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影城堡》阡殁

8、第八章 终结

　　远远地，卡洛尔便一眼望见庄园被月光笼罩而发亮的屋顶，此时宰相与他的侍从正骑着马迅速靠近目的地。
　　“下马，从这里开始步行。”话落，宰相翻身着地，把缰绳绑在一棵不甚粗壮的树干上，侍从亦然。
　　俩人顺着树丛间的小路，快步前行。
　　“阁下，有些不对……”鲁卡停下脚步，闻言卡洛尔回过身：“怎么？”
　　“太安静了，阁下。”
　　“……”卡洛尔再次抬首远望，片刻道：“鲁卡，我想你是对的，森林里太安静了。”自主城区一路走来，越来越接近庄园，因为靠近繁茂的森林，空气本因清爽怡人，可置身在丛林里的两人却感觉越是接近目的地，气氛越是沉闷。卡洛尔展开五指再一收紧，他觉得空气几乎已经凝结成实体被他握在手心里了。
　　“阁下，那我们？”
　　“继续，我们不能停在这里，无论怎样必须确认国王的安全！”说着便迈开步子，还没走上几步又突然被侍从拉了回去：“不阁下，听我说，我去，半小时，如果半小时后我没有回来您就立刻调头回王城。”
　　“鲁卡你……”
　　“阁下，是您说我们没有时间可以浪费了，现在不正是这种情况么？”
　　宰相注视着自己忠诚的部下心中一时哽噎，他没有料想到躲在暗处的敌人居然提前动手。之前布兰•穆塔混淆视听的做法证明，阴谋尚未完成，他们还需要时间。而现在唯一能够解释的就是——他们害怕自己丑陋的嘴脸将被暴露在阳光之下，迫不及待的要实施罪恶行进了！
　　“好的，鲁卡，”宰相最终无奈同意了这项计划：“希望你能按时归来，真神保佑。”侍从行礼后转身没入丛林深处。

　　卡洛尔只身一人，又开始了等待，沉重的空气包裹住他修健的躯体，寂静无声的树丛中他甚至感觉如有实质的空气在挤压自己的灵魂，它们想把他挤出去，然后取而代之——
　　“唔……”卡洛尔张口咬破自己左手手背，鲜血自伤口处冒了出来，他不断告诫自己要保持理智和冷静。如果大祭司已经遇害，那面对黑袍他们还有什么可依仗的？
　　我，只有我了，帝国杀人无数，冷血无情的宰相心想。布兰•穆塔无非是想除掉戈德里克伺机上位，但目前他没有机会让国王光明正大的死去，所以找来了可憎的黑袍法师——那些早已被驱逐的生活在黑暗里的可怜又可恨的家伙。只要没人发现，事后完全可以把国王的死设计成是被排挤的可怜人为了复仇而做下的不可原谅的恶行。如此，有了一个合理的借口，国王和王后又膝下无子，布兰•穆塔将会以何种理由入朝也就明朗了。
　　在大贵族中也不会有人对国王的死抱有多少同情，他们对所谓的真相可不感兴趣，到是对打破平衡相当有兴趣……当然，这一切都是建立在戈德里克和我都已死去，是的，除非我死，卡洛尔吐出一口浊气，轻轻喘息。

　　时间很快就过去了，卡洛尔最后向部下离开的地方望了一眼，然后头也不回的往相反的方向狂奔而去。

　　王城——诺兰郡

　　“波旺上尉！挑四个有用的伙计出来，有任务！”
　　“宰相阁下您怎么会……”宰相一般是不会亲临守备所的。
　　“好了，现在没时间说废话，带了人立刻出发，一会我们面对的敌人是黑袍法师，告诉兄弟们要有所准备！” 人不能多，多了反而不好控制，卡洛尔相信布兰•穆塔为了保密，必然不会有多少同党，他可是为了不留把柄连亲生妹妹都软禁起来的人物。

　　卡洛尔，波旺上尉和四名王城守卫军的尖兵，绕过平时巡查兵既定的路线，沿着冰冷的城墙朝着王后寝殿前进。
　　进入外庭时，迎接他们的是一片静谧：“阁下，这——”波旺觉得自己或许正在经历一场足以颠覆奥利华历史的诡秘事件。
　　“保持警戒，走！”宰相率先穿过前方的议事厅，接着六人踏上了白日里宽敞明亮夜里却阴森可怖的石柱回廊，长长的过道尽头，是石匠用花岗岩耗费心血打造的精巧石阶。如若在平时，可能还会有人夸赞一句“真是巧夺天工”，眼下卡洛尔一行人却是没那个闲情逸致。它们只默默的目送六人的背影，看着他们走向那未知的命运。

