说这里气宇不凡，我倒还是觉得那边的院子更雅致一些。”
“回公子，您向来不喜花团锦簇，莺歌蝶舞的，少主亲自去给院中修上草篱藤架，又植上绿竹，因最初竹子种得太多，还被您骂了呢，说是十株足矣，多了便无清幽可言，叫他重新修缮，”凤琰噗哧一声笑，“少主当时可是大气都不敢出，乖乖地去劈竹子了。”
诶？这个原来的我有这么苛刻吗？以前自己在家也只是跟姐姐打几句嘴仗啊，还一般都是姐姐占上风的，没想到到了这边突然就成了欺压哥哥的小恶魔了，青珩只觉得自己的良心被戳了一下。“咳……，匾上的字是谁题的？这两处的匾是同一人写的吧。”
“正是公子您写的呀，珞竹轩还是公子您自个儿取的名字呢。少主这边却是他起了名字，央求了您半天，说是若您给题了，什么事都愿意做，最后您才给题的匾。”
“我……那个……我应该没提什么过分的要求吧。”青珩觉得自己说话都没底气了。
凤琰笑嘻嘻地望着二公子。若是平常，她怎么也不敢跟公子聊起这些，说了还不得被骂个半死。醒后的公子虽然颇有点古怪，性情像换了个人，却活泼多了，眼下竟然一脸通红，吞吞吐吐的，叫人又觉得有趣又觉得爱怜。
“这凤琰就不知道了，”见青珩一脸苦相，她又赶忙说：“公子人这么好，肯定不会难为少主的。”
但愿不是什么坏事。仔细想想，大哥只是唠叨一点，说话很和善，看起来一副乖宝宝的样子，以前还是被欺负惯了的，倒是很好的一个人。“有个哥哥，也不错……”
“咦，公子说什么？”
“啊，没什么，”青珩才注意到自己不知不觉说出了声，“咱们还是快出庄去挑布料吧。”
“是，公子。”
青珩跟着凤琰穿过几片不同风格的院落，七拐八拐，约莫有一阵时间，看到一扇黑油大门，门前侍立着十来个家丁和丫鬟。想必就是凝箢庄的正门。
“公子，这是大门，出门就可以去街上了。”
“家里搞这么大做什么嘛，走来走去的真不方便，路都不好记。”
“您以前也常这么说，还跟老爷说过要自个儿搬出去隐居呢。”看来过去的他也是个路痴。
出了大门，又在一条僻静的小路走了半晌，凤琰回头对青珩道：“公子，咱们这就要到街上了，您平时都不出府的，请跟紧了凤琰，免得人多走散了。”不仅是路痴，还是个宅吗？不知怎么的青珩觉得自己突然有点安心了。也许楚青蘅和樗青珩还意外地像呢。
他紧跟着凤琰，从小路拐到个巷子，再走到巷口，眼前突然出现了一条人稠物攘的街市，商贾云集，热闹非凡。茶肆酒楼，杂货客栈，银庄当铺，青楼烟馆，林林总总，但凡古代市井之物，应有尽有。青珩以前只在历史书和小说中看过这些，却从未见过，现在一下子摆在眼前，好不兴奋，什么都觉得新鲜。街上也是男女老少，人来人往，不论高矮胖瘦，全都是锦衣华服，仪表不凡，更奇怪的是，每个人都死死盯着青珩看。青珩对凤琰问：“凤琰，怎么他们都穿得那么花哨？”
凤琰道：“之前不是跟公子说过，咱们濂国人爱美成风，不分男女老少，高低贵贱，只要家中有些个余钱，必定会去做几身上好的衣服。这异离城中有大大小小的布庄三十余家，除了出售各种布料，还负责帮客人做衣服和打理装饰。”
“那，他们都盯着我干嘛？”
凤琰浅浅一笑，“公子的相貌，在异离都找不出第二个来，可不是满街的人都会盯着您看么？”这点倒是没变，二公子从小时候起一心治学，对自己的美貌是完全没有自觉。
“哪……哪有你说的那么夸张，”青珩的一张粉脸刷地一下就红了，手不由得捏住了衣角。以前是女生的时候也被人称赞过，但这边的人还真是热情，看人都不带挪眼的，早知道真应该带个帽子过来。“对了，咱们去哪家布庄？”光顾着逛了，也不知是要去哪一家。
