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川》冷无痕

2、4-6

　　4.
　　冥府渐渐成了一个迷宫，怎样也找不到出路，却也不知道尽头在何处。
　　银毛的狐狸兜转了半日也不知自己究竟到了何处，又担心自己这样乱跑反而露了踪迹，于是在险险地躲过几次巡逻的鬼差之后，一头扎进了一间屋子里。
　　屋子并不大，却是间干净整洁的厢房，小狐狸有些诧异地府竟然会有如此寻常的房间，抬眼看去，却发现宽大的床上竟盘着一条翠绿色的青蛇。
　　狐狸心下一惊，定睛一看，那蛇似乎并没有发现他的存在。壮着胆子走近些，狐狸发现原来因为地府常年照不到阳光所以显得异常寒冷，而这条蛇因为冷所以……陷入了沉睡。
　　在冥府怎么会有一条颜色如此青翠的蛇呢？看它的样子似乎不像是地府的生物，也没有听雪貂说过他们地府有哪位阎王的灵物是青蛇，而这条蛇的身上竟然还隐隐透露着一丝仙气。
　　小狐狸仔细嗅了嗅，真的是仙气！这么说来，这条蛇是已经修炼成仙的蛇精，那么---------
　　冷酷的神情在他的脸上一闪而逝，隐约记得蛇冬眠的时候似乎对外界的一切没有丝毫的抵抗能力，而且这条蛇被孤零零地丢在此处，说不定被它的主人抛弃了也未尝可知呢。
　　所以……
　　狐狸凝神聚气，将所有的力量集中在自己的爪子上，兽类尖锐的爪子从有着厚厚肉垫的前爪中伸了出来，毫不犹豫地用力划开沉睡中的青蛇的七寸之处。
　　青蛇似乎还来不及从睡眠中苏醒便已被重伤，被剖开的腹部血淋淋地露了出来，一颗鲜红圆润的内丹静静地躺在它的腹中。
　　狐狸伸手将青蛇的内丹生生地从体内抽离，面无表情地吞了下去，内丹的力量瞬间充满了他的身躯，他的灵台一片清明，犹如被醍醐灌顶般倏然顿悟。
　　看不出来这小小的青蛇竟然有着千年道行，这颗内丹真是抵得上十瓶净水！
　　被取走内丹的青蛇力量顿失，痛苦地在床榻上翻滚着，间或发出哀恸的嘶鸣声。
　　可狐狸却冷冷地笑了：“碰到我算你倒霉，你就当是天意如此吧。”
　　说着，手中微微使力，将痛苦不堪的青蛇给撕裂成两半。
　　青蛇睁开眼睛模糊地看了他一眼，眼中似乎有着不解和痛楚，那种哀痛刺伤了狐狸的眼，不及多说，他口中念诀，一团火焰呼啸着朝犹在挣扎的青蛇扑了过去。
　　那是一团三昧真火，得了青蛇千年道行的狐狸已经完全不可同日而语，望着垂死的青蛇，狐狸扯下雪白的窗帐扔在它破败的身上，道：“失了内丹你也活不久了，上路吧。”
　　白纱覆盖上去的一瞬间，青蛇终于停止了它的挣扎，静静地闭上了双眸。
　　狐狸沉默着看了它许久，转身而去。
　　得到了一千年的力量本该已经可以飞升为仙，但狐狸知道自己今日犯下的弥天大罪若是被人知晓，那绝对为上天所不容，轻则永堕地府永世不得超生，重则五雷轰顶灰飞烟灭。
　　狐狸笑了笑，还不够，一千年的力量还不够！他要变得更强，更强！
　　他要那些曾经耻笑他的人全部都匍匐于他的脚下。

　　5.