　　进入了内庭，两旁烛台火光摇曳，但空气里那种凝重的威压又向卡洛尔扑面而来，这一次更为浓厚，他下意识的将手中握着的长剑又紧了紧，耳边是过度用力而迫使骨节发出的“咔嗒”声。

　　小圆厅右手边就是王后的寝室，这里原本应当是国王与王后共同的住所，但自从两人政见不合，间隙越渐增大后戈德里克便极少宿在这里，久而久之大家都习惯将这里当成是独属于王后的了。
　　“阁下，”波旺轻声叫住正提剑接近把手的卡洛尔：“有动静。”
　　六人随即分开两头紧贴住墙边，卡洛尔正想着里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巨大的杂音便在寝室里突然的响了起来，战士们不为所动，握紧了手中的剑。

　　刺耳的杂音还未消失，一声惨叫又传了出来，是个男人的声音，卡洛尔认为那就是布兰•穆塔！——不能再拖，举起手中的剑，蓄满气力，斩下！瞬时漆过漆的门板上黑色的闪电蜿蜒而起，作势要爬上仍卡在裂缝里的银白剑身，卡洛尔猛一抽，再次用力斩击，随着长剑柔和的白色光亮隐动，闪电的墨色陡然暗了下去，没入门板就像它从未出现过。卡洛尔示意身边的侍卫，他要开门了，这时被长剑斩出的裂缝开始扩大，又是一击，门的右翼轰然倒下。

　　刚刚踏入内室，布兰•穆塔侧身倒地的样子就映入眼帘——这个男人死了，卡洛尔本能的判断，事情完全超出了预想。

　　“当心！”他身后的波旺护了上来，站在宰相身前，挡住来人的视线。
　　“呵呵，原来是客人到了，”说话的人，一如那低哑的嗓音，显的阴沉狠毒，穿着黑色布袍，上半张脸掩在阴影里看不分明：“万分欢迎您宰相阁下。”
　　卡洛尔从波旺身后移出半个身子，从下半张脸孔看来，面前的黑袍理应还很年轻，皮肤苍白光滑。

　　“你究竟想做什么！”卡洛尔的声音抑制不住的尖锐起来。
　　“想做什么？我也很想告诉你呢，”黑袍认真的点头到：“可即使我说了，听的人又不能明白，那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什么是我不能明白的！”
　　“卡洛尔，你真是急性子。”这般语气，仿佛帝国宰相是个不听大人话的坏孩子一般。
　　“法师先生，现在，立刻，停止你要做的事情！”宰相握剑的手抬了抬。
　　“亲爱的卡洛尔，你不觉得自己强人所难么？要知道每个人都有自己想做的事呀。”
　　“人人都有想做的事，但不是事事都能做！”
　　“……我不管，想做的事为什么不能做？只要想做，就去做，我一直是这么活着的。”嘶哑的音节叫人难以消受，却还带着种另人惊悚的童稚：“现在我想要那个！”

　　“？”顺着他的手指，卡洛尔注意到自己身后布兰•穆塔的尸体：“穆塔子爵？”就在众人为此犹疑的瞬间，黑袍迅速窜到他们身后托住尸体，卡洛尔疾步上前一剑劈下。殷红的鲜血喷涌而出，可流出血液的竟不是可恶的黑袍法师，而是他托住挡在身前的尸体，不，是身体！那是奥利华的王后凯特丽丝•穆塔的身体，她还没有死！

　　那一剑没有丝毫保留，此时王后身上的伤口虽不致命，但得不到有效的治疗，失血而死只是时间问题。

　　“放下王后！”波旺再次护住卡洛尔，哪怕一国的王后躺在自己面前鲜血直流，他也仍然镇定自若。法师身后，另外四个王城侍卫形成圆形包围圈，慢慢地逼近。

　　“哈哈——来不及啦，一切都来不及啦！”法师发出恐怖尖利的笑声：“你们以为我要那个愚蠢的布兰？错啦错啦他被我收拾掉了，这只是一个小小的障眼法哈哈哈，你们以为我要带走尸体？也错啦，我只要鲜血，只要鲜血哈哈哈哈哈……”

　　“波旺！去找，这里一定有地下室！”卡洛尔命令刚下，地面便整个颤抖起来：“快！快！你们都去！不要管这里——”
　　接着，他直面依然疯狂发出笑声的黑袍法师：“把王后放下，告诉我你究竟做了什么？!”

