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今生之 伤别离》安倍树

8、第 8 章

　　河水清清清几许。

　　再清的河，也应有两岸杨柳依依，河底水草悠悠。

　　桨轻轻拍打着水面，听在耳朵里，竟是世间最安静的声音。就在那水声的间隔，什么六朝繁华，什么盛鼎之世，刹那间已是千载浮沉。

　　“听说——萨拉家的老大最近迷上了你？”一声轻笑，金发的男子悠闲的剥着葡萄喂到她口中，十指若素，在白绫上微微一捺，便是血迹斑斑。

　　卡嘉莉低下头去，眼里便像水波似的，浮起温柔的神色。

　　“哦？莫不是这次，你也动心了？”金发男子唇角的笑容愈见玩味。

　　卡嘉莉仍然不答话，抬起头来，恶狠狠瞪了男子一眼。

　　“让我来猜猜，什么样的男子能让你动心。”男子又剥了一粒葡萄，鲜红的汁液慢慢顺着手背爬下来，欲滴未滴，看得人好生紧张，他却在最后一秒伸出舌头，极具煽情的轻轻舔去。

　　这一举一动优雅得猫一样的男人。

　　“必是个漂亮、干净、与众不同的好男子。洁身自好，莲花一样出淤泥而不染。我说得可对？”他飞起一双漂亮通透的灰蓝眼眸，眼角眉梢都带着邪气的笑意。

　　“我懒得和你讲。”卡嘉莉转过头去，只顾看着船舱外的清波发愣。

　　“要说那阿斯兰也委实是个异类。”男子轻轻笑道，“虽是个异类，但也并不是什么善男子。打点着从南至北几百家绸缎铺、古董铺、当铺，生意做得极大的，难为他小小年纪竟料理的分毫不差。就连当今圣上的御用料子都从他们家出呢，没点子手段怕也做不来。”

　　自顾自又剥了一粒葡萄，动作缓慢细致。他知道有足够的时间，所以可以有足够的耐心。

　　“喝酒赌博狎妓，无所不能的，却不好这一口，全是个没心没肺的人。先些年头有那起不知天高地厚的浑小子，当着他的面给他没脸，没几日全家就被活活烧死了，你倒说说离奇不离奇。萨拉老儿也是好福气，当年窑子里抱来的儿子竟救了他的命了。要是把那家子交给他们家那草包老二，多半年就给他败了去……”

　　金发男子的声音醇厚悦耳，娓娓道来，带着不甘己事的一点子冷漠，一头流金长发泻于肩上，端的是好神仙人物。

　　卡嘉莉冷笑一声：“有趣有趣，真有趣。”

　　恨恨的反过身来揪住他的领子：“雷，你到底在想什么？！！”

　　被唤作雷的男子也不恼，反手握住那芊芊柔荑，一双如丝媚眼就痴缠了上去：“我只怕你喜欢错了人，伤了心，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

　　“多谢三贝勒担心！”卡嘉莉恨不得给这男人一耳刮子，终究隐忍了下去，“水自在江海，我并未打算掬水饮，何来一场空之说？”

　　雷沉思了半晌，细长手指叩了叩桌子：“你这话，我是不信的。”

　　“随你信不信。说到底，干卿底事。”卡嘉莉桀骜不驯。

　　“又恼了不是？这脾气多早晚能改了呢？”雷轻轻用指尖划着卡嘉莉手背的肌肤，只是笑得奸诈，“好歹疼了你这么些年，你现在倒翅膀硬了，给我犟嘴。看下次尤那那浑小子缠得你没法子了，你还这么横眉竖眼的给我看脸色不看。”

　　卡嘉莉赌气瞪了他一眼，也知道这个人惹不得，不甘不愿冷冷道：“原是你教会我不要天真，难道我还傻得相信有朝一日他会娶我不成？”

　　雷笑得嫣然：“正室自然是不成的，你若真喜欢他，我就叫了那萨拉老儿来，把你说给他儿子做偏房，想来这个脸他还是要给我。”

　　“我要是愿意做小，当年早跟了你！”卡嘉莉气得咬牙切齿。

　　“离了这火坑又跳进那火坑，我疯了不成。若因我让他为难，我竟不是喜欢他而是恨他了。雷，你既要听就给我听好了，我什么也不要他，我只要他喜欢我，干干净净的喜欢我，哪怕这喜欢熬不过三年两载去，只要有那么一刻干干净净的真心，我也就知足了。至于他在外面杀人放火，我管不着也不想管。更何况，未必就是你说的那么着。”

