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常录》遥弋

4、Part3

　　冬日的水，刺骨的凉，青若在下坠的过程中，水从四面八方涌过来，溢入口鼻，漫过眉眼。她紧紧的阖上睛，享受生命中最后一次凄楚，肺里撕裂般疼痛，痛到极致，脑中忽而白芒一片，所有痛苦也就随之消失。

　　再睁开眼，就发现自己还处于石井之中，水在身体里进进出出，再没有一丝不适。不仅如此，长年漆黑的世界，也闪过点点微光，等到完全适应，竟然能看清井底的青苔和淤泥。她还来不及多看一眼，头上就传来一股上拉的力道，浑身一颤，轻飘飘的飞出了井口。

　　这才站稳，就看见一群下人杂役，一脸惊恐的围在井前，有几个平日里和她相熟的丫头，已经捏着帕子掩面而泣，从她们身旁经过，她们也视若无睹。她好奇起来，用手轻轻触碰她们，手竟然凭空穿了过去，她不禁好笑。

　　「原来我死了」

　　「噗..」

　　她转过头，寻着笑声的方向看过去。一黑衣男子，翩然立于树下，他抱肩不语，眉目如远山，白发胜雪。微垂的右手上，执了一杆没有线的鱼竿。

　　青若怔怔地盯着他，忽然发现这个人的眸子，不若凡人，竟然是草色浅碧的绿，冰冷而悠远。似乎有种可怕的漩涡想将她吸入，紧紧攫住她。他垂目打量她，明明在笑，眼里却含着莫名深邃的哀伤。半晌，冰冷而魅惑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我来捉你」

　　那个声音，熟悉又陌生，让她微微的颤栗。她猛的醒悟，那分明是来自地府的声音，那是死神催魂的声音。她想退后，极力挣扎着，双脚发软，动弹不得。

　　「你怕我？」

　　她涨红了脸，怯懦的别开视线。面对她的软弱，他哑然，震惊的发现自己笑不出来，腹中还隐隐升起一股怒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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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零落，你这破鱼竿，我使不惯，你还是拿回去吧」

　　语罢就把鱼竿朝她仍过来，她身躯一僵，想躲避，右手却本能的破空一挥，牢牢攥住那杆鱼竿。顿时，前世今生的记忆，一一涌上心头。

　　当她再抬起头时，睫光就变成了妖娆至极的蓝，满头青丝刹时化为雪白。惊恐的眼眸，也眯成两道小小月弯，嘴角呈现出一个夸张的弧度，红颜白发，笑意无边。

　　「你来了」

　　她抱肩，施施然的朝他走来，白衣裹着一身慵懒，发丝用缎带随意缚在脑后，笑的几分缱绻几分肆意。那根通体莹润的鱼竿，就握在右手上，走近后，已缩减到二分之一大小。

　　他从怀里掏出一本蓝皮小册，递到她面前，她讪笑着接过，道一声「多谢」

　　手上鱼竿霎时化为一根八寸玉笔，红墨抹去黑色字迹，阳寿已尽，任你逃到天涯海角，不脱三界，即刻往生。

　　..

　　待到地上的死尸阖了眼，漾在周身的七魄散尽，她才缓缓走到人群中间，蹲下身，食指点在那二夫人眉间，脉轮起，命魂就从二夫人的尸身里飘出来，她咬牙切齿的冲着将军翻了个白眼

　　「没心没肺」

　　零落听及此，望向二夫人的尸身，破碎的衣襟，乌黑的血渍，满脸的不甘。她面上神色不改，眼底却染上一分惬意，凉薄语调，淡淡开口：

　　「阳寿已尽，随我走吧」

　　两位无常押着二夫人的鬼魂，伴着一院斑驳火光消失在将军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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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另一边，火把照亮的将军府，暮行云对着地上的两具女尸，没有表现出半分留恋，衣袖一挥，淡淡吩咐下去

　　「裹上，找地方埋了」

　　一个往日里受过大夫人恩惠的丫头，怯怯的问道：

　　「大夫人呢？」

　　将军的眉微蹙，唇角忽而浮现出一抹冷笑

　　「仍去乱葬岗」

　　语罢，挥挥袖，回房补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