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揽霜花（我用灵魂来爱你）》夜幕降临

13、苏珏番外

　　苏太傅找到我的时候，我穿着一件破旧的棉袄，窝在肮脏的墙角，冷得瑟瑟发抖。他蹲下身子，看了我半响，仿似是在思考着该以怎样的话开口。
　　“孩子，你娘呢？”我知道，娘是他的情人。可惜，我并不是他的孩子。南风的人都说，苏太傅是一个爱民如子，为民请命的好官。他严守祖宗教训，向来以身作则。可惜，娘告诉我，他败在了一个女人的手里。
　　那个女人，就是他的青梅竹马，后来嫁给了北秦的皇帝，贵为妃子。苏太傅会看上我娘，多数的原因是娘与那位女子长得有几分相似。但苏太傅对这件事的态度很矛盾，他有一个明媒正娶的妻子，现在又在外面养了一个女人，这对多数男人来讲并不稀奇。可惜，苏仪是南风的苏太傅。
　　她对娘心中有愧，便把我领回了苏府。我第一次见到苏无霜的时候，她正在后院里玩泥巴，笑得没心没肺。她见苏太傅回来，连忙把泥土踏平，然后，藏起她肮脏的小手，甜甜地叫了一声：“爹，你回来的啊。”
　　苏太傅将我安排到了苏无霜对面的厢房，对此，我并没有什么意见。因为，我也没有权利发表任何意见，苏太傅很专制。
　　我总是可以听见他教训着苏无霜，“竖子无谋！”但，每逢我出现在他们的面前，他就停止了怒骂。
　　我想就是因为这样，苏无霜才喜欢缠着我。我并不喜欢被她缠着，就像一条小尾巴，想甩也甩不掉。不过，后来也就渐渐习惯了。
　　苏无霜的母亲，可就是那位被苏太傅明媒正娶的妻子，久卧病榻。她的眼神告诉我，她讨厌见到我。所以，直到她死去，我也只见过她一面。我想专情的人必定对别人绝情。
　　苏太傅在他妻子的日常用药里下慢性毒药的事，我是知道的。我并不需要他跟我解释，但他还是说了。他说：“她的日子本来就没多久了，我只是希望她不要再受着这样的痛楚了。”
　　我不知道别人会怎样看待这件事。但，依我之见，苏太傅的做法相当可笑，他怎么能随随便便就去决定一个人生命的长短呢。我没有把这话说给他听，因为，这个家并不属于我。
　　十八岁生日那天，苏无霜红着脸颊，将她母亲赠给她的流云配交到了我手里。她的原话是：“珏哥哥，这东西太宝贵了，我怕弄丢，你先帮我保管着吧。”其实，我知道她并不是这个意思，但还是接受了。然后，苏无霜就欣喜若狂地跑走了。
　　其实，她虽然表面看起来离经叛道了一点，但到底是个女子。也到底是苏太傅调教出来的。
　　我记得她跟着我一起去上学堂的时候，总是从上课开始一直睡到下课。有时，苏太傅看不过去了，就拿着竹鞭敲打她的桌子，直到她假装睡眼惺忪地醒过来。
　　一般，她都会先茫然地望望四周，再把目光投向苏太傅。有次，她好像真的睡着了，苏太傅叫她起来时，她发了一通起床气，叫嚷着，“谁这么烦人，小红咬他。”小红是邻居家养的一只狼狗，一有人经过就拼命地吠叫。然后，苏太傅便罚她抄写了三百遍《苏氏家法》。
　　虽然，苏无霜次次上课都睡了过去，但她的课业依旧没有落下丝毫。
　　其实，我从来都是羡慕她的，因为她总是那般无忧无虑。不像我，被很多俗世的事情困扰着。所以，她跟我讲明心意的时候，我拒绝了她。
　　因为，我们不适合。
　　我把流云配交还给她时，她一脸的苍白，颤抖着手，不想去接。她拼命忍着即将掉下来的眼泪，终究没在我面前落下一滴。我离开了苏府，苏太傅问过我为什么。我答复他：“因为一切都让人觉得压抑。”除了苏无霜。
　　真正想着要离开苏府，是因为那里没有我想要走的路。苏太傅是个文官，我不想将来继承他的衣钵，做一个腐朽的文人。我更喜欢征战沙场，那里让我的心获得自由，让我的自尊得到应有的尊重。
　　最终，我选择投靠到凌云侯的门下，因为我知道安远侯的儿子——叶岚讨厌我。至于他为什么讨厌我，那是因为他喜欢苏无霜，而苏无霜却喜欢了我。
　　在征战的两年中，我碰到了很多北秦人。自然而然，听到了许多南风人不知道的秘密。
　　叶岚就是北秦七皇子的事，我没有确凿的证据，也只是捕风捉影地推断出了一些，但不敢妄信。
　　两年的征战，赢来了将军这个称号。说心里不高兴，那全是骗人的。谁不想着有朝一日能出人头地，特别是像我这样出身卑微的人。
　　苏无霜报名参加军事大赛，这事让我很为难。我知道自己终究是对不起她，但感情这档子事向来是讲不清对与错的。我想，我或许可以通过帮她夺得军师大赛的桂冠，来抵消自己心中的愧疚感。
　　后来才知道，她对此根本就是不屑一顾。我再次问她索要流云配，她对着我一阵冷嘲热讽，话语很是难听。后来她因为一时赌气将流云配塞给了一旁的叶岚。
　　我冷言警告她，她将来会为这样莽撞的行为后悔。事实上，我并不清楚，她是否会后悔。
　　叶岚终于出征北秦了，我想派人去监察他。但苦于身边没有深信的人，最终，蕙鸢自告奋勇地接受了这个任务。我对她很感激，但我依旧给不了她所想要的那种爱情。那样的爱情，我不懂。
　　蕙鸢回来时，像是遭受了极大的痛楚。她苍白着一张面孔，眼眶深陷，有些神思不安。
　　她抱着我哭了一晚，才断断续续地告诉我在南风边疆所发生地一切。她说：“苏无霜坠入悬崖了，生死未卜。叶岚，也受了重伤，被人救走了。”
　　苏无霜在我的人生里，也可不可谓不重要。听到这个噩耗，我承认自己还是有些心疼。我想苏太傅不久也将知道这件事，就提前去拜访他。
　　我在庭院里找到了苏太傅，他正一个人饮着酒，间歇地吟诵着一些诗句。他看到我站在他眼前，抬起了头。我突然对他很同情，一个人，忙碌了大半生，却依旧什么都没有抓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