　　“我的喜欢是我一个人的事，和他无关。”

　　一番话说得铿锵有力，再明白不过。

　　雷赞叹不已：“难为你有这个志气。这么说，你还是想着存银子自个儿赎自个儿了？”

　　卡嘉莉正想答话，船头一晃。雷皱了皱眉，有下人进来通报，雷听了一听，看向卡嘉莉笑道：“那小子狗鼻子也够灵的，竟追到这儿来了。”

　　“卡嘉莉~~”一声谄媚的女声，卡嘉莉厌恶得直皱眉。

　　“巧了，没想到在这儿遇上赛兰小爵爷。”雷懒着靠在坐榻上，只微微拱了拱手。

　　紫发的尤那`塞兰往船舱里看得一看，啧啧称奇：“倒像是兄妹似的。”又问身后的人，“你瞧像不像？”

　　尤那使的人和他那主子也有点像，着三不着两的，嘻嘻一笑：“真有点像。”

　　雷和卡嘉莉都是金发，一般的皮肤雪白，乍一看确实有几分相像。细瞧，卡嘉莉肤色白则白矣，却带着红润血色，那头金发也是怒张的阳光般明晃晃的亮眼，雷的肤色却是白瓷里透出一抹子青灰来，头发金得近白，倒像暗淡月光似的。

　　听得这话，雷心下作恼，脸上却不动声色，仍然笑吟吟的问打哪儿来，可吃了没有，又说哪家的画舫好，哪家的戏子好，说了好一会子话。那尤那的心全在卡嘉莉身上，只被个三贝勒缠得没法子，好容易抽了个空拉了卡嘉莉的手：“前些日子让人接你去，你怎么不来？”

　　卡嘉莉冷冷的一甩手：“三贝勒找呢，不是让人回了你吗？”

　　尤那见她这个模样，恨不得赔尽小心说尽软话，碍着雷在，只好勉强笑道：“什么时候三贝勒得闲了，上我那园子喝酒去。我那也有几个绝好的孩子，还没带出门过呢。”

　　“一定一定。”雷懒洋洋应道，一双手便往尤那手背上按了按，“我们这就回去了，不留小爵爷，过些日子再会吧。”

　　尤那磨蹭着，终是没法子，低低附在卡嘉莉耳边说：“过两日我再打发人接你去。”

　　卡嘉莉只是转过头不理他。

　　见得他这个样子，雷心里恼意更甚，看见尤那手下那小子虽低着头，眼光却不规矩的直盯着卡嘉莉脸上瞅，顿时计上心来，一张脸就沉了下来：“好个没规矩的小子，爷的东西也敢偷瞧，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份量，没王法了不是。”转过头就低喝，“来人，给我拉下去剜了他的眼珠子！”

　　一语双关，尤那却只挂念那心爱小厮的性命，全然没听出端倪来。急着拉了雷的袖子央求道：“小子还小呢，不懂事，贝勒爷就饶过他这次吧。”

　　“小爵爷这是帮着下人给我没脸了？”雷不悦的抽出衣袖。

　　“咱们向来斯抬斯敬的，别为了个下人伤了和气。”唇角又泛出一丝艳笑，雷灰蓝的眼睛里满是鄙夷和嘲笑，“回头在我那群奴才里挑一个补上，算是给小爵爷赔罪。只是这一个，我定不饶他。”

　　又附耳过去细声道：“凭他再怎么好，能越过卡嘉莉去？小爵爷可想仔细了。”

　　俗话说色胆包天，尤那咬咬牙：“这是你自己做死，不是爷不救你！”看着小厮被雷的人拖了出去。

　　“我脾气不好，小爵爷多担待了。”

　　见这件事完了，雷笃悠悠端起茶碗。尤那见雷是送客之意，不可再留，又看了卡嘉莉一眼，拱拱手便去了。

　　船舱又恢复了之前的安静祥和。半晌，卡嘉莉没好气道：“我倒不知什么时候变这么娇贵了，被人看一眼就要挖了别人的眼珠子去。”

　　雷不介意的吹吹碗里的茶叶，淡淡道：“我养的猫，原也比有些人尊贵些。”

　　卡嘉莉不理他，扭头又看着荡漾清波，只听得背后极轻的一声笑。

　　“糊涂油蒙了心了，惹到我头上来了。”

　　卡嘉莉知道，尤那要倒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