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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6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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疯人院是一个很好的磨练人耐性的地方,在没有被送到谢谨身边之前我就住在那里。
环境很好,墙皮青黑,四人一间屋,一盏灯孤悬在窗台前,用报纸糊状成一个半圆。每当风起,就有灯影闪烁。住在我上铺的兄弟,真的是个壮汉来着,就会做孤枕难眠的凄凉状在我头顶糊烙饼。
而我对面也是双人床,住着两个面目平常的中年人。很静,目光呆滞,总是一左一右的跟在我身后,不管我是入厕还是洗澡。都常侍我身边。
好在那时候我只是六岁女童的身份,嘴角挂着一泡涎水,双眼是肿的,鼻涕有乌黑的屎垢塞得我说话时总是瓮声瓮气。如果有人唤我,我的第一反应是惊慌的站在原地,屎尿齐溺。
我那时的编号是:126。如此就有好事的人逗我,126,126。他们镇日喊个不停。让我上哪里去找这么多的黄白之物啊。于是总有人因为看不到好戏打我,要么是飞身一脚,要么是横手一劈。我小小的身子,象纸片一样飞出院坝。与我同住的三个人,悄没无声的看着我。
能在静女谷混的都是脸酸心硬的家伙。寻常人等,哪里能捱得下来。我呜呜的哭起来,这是孩童的本能,我断不会因为装疯卖傻就把这一着给忘了。我一直哭着,可是一直也没有人来安慰我。那是疯人院,不管是在雨里还是在泥水地上,我都得自己站起来,一身灰扑扑的肿着头或是脸或是身子,顺着墙根溜到外院的门口对着铁栅栏发呆。
“126,有人会来接你吗?”有人问。
我扭头呆呆的笑着,头发是一团一团的纠结成泥。
一只鸟飞过来,飞到我手心,一下一下的啄。我用手臂圈成一个半圆,慢慢的摸着羽毛哄它。
是古老的莫尔斯电码:等待营救。等待营救。
墙外的人一遍又一遍的对我说。
我很有耐心。任由他们作践。终于熬过黑暗到了谢谨身边。那是我的新身份,如果我适应得好,或许还会有出头之日。象我们这样被豢养的兽,若是没了任务在身,若是对主人没有半分益处。能有什么好下场?
对于这一点,我们都心知肚明。
是的。我们。
象方特西这样的英才,岂肯将宝押在我一个人身上?
我是他最最心爱的女人所出又如何?
时机一到,他一样送我上杀场。
而当年他最看好的其实不是我。如同选秀一样,当年有小子有姑娘齐刷刷站成一排在方特西面前供他挑选。都是几岁的小孩子,最胖最壮的那个也不过只有六岁。算是自制力好的,但也是手里持着糖站在那里逗猫惹狗。
“你叫什么名字?”我问那小子。
“王郑。”小子答得爽快。“我爸姓王,我妈姓郑。所以我叫王郑。”
“你呢?你叫什么?”王郑问的不是我,却是身边另一个男童。
男童眉目清俊,羞涩的抬头应道:“利文华。”
利君。
我们在一起渡过了快乐的一周。不光是我们三个,还有许多人,做游戏,吃东西,半夜拉练,唱歌,还有上课。
人不断的在减少,有些人见过一面之后就再也不见了。
譬如利文华与王郑。
我再见到他们俩是什么时候?
在这个清晨,我坐在餐床前呆呆的想了一阵。
满桌狼籍。
谢谨在吃饭喝足之后早已离开。昨晚她对我吐露心事,商议到凌晨两点也没有个结果出来。见还是不见,无论情郎在与不在。这都不是个问题。
女人,还是无知会活得更痛快。
我快手的收拾好餐桌。和往常一样背上书包锁上房门去补习。
说起来我也算是个强悍的人了。
经历这么多,居然还能这般若无其事。
甚至还有心思观赏美男。
在电梯里,有肌肉男站在我面前秀出清晰的男人优美线条给我看。
还不错,不比我在上一世看到的货色差。瞅瞅这身段,这发电的眼神,这紧绷的手指。我心里有些燥热,说起来论心里年纪我也是熟女一枚。或许是我盯的时间太长了点,帅哥似笑非笑的看了我一眼。臀线完美,双腿修长。他的手肘压在电梯壁上恰成一个弧度。这懒洋洋的美男子风情啊,真是伤不起。帅哥的意思很明显:出大门向右走,和往常一样尽量靠墙。
这条街据说是高级住宅区林立。大早上的,有人晨跑,有人遛狗。有人坐在长椅上盯着一张报纸,也有人行色匆匆为生活奔波。在拐角处,一个女子收势不及,正好将手中的奶茶泼了我怀。
老招数了。但只要有用就好。
在愤怒,无奈种种情绪之后,我顺脚进了一间专卖店的门。
八岁的孩子能穿的当然只有童装。我很快在店员的三言两语之后被打发出门,满脸尴尬之色的站在大街上。
还好口袋里有钱,我抬臂一举,奶茶的汁顺着衣袖滚落,接连被三辆出租车拒载。
没奈何,我只得沿引最后一辆出租车给我的提示过街去搭三号公交线。
座位很宽松。一个穿着曳地长裙的胖女人从我身边走过。
在茂林路下车。
那里是本地最大的商业步行街。
象我这般衣着,还没有走到百货公司门口就被商家拉入店铺,三五分钟后全身上下焕然一新。连内裤都被扔了。而现在,植入我体内的芯片是不起任何作用的。
我捏着瘪瘪的钱包,和所有逃课作乐的学生一样手里握着一只冰坐在台阶上,看小丑扮舞而自己却笑得象个傻子。
脸上俱是寂寞凄惶。
有小孩前来和我说话:“要去看电影吗?”
好啊。
在广场中心的所有小孩,浩浩荡荡的涌进影院。原来他们本就是在等一个开场,是暑假的最新大片。有人趁乱捏住我的手,在黑洞洞的影院里,我穿过一扇窄门,数条甬道,从一条垂满花枝的木廊下走过。
一辆车正停在那里。
有人坐在车内对我喊道:“126。”
这个声音我记得,是37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