“这就到了，公子看打着杏黄布旗的那家便是。”顺着凤琰手指的方向，青珩看到前方有一所大店，是座二层阁楼，门口两边各竖一卷杏黄布旗，迎风展扬，画着什么像是花的图形，阁楼门口的店檐上也悬了一块牌匾，竟漆成赤金色，上书斗大的三个大字，“仪翠阁”。
二人走进店内，立刻有个小伙计上来，让坐看茶。凤琰从腰间取出一块名牌递给伙计，伙计看了陪笑道：“原来是凝箢庄的贵客，您二位且喝口粗茶稍作歇息，且让我进去通禀一下。”说着上楼去了。青珩便一边坐着喝茶，一边环顾四周，见墙上挂了幅山水画，画上题着“岭边树色含风冷，石上泉声带雨秋”的诗句，下有一行小字：“某年月日，涟语手书”。地上一张朱漆小几，几上有牡丹青纹对耳瓶，斜插着两枝时鲜的荷花，似是刚折不久的。茶几两旁齐溜溜一排水曲柳交椅，越发显得室宇精美，铺陈奢丽。青珩暗想，这家倒是气派，刚才在外边可看不出来。
一盏茶的功夫，从楼上下来个青年，仪容端正，清眉秀目，湛湛有神，年纪约莫二十出头，身着赭色云纹长缎衫，袍下微微露出水绿色菱花镶边，腰间系一亮珊瑚色香包，微微透着股檀香味道，姿态间透着优雅。先是看见凤琰，显然是认识她的样子，只浅浅点了个头，笑道：“原来是樗府的凤姑娘，多日不见，可是来采办衣料的？”待到看见凤琰身后的青珩，脸上却是大大地吃了一惊，“这位是？”
凤琰深深施了个礼，看起来毕恭毕敬的，“涟公子，这是我家二公子，因平时从不出府，故而您并未见过，”说罢转向青珩：“公子，这位是仪翠阁的掌柜，涟公子。”
青年笑道：“原来是贵府的珩公子，难怪一见惊为天人，虽与你家少主是十分相像，气质却大不相同。说起来，我也算与青沅交好多年，他却将这神仙般的兄弟深藏在庄中，说什么都不肯给我引见一下，真是见外。”说着走到青珩身边，道：“我与青沅是老相识，公子在这里不必见外，一切都像在家中一样便可。”
青珩觉得他言语神态都十分可亲，样子很是可靠，便对他说：“多谢涟公子。我们今天是为了秀礼的事而来，想在您庄上选些衣料，不知能否带我去看看？”
青年脸上又吃了一惊，望着凤琰，“秀礼？这么说，珩公子是要——”
凤琰点了点头。“正是，之前宫中来定下的。”
“哦，这我倒是没听说，”青年沉吟片刻，突然又笑了，眼中透着狡诘，“想来这件事他还不知道，有趣，着实有趣。今天说不定是个难得的好日子。” 停了一下，说：“烦劳公子跟我上楼去看布料，凤姑娘就在堂中等候吧。”凤琰点点头，青珩便跟着他去了。
走上阁楼，只见二楼与前堂的格局大不相同，陈设甚少，只有一排黑漆乌木大方桌，简单铺了红缎，缎上摆了各种花式的布料。屋角摆了两张杏白椴木扶椅，其中一把扶椅上坐了个暗红长发，还穿一袭红衣的男子，在看书，不甚看得清脸，听到响动，才抬起头。青珩一看见他，差点没喷出来。
那张清瘦冷峻的脸，深邃孤傲的眼眸，还有男人少有的长睫毛——
在青珩面前的，不是那个连裳，又是谁？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几回魂梦与君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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