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夜虫语》悠雨见蓝

2、第一夜

　　第一夜夜渡

　　看似平静的江面上，一叶小舟漂浮在上。船上乘着大概四、五个人，在微弱的烛火旁，静静地坐着。旧式的乌蓬船头，站着摆渡人静静地用竹竿撑着船前行。

　　“啊！今天天气真好啊！”不知是谁说了这么一句话，沉默的气氛这才被打破。

　　坐在靠船尾的，是两个年轻男女，看起来像是认识。女的冲船舱外探了探头，一副兴奋的样子：“为什么天上明明有太阳，却还要点个蜡烛不可呢？”

　　“嗯，大概是为晚上准备的吧？”说着身旁的年轻男人探过头去想要吹熄——

　　——“别动！”坐在对面的老和尚起身拦住了他，“这是计算时间的蜡烛，吹灭了就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到对岸了！”

　　“咦？好像是哎！夏江！你看！”年轻女生拉过身边叫夏江的男人，“我们好像到了河中央了，蜡烛也刚好烧到一半。”

　　“真的啊！还好没吹熄！”从他的眼神中透露出宠爱和幸福，“这位大师，谢了啊！”

　　“唉……现在的年轻人啊，善哉善哉。”老和尚，说着坐回了自己的座位上，口中念念有词起来。

　　“开船的师傅！我想回去！可以吗？”正在船尾的两人兴奋地聊起天来的时候，坐在靠近船头的中年妇女突然站起身来。

　　“不可以哦，我必须先把你们送到对岸，然后……”

　　“这位女施主，你有什么要紧事吗？”老和尚打断了船家的话，“一般来说渡船会先送走船上人然后再返回去。”

　　“我突然想起来，再过一会儿我儿子就要放学了，我得去接他。他还小，如果他看不到我，他肯定会又哭又闹，到时候老师又会找我抱怨……我怕……”

　　“是这样啊，可是船已经到了河中央了，你就再等一下嘛，打个电话回家告诉你先生去接一下不就好了？”船尾的女生坐回船舱内，建议道。

　　“我先生，早就……不在了……既然已经到河中央了，再折回去也行吧？反正还没有靠岸，师傅！你就行行好吧！”

　　“女施主，请稍安勿躁，请冷静一点……这也是人家的规矩，你看，蜡烛已经烧了一半了，你就……”

　　“等一下……好像有什么不对？我明明只是上街买个菜而已，为什么会在这里坐船？我记得，早上起来，我送儿子去上学……然后……”

　　“作为家长，为什么不能早点来接孩子啊？我们也是要下班的啊！这位女士，你能不能有点责任感？虽然你家是有点困难，可是拜托亲戚朋友来接一下不就行了吗？幼儿园到时间会关门，万一你不来，孩子那么小出了事怎么办？我们可负不起责任的！”看着面前喋喋不休的老师，再看一眼屋里已经和小朋友们打成一片的儿子，中年妇女沉默了。

　　她点了点头，离开了幼儿园。准备去街上买菜。

　　“哎！大姐，前几天我看到你前夫了！就是那个眼角有颗痣的男人吧？挽着一个漂亮女人来买菜呢。那女人招摇死了！”卖菜的小贩靠过来，跟中年妇女说着，“唉，你也是，干嘛找个那么好看的男人，一看就不是省油的灯……”

　　还没等他说完，中年妇女转身走了。

　　看着空空的菜篮，中年妇女在回家的路上踱着步，眼里泛着泪水，仿佛眨一眨眼睛就要掉下来一样。

　　“喂？”电话响了起来，“丽丽吗？是我！那个不好意思啊，这个月的赡养费我得下个月才能打给你，你知道我挣得也不多，还要应付各种开销，实在周转不过来……下个月，我一定打给你啊！我还有事，先挂了啊！拜拜！”

　　“为什么……”

　　“喂？是潘丽女士吗？”电话又响了起来，“不好意思，公司最近裁员，所以您今天晚上不用来上班了。是这样，您这个月的工资我们过几天还是会打到您的工资卡上，真的是非常不好意思！祝您好运！”

　　“为什么……”

　　“潘丽？你在这里做什么？”和善而稳重的笑容出现在她面前，“买菜吗？”

　　“嗯，是……”她假装揉了揉眼睛，以掩饰泪眼朦胧，“你这是去上班吗？”

　　“呵呵，不是，我今天订婚。”男人笑得很爽朗，一身笔挺的礼服，“要是有空，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我还想说有个认识的人在场，我比较不紧张呢。会场里都是女方的人，怪不自在的……哎？潘丽？你去哪儿？潘丽！”

　　不远的河边有一座桥，桥上经过的行人和车辆并不多，女人站在栏杆边，犹豫着……

　　“所以……我还是跳了吗……”女人掩面而泣，泪水从指缝间滑落。

　　“这么说，这船就是去彼岸的船咯？”年轻男子看了看身边的女友，“不过呢，我们也没什么好留恋的了，那边根本就不适合我们……是吧？”

　　“嗯，要是这样，我也不后悔是你。”

　　“不行！我还不能死！我要回去！”说完中年妇女冲出船舱，一头跳进河里。整船的人吓得冲过去看，之间河面上冒起几个气泡，再无声息……

　　“真傻呀，怎么会自寻短见，阿弥陀佛。”老和尚念着。

　　“说什么！你要跟那个穷酸小子结婚？！不可能，你妈我还没老糊涂到那个份儿上！这桩婚事，没戏！”

