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珩觞练》霜于夜

17、谁做蝉声穿细柳

　　“珩儿呢。”樗青沅眼露微光，冷冷发问道。

　　“二，二公子他……跟莲公子出门了……”自打二公子从布庄回来之后，她就没见少主有过一刻的好脸色，眼下只能低眉顺眼地侍立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出一口，好不容易才从牙缝儿里挤出这一句来。

　　“去哪儿了。”

　　“这……凤琰不知。”

　　“哦？你不知道？”他灼灼视下，目光紧逼着她。

　　凤琰紧抿着嘴。若是说了实话，少主还不得气疯了，还是三缄其口的好。

　　“算了，你去吧。”他挥挥衣袖，示意她退下，脸上仿佛有些疲倦之色。

　　靠在椅子上，有些颤抖，不知道是自己的身体发冷，还是心中充盈着寒。

　　珩儿，我曾以为你还小，即使我不说，终有一天你也会懂，守得云开见月明。

　　我曾以为只要有我在你身边，便能倾尽全力保护你，不靠近任何危险。

　　我曾以为，陪你一生一世的那个人，会是我。

　　却不想人算不如天算，就算救活了你的命，到头来，我还是要再一次看着你跳进火海么……

　　不，珩儿，我发过誓，不会再让任何人加害于你，就算是这么做会伤了你的心……也要保你今后平安无事。

　　窗棂轻轻地响了三下。樗青沅轻咳一声。总算是来了。

　　窗子被推开了，飞身进来一个体型纤细的白衣男子，长发用雪青的布带高高束起，萧萧肃肃，风姿秀举，很是清凛。那人飘然来到身边，轻声说道：“我来了。”

　　“没有被人尾随吧。”

　　“也得他们有这个身手，”他轻哼一声，“况且，如今我在尊中只居那两人之下，绝无人会怀疑到我连澐。”

　　“事事还须小心为佳，”樗青沅微皱了一下眉，“对方的手段你也知晓，不可小觑了他，另外，那位少尊主也是个麻烦人物，一切计划妥当之前，切不可打草惊蛇，暴露身份。”

　　自称连澐的男子微微笑道：“看你平日里那么冷静，居然也有婆婆妈妈的时候。不会是因为担心我的安危，弄得都失眠了吧。”

　　“你……我哪里有失眠。”

　　“看你那暗沉的脸色，那肿了的眼，至少几天没睡了吧？思念我也不至于到失眠的地步啊。唉，所以说我这个人，魅力太大了，罪孽呀罪孽。” 明知道你是为了谁夜不能寐，却不愿意由自己的口中说出来。

　　“我没心思跟你开玩笑。若不是为了珩儿——”

　　珩儿，珩儿。“你这是何苦，珩儿是你亲生兄弟——”难道你心中，除了珩儿二字，就再没有挤得下的空隙？

　　“你想多了，我只是想要他平安无事。”干脆地说出去，心里却抽着痛。自从昨晚那一幕之后，这痛就发了疯似的长，再没止过。

　　“且不说是你想多还是我想多，眼下还是先想给他解毒的法子吧。”

　　“他的毒已经无碍了。”

　　“什么？”连澐大惊。“你用什么法子解的毒？”

　　“你也知道，之前给珩儿用了那么多药，俱无疗效，一日一日地脉象渐弱，可昨日珩儿却突然醒过来，我看他脉象平和，身子也都正常，毒症全消了，只是性子像变了一个人，什么都不记得，有时还说一些怪话。”

　　“这可是闻所未闻的奇事啊……”连澐抚着下颌沉吟道。自古以来，只听说有被毒死的，哪里听过有中毒快死了突然自己又好了的？“既然珩儿无碍了，你摆着张死气沉沉的脸做什么？”

　　“珩儿……和他在一起……”

　　“你是说主——”

　　对面那人无言地点点头，苍白的脸上飘着一丝苦笑。“都怨我糊涂，原本他醒来不记得事，便可以过无忧无虑的生活，什么都不应该告诉他的……”

　　看来，必是有多事之人，说了多余的话。“可珩儿是怎么遇到他的？”天下再没有比这更凑巧的事了吧。

　　“仪翠阁。”

　　“原来是念侯的布庄，”连澐眸子闪过锐色，“但念侯与你深交，你应该知道他的为人，那两位也不可能与宁练尊有瓜葛，何况老狐狸应该只是想除去你二人，我料他并无牵扯这些杂事的必要。”

　　“的确与念侯无关，只是碰巧在布庄时遇见的。”

　　“那你担心的是？”看他的脸色早就猜到了。自古多情空余恨，只可惜你我都是多情人。

　　“珩儿不能离开我身边。”

　　连澐深深叹了口气。“你是怕武帝之事重演？还是怕老狐狸会更容易对他下手？”沅，其实你最怕的，是眼睁睁看着深爱之人投入他人怀抱吧……

　　“也许都有吧……”樗青沅也轻叹一声。“连澐，我是不是很傻？”洗尽肃然，那寂寞的眼眸中竟有了一分天真。

　　是啊，你真的很傻，傻到让人忍不住陪你一起傻。可我就是喜欢你的这一面。不觉之间，手掌抚上他的额。“沅，别担心，我会和你一起保护珩儿。”说罢，自嘲地笑笑，谁叫我也是和你一样的傻瓜呢。

　　他却拨开他的手。“你回去吧，久了恐人起疑。记得要密切注意尊中的动向，有事随时告诉我。另外，”加重语气道：“老狐狸那边，需加紧查一查他还有些什么人。”

　　“你放心。我去了。”那拨开手的一个动作，让连澐心有不甘。展身跃出窗外，没再回头看一眼。

　　盯着他离去的方向，怅然苦笑，胸中涌起一阵酸楚。澐，你当我真的傻到竟不知那份情意？只是怕你再这样温柔待我，我会不能自持地坠入你的宠溺啊。对珩儿尚不能忘情，又怎能接受你的好？

　　珩儿，我不会让你离开我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