　　仙隐山顶上有一座华丽无比的宫殿，此刻宫殿内似乎正在举行着盛大的宴会。
　　玉真子方踏入这座奢华的宫殿时便微微地蹙起了眉，强自隐忍着满腹的怒气，勉强听着带着些暧昧淫邪的丝竹之音。
　　虽然此刻殿上全是些美丽的少年与少女们在抚琴起舞，可道行太浅的他们在得道仙人玉真子的眼中，只是一群扭动着腰肢的红毛狐狸而已。
　　玉真子强压下心中的鄙夷，看向横躺在首座上的男子。
　　那男子似乎喝了不少的酒，此刻他正披散着一头及腰的银发，金眸半张，慵懒地横躺在大殿最上首的玉座上看着殿中翩翩起舞的少女们。
　　他的周围还有几名同样美丽妖媚的侍从在忙不迭地喂他新鲜美味的瓜果，男子似乎并没有察觉到大殿上多了一个人，只自顾自地品着美酒佳肴，顺便与嘻嘻笑着的侍从们调笑着。
　　玉真子知道，凭这个人的修为绝不可能察觉不到自己的到来，只不过他是故意忽略自己而已。
　　玉真子冷笑一声，心中暗道：“不过是只得了道的妖精，竟然嚣张到无视我这个上仙的存在，畜生到底是畜生。”
　　就在玉真子腹诽着那人之际，那人似乎感应到他心中所想似的，勉强抬了抬眼皮，朝他站立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后懒散地挥手示意大殿中的歌舞停歇。
　　“哟，什么风把玉真子大仙您给吹到我们这个破地方来了！”
　　玉真子面无表情地说道：“奉天帝玉旨，宣狐王仁王雅治上天庭觐见。”
　　狐王毫无修饰地打了个哈欠道：“我不过区区一只山间野狐，上天庭见天帝做甚？”
　　玉真子道：“狐王三千年修为功德圆满，早该上天庭接受敕封位列仙班了。”
　　狐王笑道：“哦，封了我个什么仙？该不会是弼马温之类的吧？我和那四个蹄的畜生可相处不来。”
　　玉真子强忍下怒气，生硬地回道：“天帝口谕，狐王绝世修为，一统妖界，实乃三界之福，天帝命小仙来接狐王前往云霄殿接受册封，天帝陛下封您为大将军，会让您掌管十万天兵天将，请狐王即刻起身与小仙回天界复命。”
　　那狐王名为仁王雅治，本是仙隐山一只妖狐，修练了三千年已是妖界第一高手，不仅是狐族，就连其他的兽族也为他所慑，尊他为王，千万年来，这仁王雅治是唯一一个统领了妖界的人，天帝忌惮他的力量，曾经明里暗里派过手下仙人下去除妖，可每每都铩羽而归，天帝明白要覆灭仁王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做到，于是转而拉拢，便封了这么个大大的官衔给他。
　　要知道统领十万天兵天将可是无上尊荣，那几乎是天界一半的兵力，天帝几乎是将大半个天界都交予了仁王，玉真子作为天帝亲信并不能理解为何天帝会惧怕一只妖精，更无法忍受这只目中无人的银毛畜生摇身一变，成为比他们这些上仙更为尊贵的天界大将。
　　可天帝的玉旨无人可以违抗，玉真子只得不情不愿地下到仙隐山来请仁王上天庭。
　　仁王吃了一口侍童递来的葡萄，百无聊赖地道：“既是要封我为大将军，怎么不见那十万天兵天将敲锣打鼓迎接本将军？！大仙，你看本将军一点威信也没有，何以在天界立足？这天庭还是不去了吧，我在这里当个小小的狐王余愿足矣，天界的仙位不敢高攀，劳烦大仙你白跑一趟了。”
　　玉真子气得脸色铁青，这狐王的言下之意便是要那十万天兵天将为他开路，风风光光地迎他上天庭，否则他就不干！真是太嚣张了，他究竟有没有把天帝陛下放在眼里！
　　玉真子到底是上仙，哪时受过如此的怠慢，见那狐王始终连正眼都不曾瞧他，只顾着和身边的美貌侍从们嬉戏，玉真子愤而甩袖转身，驾起一片祥云回天宫复命去了。

　　6.
