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妇》夏艳生

4、理想结婚

　　所谓的理想人生也许就像眼前看到的这人一样，念书、立业，然后娶妻，接着没几年大概就会接到他生子的消息。

　　她笑容可掬地和邻座许久不见的大学同学寒喧，客套地聊着各自不冷不热的近况，那些曾经熟稔的，好长一段时间没连络感情也就淡了，而从前就不相熟的，多年之后再见面也难再亲近几分。只能像现在这样客套了。

　　和男人在一起的这几年她的生活一直都很静心，没有喧闹的夜生活，也没有热闹群聚的人们，她喜欢这样，男人也觉得没什么不可，于是也就这么过下去。对于这种洋溢着欢乐气氛的场合，她觉得有些索然却也没多不耐，毕竟是相识多年的阿胜要结婚了啊，能来见一见他也是好的。

　　刚才这么想着，一身白色西装的新郎已经来到眼前。

　　“小梵，好久不见。”颜胜笑着，语气之中掩着激动的情绪。

　　“是啊，恭喜你。”一贯的浅浅微笑，是她今晚第一个真心笑容。

　　“你……这几年过得好吗？”眼前的她仍是与过去相同的笑容，他却觉得她变了，变得更美，却也更难捉摸。她就在眼前，却让人觉得她随时都会远走。

　　“这几年，日子过得顺心，也就好了。”她仍是笑着。“这样说好像我们都很老了呢！”她顿了顿，又说：“看到你过得好，我很开心。”

　　颜胜听着，也笑了。是深深的微笑着，能再见她，他也很高兴。

　　“改天若是换你结婚，一定记得邀我。我想亲眼再看你幸福的模样。”

　　“结婚哪……”十分不确定的语气，她没想过结婚这件事。一方面是男人的身分不允许，另一方面也是她自己没有这个打算，在她的人生规划里，从来就没有把婚姻列入必要考量。婚姻……就是幸福的承诺吗？

　　没把心中的想法说出口，她笑着回应：“我现在这样就很幸福了呀，你好好过，别只是担心我。”

　　看她的笑容，颜胜仍有些不放心。从旁走来的同事找他喝酒，一时之间他想说的话也硬生生吞了回去，只来得及留了句：“你要好好的。”她笑开了，算是回应他的挂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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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离开酒宴时，是晚上九点二十分，亮澄澄的月仍高挂着，在城市里显得突兀。她并不急着回去，她早告知了男人今天别来找她，于是她踩着高跟鞋，踱着人行道打算慢慢走回去。

　　听说今晚是今年入冬来第一波寒流的开始，路灯照着她穿米色大衣的身影，在地上拖曳出长长的影子，看起来格外孤寂。

　　‘我现在这样就很幸福了呀。’这句话也许是真的吧。其实她自己也无法确定，不知道自己说出这样的话，是要教人放心，还是想让人担心呢？她对自己笑了笑。

　　她曾以为幸不幸福并没有那么重要。在阿德离开之后，她的心好像被硬是刨去了大半，怎么也无法弥补，就算是用爱情，也无法填补她的不安。

　　她忽然想起阿胜温暖的拥抱，那温度她还记得，却记不清楚那时的阿胜是什么模样。是因为阿德，他们才在一起的。阿胜的个性和阿德有几分相似，时而天真时而世故，是个十足十的大男孩，和他走在一起，她常常有种“阿德就在身旁”的错觉。只是错觉，她明白，那不是爱，但她还是接受了，接受了阿胜对她的爱情。

　　但为了追寻逝去而成就的爱情，很难维持长久。

　　最初见到男人时，她几乎以为旧事又要重演，记忆中阿德的脸孔与眼前的男人叠合着，那形象突然间鲜明起来，当时她只觉得心痛得难以自抑。日后，和男人有了更深入的交往，才发现男人并非她想像中的模样──依据阿德而塑成的模样。男人是他自己的模样，是个性简洁明快、聪明又不骄傲的男人，阿德却只是她心底的一个模糊身影。

　　到很久很久之后，她才发现，原来时间早已磨灭了当初的那份哀恸，连记忆中最牵挂的人，也会变得黯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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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桌一桌的敬完了酒，男方这边的宾客都离开得差不多了，只剩下他们这群大学死党还留下来拼命拍照。大家笑着、闹着，像是玩得尽欢，然而，人群中他却没看到小梵。

　　“……大概先走了吧？”没看到小梵的身影，颜胜在心里暗暗猜测，脸上仍是挂着笑容。

　　“还有事要忙吗？”身旁的新娘笑艳如花，察觉男人的心不在焉，尽管面对朋友们的喧闹，仍分了心思探问。

　　“没什么……”他摇摇头，要她别担心。

　　等他们真的忙完回到家时，已经几近夜半，气温比白天来得低许多，听说今晚会有寒流来呢。

　　“累了吧？嗯？早点休息。”说着，他在妻子额上轻轻吻着。

　　卸去一身隆重的妻子看着他露出疲惫但满足的笑容。“你也是，辛苦了。”

　　今天这场婚礼只是男方这里的宴客而已，接着还有归宁，结婚果真不只是两人之间的事，是两个家庭的大事哪。从订婚的筹备到结婚的进行，他们已经忙了好几个月，然而，今天和明天才是重头戏，所谓的洞房花烛夜也等忙完了才有力气来营造气氛了，眼前只有好好休息才是正事。

　　这天的夜里很冷，颜胜将热水调得比平常来得热许多，任由皮肤在热水熨烫下红透，他想着的，是在婚宴上五年来第一次再看到的小梵。

　　远远地他就看见她了，看着她在人群中单薄的身影，霎时间他的眼眶居然有一些发热，他是用力地眨了眨眼睛才让自己看起来没有异样。隔了五年没见，没想到再见面竟然是在自己的婚礼上，他曾经想过再见到她时一定要好好地抱一抱她、看看她……他看着无名指上的婚戒苦笑，自己已经是个已婚男人了啊，怎么说也没有那样呵护她的资格了。

　　更何况，小梵说她现在很幸福。她很幸福，这样就够了。真的，这样就够了。

　　从浴室出来时，身上仍带着沐浴后的热度，床上的妻子已经沉沉睡去，他轻轻地吻了吻妻子。他想，他也是幸福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