　　“好吧……卡洛尔，看在你帮助了我的份上，就告诉你吧，”法师停下上气不接下气的厉笑：“我想见见黑暗之神，正好有人愿意出钱出力的帮忙，你说怎么会有这么好的事呢？哦，好的好的，是这样的，总之那个叫布兰的人愿意帮助我，然后我们就在这里的下面建了一座祭坛，对，就是黑暗之神的祭坛啊，有没有办法停止？……没有了，你看，祭品都已经献上，只要再等等我就能见到啦，传说里她是那么的美丽动人那么的……”黑袍法师说的正高兴，被什么东西突然噎住，半天喘不上气来。

　　卡洛尔绕到黑袍身后控制住力道朝对方的背脊敲了下去，“咳——咳咳——哦谢……谢谢你，我好像被什么东西噎到了……”感觉那东西顺着喉管一路——“不，不不，不对，你给我吃了什么？是什么？！”

　　“太阳石。”帝国宰相面无表情的回答。
　　“不，不可能，太阳石早就没了，早就没了！”
　　“现在轮到我说不了，有，谁说没有了呢？”
　　“不可能的，不可能，哦，不不不……”法师的身上开始灼热。
　　“怎么不可能？东郊林外——大法师塔，虽然结界早已随塔楼在战争里被破坏殆尽，所有物件也被小偷难民几乎一扫而空，还听的到么？是几乎！”此时的卡洛尔俨然就是那个传说中冷血无情的铁血魔王，他望着法师浑身直冒青烟，渐渐从内烧灼到外面裸露的皮肤，看他嘶声尖叫，到无声无息的变为一堆灰烬。

　　“阁下！找到了，在这！”波旺在王后卧房里，隔着虚开的门大声叫到。
　　“你说没有办法了？我就阻止给你看看！”回身望见斜躺在地上的王后，她身下一个暗红色的法阵时隐时现……原来如此——

　　卡洛尔让四名波旺挑选的侍卫都在房间里待命，让他们发现不对立即离开去通知城里所有的人及时撤离。
　　自己只带着波旺进入了地下室，地面又是一阵摇晃。长长的石阶过后，沿着方石砌成的狭窄过道，卡洛尔在不时摇动的建筑里稳步前行，当祭坛完整的呈现在两人眼前时，卡洛尔和波旺同时倒抽了一口气——

　　这是一座庞大的造物，祭坛的柱廊气势恢弘，柱廊下的台座上部是雕刻的栩栩如生的高浮雕壁带，视线越过工匠们精心雕琢的台座浮雕，卡洛尔在耸立高悬的主祭台上发现了国王斯图尔特一世，可恶！他看上去已经死了……

　　此时地震更加利害，同时祭坛周围的空气严重序乱，让人开始觉得呼吸困难：“波旺你守在这。”
　　“不！我和您一起上去！”
　　“不可以！这是命令！”
　　“……”
　　“听着伙计，如果实在不行就赶紧离开，最重要的是活下去，这该死的事是我的责任，这些石头，石头上躺着的戈德里克•斯图尔特是我的责任！而不是你的，明白么？”
　　“是，宰相阁下，可——”波旺话还没说完，卡洛尔便已经顶着脱缰野马一般的气流踏着台阶往上登去。

　　缓慢穿过巨大的石柱，他一步一步艰难地靠近祭坛中心，最后停在祭台前，精疲力竭的跪伏下来：“愿上天诸神保佑……”
　　人类的土地上神明的声音已经消失了多久？漫长的创世纪过去后，在时光的长河中，诸神的名字早已远离了他们的子民，我感谢他们将世界归还众生，现在——

　　卡洛尔勉强起身想触碰戈德里克坠在身侧的手。
　　“阁下！”波旺大叫一声
　　他立刻反映过来，用剑撑住身体向右翻滚，躲开了一阵阴风。卡洛尔喘着气努力稳住脚步想要再站立起来，还未及支起身子，危险又再度逼近。那是墨色的鬼影，它们没有实体，却几近不死，是亡灵大军中最唯难缠的一员。幸而卡洛尔手中的宝剑有光系魔法的加持，只是鬼影众多，柔和的白光在重重墨色下竟是显的微不足道起来。

　　“波旺，你怎么样？”冷汗濡湿了发际，手中举剑，尽可能的逼迫鬼影不让它靠近，如此这般已是相当吃力，无法看顾自己的忠诚部下使卡洛尔无法不焦心。
　　“……我没事阁下。”虽然有所停顿，但听依然洪亮的声音他应该真的没事……了无余力的情况下，卡洛尔只能作了这样一个乐观的判断。

　　凝聚起身体里仅有的力气，狠命将剑峰砍向迎面而来的鬼影，他能听到那些早已死去的东西发出刺耳的尖利音调，飘散了，又在远离宝剑光芒的地方重新成形。如果这是普通的鬼影，那它是绝不会接近光明元素的，更何况是一把经过加持的圣剑！但黑暗祭坛的存在混乱了秩序，在这个单独的空间里，法则发生了改变。绝不能失败！怎么能够失败啊！

