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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五章:春眠不觉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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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种自在中,时间刷刷地过,转眼江莲城在这已有个把月了。
人家说白驹过隙,弹指之间,这江莲城都还没看到白驹的影子就已经过了四十多天。这些天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江莲城借着身体受伤的名头,在煮鹤楼一直宅着不出门,一时倒绝了泡妹子的行迹,甚至连妹子主动送上门也拒之不见了。从前最喜欢的小手也不摸了,小腰也不搂了,倒是柳下惠得紧。
因此,江湖中已经纷纷传出煮鹤楼楼主不举的谣言,呕得江莲城暗地里只骂:不举你妹!从来就没有举过好吧!
但是煮鹤楼不仅没有因为江莲城的消沉而隐没,反而因为她的“不举”而再次闻名江湖。人人皆知,宛州梅城有一楼,因为其楼主酷爱烹饪,故而名为“煮鹤楼”自诩焚琴煮鹤之流。如今这个爱烹饪的楼主已经不举了,据说是被老相好容三娘下了药,也有人说是练功所致,总之,真是让广大狼.友表面扼腕叹息内心暗爽不已。
不过,还没过多久,朝廷就下令“鹤为国家级保护动物,严谨捕杀,尤其严谨将鹤打扮成鸡企图蒙骗过关,否则视为蔑视执法吏”,虽然执法吏还没上门喝茶,江莲城已经很没种地将名字改为“翥鹤楼”,因此没少受楼中三位随侍的鄙视。
比如有“君子端方,闻知天下”之美名的闻人玑听了,一边品茶看书,一边摇头叹道:“公子,没节操,没气节。殊不知威武不能屈也?”
而正在激流中扎马步的萧怒则含着冰糖葫芦,口齿不清道:“节操和气节啊,公子是不会在乎的,你只要美色就够了嘛,怒怒最懂你了对不对?”
只有王不见静静试了一口汤匙里的汤羹,面无表情道:“温度正好,公子请用。”
而江莲城面不改色接过羹汤咕噜咕噜喝了,一抹油嘴,厚颜无耻道:“我都不举了,我还要个屁的节操。”
在这不举的岁月里,江莲城得知原装货在江湖中是鼎鼎有名的人物。虽然她本身是一个很怕麻烦的人,但偏偏这个江氏就是一个给人制造麻烦以及解决麻烦的人,再加上她处世诡异,时而放荡不羁时而又唯善从之,在江湖中素有“不世公子”的美名,
并且,在武林中还有一传言:走投无路的亡命人,如果能让翥鹤楼的“不世公子”展颜一笑,那不论他惹了多大的麻烦,树立了多强大的仇家,翥鹤楼都会为其摆平一切,绝无失手。
以江莲城现在总也演不成冰山脸的状态,你让她怎么出门见人?随便一笑被人逮上了咋办?再加上现在江莲城一点武功也不通,并且当初原装货之所以“病危”,正是被人暗算打得内力全失,谁干的都还不知道,想到还有一个人随时要取自己的姓名,就更加不敢随便溜达出门了。
期间,老板毅亲王曾派人来表示关心,对江莲城遇袭一事表示深切的同情与慰问,得知其内力全失后又对歹徒表示强烈的愤怒与谴责。为此毅王派人来看望了三次,来一次谴责一次,但是他愤怒愤怒再愤怒,谴责谴责再谴责——嘿,就是没有要找出谴责对象的意思。
江莲城知道,老板嘛,人给你做到这个面上已经不错了,你丫都内力全失了人没一脚把你踹出门,或者直接灭口给废咯,你就该烧香感谢祖上了。所以,毅王的人来一次,江莲城就写一次自白书,以表忠心:“我将高举着忠义效主的旗帜,坚持‘以效忠毅王为荣’、‘以好吃懒做为耻’的荣耻观,将‘打听与制造话题’的主旨进行到底,坚持‘不使用武力解决问题’的政策,实施贯彻‘一切以毅王的利益为出发点’的方针,全心全意为毅王服务!”
诸如此类,洋洋洒洒,何其感人!老板有没有被感动不知道,他依旧没有分配任何工作给江莲城,但第三次看望慰问后,毅王给煮鹤楼拨发了五百两,美名其曰给江莲城疗伤用。对此闻人玑很是激动,他将木箱里的银锭挨个摸了个遍,饱含泪水地对江莲城道:“公子!你干脆天天写信得了!”
江莲城啃了一口烤鸡,吧唧两口才阴恻恻道:“如果再没有任何业绩,这五百两就是我们最后一次工资。”
众人闻言,一时都严肃起来,纷纷望着江莲城,只见她慢慢吐出鸡骨头,又端起剩下的香酥鸡起身就要走。
“公子,你去哪?”
“哦,我打算写本《泡妞手册》送给毅王。”
毅亲王,江莲城摸了摸下巴,这位老板她还从来没见过真人,也不知人喜欢啥口味。唉,写完《泡妞手册》再写本《美男攻略》吧,万一老板也好BL呢?