　　“如果您不答应，我就死给你看！”

　　“好啊！死啊！你是什么个性，你妈我还不清楚？从小就宠着你，惯着你，养成你这种忘本的性格！我真是白养你了！”

　　“爸爸，你也不同意吗？”

　　“闺女啊……做人，不能光想着自己，虽然以前我总是护着你，可这次，我跟你妈的意见一样，还是算了吧。”

　　“你们怎么这样！我要真死了你们才甘心是不是！？”

　　“那你也要死给我们看啊！老娘倒要看看，我的闺女有没有这骨气！”

　　“夏江，他们不同意……”

　　“没关系，我们偷偷结婚，不让他们知道。你收拾下东西，我们找个新的地方，以后你就安心在家做家庭主妇，我每天打工挣钱养你。将来有了孩子，就送他去最好的学校，接受最好的教育，不让他再像咱们这样受苦。”

　　“嗯……”

　　“警察同志！快抓住他们！那男人，那男人拐走了我女儿！警察同志！就是那小子！快抓住他们啊！”

　　拉着女友，夏江已经慌了神，身后是丈母娘和一帮身穿制服的人的追赶，前方是老丈人和另一伙穿制服的人。

　　站在桥上，他们两个人已经被逼上了绝路。

　　“小雪。”

　　“小江……”

　　“可以吗？”

　　“嗯，只要是和你一起……”

　　河面上泛起偌大的水花，两个人纵身跳了下去，桥上的人看傻了眼，刚才那个彪悍的妇女昏倒在地上……

　　“小江……我们是不是做得太过了？”

　　“你后悔了？”

　　“没……”女人站在船尾，看着平静的河面，男友站在他身旁，搂着她，“只是，我一直觉得，如果能给他们养老送终的话，就好了……”

　　“唉，算了，既然已经……我们就在那边好好生活吧。”

　　“嗯。”女人靠在了男人身上，脸上是满足，“咦？小江，你看水里好像有什么？”

　　平静的水面像是一面镜子，倒映着河岸上焦急的父亲，还有跟着一起寻找着什么的警察们。母亲坐在岸边，痛哭不已……

　　“小雪，我……”话还没说完，之间那年轻女人身体一沉，滚落到了河里，“小雪！！！”随着一声怒吼，年轻男人附身一跳，也钻进了水里，不见了踪影。

　　小船仍然静静地朝对岸飘去，蜡烛已经快要烧尽了。船舱里只剩下老和尚和另一个瘦弱的男孩，他坐在角落，一言不发。

　　“这位施主，请问您也是？”

　　“我不是，我对此生已没有留恋。”男孩坚定的说。

　　“你看，就连刚才的那对情侣都掉进去了，没有留恋恐怕是不可能的吧？”似乎并没有得到答案，老和尚继续追问着。

　　烛光中仿佛能看到有人在走动……

　　“师父，都准备好了。”

　　“禅智啊，以后寺院的事就交给你了……”床上，奄奄一息的老和尚看着身旁一脸淡然的徒弟，似是有些不舍。

　　“师父，您安心去吧……”说着禅智扶起老和尚，将他摆好姿势，出了房间。

　　因为重心不稳，老和尚的身体眼看就要倒下去，却发现自己已经身处一个黑暗而狭窄的空间中，想倒却只能靠在空间的内壁上。

　　“师父终于走了，以后您就是寺院的住持了，大师兄！”

　　“哼！早就该是我的了，这老和尚不开窍，每天晚上找我去听禅，我脱下衣服，他却不领情，说什么佛门中人不可为之。什么玩意儿啊！幸好我提前看了他写的推举信，不然真的要失身给他了。哈哈哈哈。”

　　“不过，这个桶结不结实啊？师父不会半路上从里面掉出来吧？”

　　“放心吧！我已经交代过，要加固，你看桶盖上我让他们钉了两圈钉子呢。”

　　虽然隔着木桶，可老和尚仍然听得很清楚。他轻声叹了口气，闭上了眼睛……

　　蜡烛只剩下个烛芯在桌上借着剩下的蜡随风摇摆着，船头的船家冲里面喊了一声：“到岸了。”

　　两人站起身来，向外走，临走时候老和尚悄悄在那男孩耳边说了句：“生是地狱，死亦是地狱，又有何难？阿弥陀佛……”便自顾自得走到了前面，率先上了岸。

　　出了船舱才发觉已经是夜晚，天上没有繁星点缀，就连月亮也不知消隐在何处。男孩望了望远处的灯火，转身也要踏上岸，却被船夫拦住。

　　“对不起，您好像并不属于这边。”

　　还未等他反应过来，男孩发觉重心不稳，脚下有些飘。看着那船夫从斗笠下露出一抹笑容，他整个人向后仰去，落入平静的河中。

　　“不！我不要回去！不！！！”男孩在水中挣扎着，却觉得身体越来越重，水面上的景物渐渐模糊……

　　活着受尽痛苦折磨，即使努力想要做出点什么，却仍然毫无建树。俯瞰另一个世界，又何尝不是如此？既然这样，在这看似不同的两边又有何区别？活下去又有什么艰难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