　　宰相猛地挺直了腰背，那些他不能忘记的责任，使命，亲人，朋友，部下——它们共同支撑起了这幅已是强弩之末的□□。

　　“上天的诸神啊！请回应我的祈求，结束这一切，让安宁再次降临奥利华吧！”卡洛尔双手举剑迎向天空：“我，奥利华的宰相，德姆•卡洛尔愿献出已身血肉，请让已逝之人得以解脱，赐予他们永恒的安息——”

　　震动不休的地面在祷词结束后渐渐止住。

　　“卡洛尔，你想成为奥利华的国王么？”
　　不，不，我对那个位子一点也不感兴趣……
　　“你有两个可爱的孩子呢，他们的母亲也很美丽，你还想见到她么？”
　　不……瑞希已经死了，我不可能再见到她了。
　　“还记得戈德里克要执意称帝的时候么？回到过去吧，这样你就可以改变这一切了。”
　　不可能，时间是无法被修改的。
　　“谁说不能呢？只要扰乱它，撕裂它，就可以找到时间轴。”
　　不可以，不能那么做，一切都会乱掉的，不能……
　　“为什么不能呢？你可以改变所有曾想改变的，想想你爱的女人，想想你朋友因为固执犯下的错误——”
　　不，不，不，不……
　　“哦，卡洛尔，别这么固执，你现在和过去的戈德里克有什么不一样呢？”
　　不，不，不，不，不……
　　“孩子！好好想想！放弃了这样的机会，你将错过的是什么！”

　　“我说不！你没有听到么？！！！”卡洛双手抱头嘶叫出声。长剑落到地上，失去了主人的温暖光亮也暗淡下来。谁，是谁！藏头露尾的有什么意思：“谁在说话！出来！”

　　“你在找我是么？”“波旺”盈盈笑着走到卡洛尔面前：“你很英俊，奥利华的宰相。”
　　“……”卡洛尔松开手臂，胸膛起伏着。他发现波旺的眼睛已不是普通的褐色，那眸色黝黑，暗到发亮：“你是谁！”
　　“你难到不知道么？”
　　“不知道，”他拾起剑重新将它握于手中。
　　“你不用这么防备我。”“波旺”伸手触上剑尖，原本微光闪烁的剑身迅速暗淡沉寂了下去：“你看，这只是个小东西，别那么紧张。”
　　“你到底想做什么？”
　　“想改变这一切就同意我的提议吧，你可以挽回所有的错误，这不是很好么？”

　　“不好，一点也不好！你拿什么保证我回到过去就肯定能够改变这些错误？就算改变了，你又能得到什么好处！？”卡洛尔并不想停下来：“我可不能相信你会做这些毫无意义的事……难到是您闲极无聊么？”

　　“你真是个不听话的孩子……”“波旺”举起手中的剑——
　　“不！住手！”注意到对方要伤害同袍的身体，卡洛尔惊怒交加，想扑上前去身体却连一步都移动不了：“不要伤害他！”
　　“好啊，那你是同意我的提议了么？”
　　“不……我不能……”紧咬牙关，此时此刻才体会到，什么叫做痛不欲生。
　　“啊呀，流血了。”“波旺”朝自己左腿砍了一剑，接着又在左手臂划上一个口子。
　　“停下来，停下来……我求您……”这位杀人如麻的冷血将军，崩溃的嘶哑喊道：“我不能答应你，但是求求您，放过他吧，他是无辜的——”
　　“你也知道，我是不会做丝毫没有益处的事……可现在你看，给我献祭的哈克不在了，那么你肯么？”
　　“不……”刚一回复，又一剑落到了“波旺”左肩上，鲜血顺着伤口蜂拥而下，这位勇敢的战士半边身子都浸在血水里了。
　　“既不答应我的提议，也不愿意继续进行祭祀……你什么都不能给我呀……”

　　“有，”说着卡洛尔匍匐下身体：“我的生命和灵魂。”
　　“不够，远远不够，天真的人类，中断祭祀，要付出的更多，更多！”
　　卡洛尔双手撑地咬牙坚持着，冷汗自双鬓流下，顺着下颚滴落在地上：“奥利华帝国的国运，我献上一国之运势……”
　　“你可知你所胃的一国之运势还余多少么？”
　　对方毫不避讳的嘲讽让帝国宰相狠狠的握紧了拳头，指甲掐入掌肉，鲜血沁出，随着汗液一起漫上祭坛的地面。

　　“给我你的血，把手放到祭台上。”
　　“……”压力开始缓和，卡洛尔慢慢直起身子，用染血的手掌触上面前的石台。
　　“……很好，非常好，人类，我再给你一次机会，将你的世代血脉以及灵魂奉献给黑暗之神塞特•维奥拉——永生永世！我便回应你的祈愿。”

　　“我希望您解放国王和王后的灵魂并离开此地，回到属于您的世界中去。还原一切秩序以及法则……” 卡洛尔昂首：“德姆•卡洛尔愿意为此献上所有——”

作者有话说

　　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