　　待他走后，身边的侍者笑嘻嘻地说道：“王，天界要封您大将军呢，您怎么不要呢？”
　　仁王冷哼一声道：“你道那天帝是个笨蛋？！他会将一半的兵权交到我手中么？他这不过是缓兵之计，他不想放我在他鞭长莫及之处，所以才想哄骗我上了天庭让我放下防备，然后再趁机除去我，那个阴险的老头打的什么如意算盘我早看出来了，他以为我稀罕那什么大将军？我还不如在这仙隐山逍遥快活来得自在呢。”
　　那侍者调笑道：“哎呀，说穿了，王您那是舍不得我们，不如王带我们一起上天界，让我们这些小妖们也开开眼界，看看那所谓的仙境是何等的模样！”
　　仁王捏了一把他的腰骂道：“小骚蹄子，我看你是看上了方才那个仙人，想要借机上天去勾搭几个神仙快活快活是不？！”
　　侍者道：“我还真没尝过神仙的滋味，听说他们身上的仙气可以助我们修炼成仙，若是能与上仙修和合之道，那真是……”说着说着，他眼中竟浮上□□之色。
　　仁王甩了他一巴掌，将他打翻在地上，鄙夷地道：“你少给我丢人现眼，滚下去。”
　　那侍者喏喏地应着，就地一翻，还真变作了一只棕红色的狐狸滚了下去。
　　仁王有些不耐烦地挥退了殿中的众妖，一个人靠坐在玉座上，琥珀色的眼中闪过一丝冷然。
　　他早就知道自己收服了整个妖界，迟早会让天界对他忌惮从而着手对付他，天帝若有足够的把握那就直接对他宣战好了，反正他也已经无聊了很久了。
　　但是，天帝绝不可能在这种时候向他宣战，因为这个自然界从开天辟地以来便存在着一个自然法则，那便是三千年一个轮回，而这种轮回便是要让天帝为之承受，可以说是每一个天帝的一个劫数，所以即使是天帝，最长的寿命也不过是三千年，最后便要下凡历劫，将天帝之位传于继任者，自己则承受起人界的一切灾厄苦难，直至三千年之期圆满。若是三千年内再能修满功德，便可以轮回的方式回到天界作为天帝的继任者继续担当此任，而之前在位的天帝则下凡历劫去，简单来说就犹如凤凰一族的涅槃一般，不断的重生与轮回，但最长的生命仅为三千年。
　　因此，已经不止三千年修为的仁王，可以说在天界已经是无人能敌了，就连这一任快满三千年寿命的天帝，也未必是他的对手。
　　所以天帝唯一可以做的，便是向他妥协。
　　仁王撇了撇嘴，心中冷笑。分明就没有诚意，只派了个随侍的玉真子来，仁王连眼皮都懒得掀一下。
　　轻抚着自己体内蕴含着强大力量的内丹，仁王自嘲地笑了。
　　天地间的生存法则果然是残酷的，弱肉强食是个千古不变的道理，还记得当初弱小的自己受尽了多少欺压与冷落，当自己逐步拥有了强大的力量之后，那些曾经不屑于他的人都为他的力量所臣服，如今就连天帝都不得不向他低头。
　　哈哈哈哈哈，将天地都掌握在手中的感觉真是太好了。
　　狂狷地大笑不止，笑声回荡在偌大的宫殿之内，刺耳不已。
　　仁王忽然觉得有些无趣，成为狐王，成为妖界的王，甚至如果他想成为天界的王也不是不可能的事，可他竟忽然觉得胸口处有些空落落的虚无感，似乎这些征服的快感已经无法令他满足与动容。
　　他不知道自己还想要什么，似乎这天地间已经没有让自己想要去拥有的东西了。
　　懒懒地躺在玉座上，仁王心想，最近真是无聊得紧，不如找个时间将天界攻下来似乎是个不错的游戏，呵呵。
　　这么想着，心情似乎也好转了起来，顺手拿过吃到一半的葡萄，一口吞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