江莲城没有见到传说中的毅老板,倒是容三娘来了。
之前,江莲城将原装货之前的莺莺燕燕花花草草都得罪了个精光,还不惜顶着“不举”的名头,就是不想不小心露出破绽来。但是对容三娘,因着原装货对她的感情,江莲城却不能将她拒之门外。
况且容三娘一进门看见江莲城张口第一句就是:“死色胚,老娘来看你了,哟,你还挺健气的嘛,居然没给‘锦丝蛊’折腾死?”
江莲城缩在火炉边正在毫无形象地拨拉烤红薯,听到这一句忽然抬起头来,灰头土脸地望着容三娘,诧异道:“啥?”她胸前的那块“高级自动化制冷器”目前为止仍然没啥感觉,偶尔嫌王不见煮的汤太烫放在胸口冷一冷,不一会就能吃了。
这不挺好的么,有嘛问题呢?
“以回足龙之卵为盅,饲活人之心血三月;饲冰蚕之液三月;置文火慢熏微烤三月;存活者,是为锦丝蛊。以制衣,灿如金,细如线,炫丽非常,然蛊主催动则钻肤而入,顺血脉而上。每苏醒,必食血,喜冷厌热,而催发蚕液之毒,使人如置冰窖。入体三年,人若不死,则为其主,遂可牵出。”
容三娘一边娇滴滴地解释着,一边抽出帕子替江莲城擦去脸上的灰尘,她的动作很轻柔,脸上却是一副嫌弃的神情,道:“怎么,你改投丐帮了?”
江莲城听她这一通话,虽是难懂,但是大概意思她明白了:敢情这货的身体里养着一条高级宠物虫呢,还贴身的,真是好不恶心。当即摸了摸鸡皮疙瘩,笑道:“哪能呢,这紫心红薯蛮好吃的,要不你也来一个?”
容三娘扫了一眼那黑乎乎的爪子里半截红薯,微微抿了抿红唇,拔出酒塞子喝了两口,才低声笑道:“得了,你自个留着吧。我说,那蛊虫在你身体里已经三年,虽是认你为主了,还是早些把它牵出来的好……小王八蛋,你这什么眼神,莫非是不信我?”
“信,怎么不信,”江莲城连忙收回色迷迷地眼光,自己刷刷三两下就把外衣剥了,敞露出有些羸弱的胸肌道:“赶紧牵,牵完了好吃饭了。我先说,姑娘,你少喝一点,待会可别酒后乱性。”
容三娘面上一红,酒囊都送到嘴边了又放下,侧着眼眸,娇嗔道:“死色胚!谁稀罕跟你乱性了?我还得把脉呢,你且不忙宽衣……左右也得等他们出去了吧?”
他们?江莲城回头一看:面无表情的王不见正在飞针缝补衣衫,那寒针嗖嗖在他指下倒是并不突兀,而且速度之奇快令人惊叹;萧怒绕着容三娘带来的糕点打转,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拈起一块,还没放到嘴里呢,结果被江莲城这一看吓得掉了糕点,正撇着嘴角欲哭不哭;而闻人玑则背着手静立在门前,若有所思,一言不发。
“咳……你们先下去吧。”江莲城正想分块糕点哄一哄萧怒,谁知他听了这句眼眶里的泪花瞬间一收,小嘴一咧,捧着糕点盘子转身就跑。
“死色胚,你还真是跟以前一模一样,”容三娘微微一笑,低眉笑道:“当着人什么该藏,什么不该藏,统共没个数,幸亏这三个人也是真心待你的。”
江莲城闻得她身上带来的一脉淡淡冷香,沁人心脾,嘴上却戏谑道:“那么,你呢?”
“真心是什么?你若是知晓了,烦请告诉我一声。”容三娘红菱唇一弯,纤指轻轻搭上江莲城的手腕,清声脆道:“死色胚,你倒也放心我,不怕我当真毒害了你?”
她说得好似打情骂俏,江莲城却知道这事很有可能,以及非常有可能!在这段静养的时间,虽然江莲城足不出户,但是容三娘的各种事迹传闻却一个也没落下,对于这位美人的品行喜好,江莲城已经对熟稔于心。江湖传闻谪仙谷的‘药王三娘’虽然医术奇佳,但人有三好:好演戏、好美酒、好疯癫。
好演戏不必说了,之前江莲城已一览无余;好美酒也不用说了,容三娘刚进门就已经喝上了;而好疯癫,则是说容三娘随性下药:曾有一富商费尽心思、耗去千金才拿到一“归命令”,就为了给他的爱妾滋长乌发,结果药是拿到了,头发也长了,可却是长在了那美妾秀气玲珑的下巴上。富商一觉醒来看到身边的美佳人变成了一美髯公,差点没捶胸顿足把自己给捶死。
想起这一茬事,江莲城摸了摸自己光溜溜的下巴,微微一展折扇遮住面容,淡淡笑道:“既是毒了,那又何妨。”
“那又何妨……你第一次见到我的时候,也是这么说来着。”容三娘空出的另一只玉手拨开酒囊嘴子,连喝了几口,另一只手仍在搭脉听弦,口中轻轻娇笑道:“明明都已经被戳成莲蓬了,人倒仍是心气高。”
——那一日,渔歌唱晚,暮色方浓,湖畔的睡莲开得正好。容三娘和药童乘小舟泛波,正待要归来靠岸,刚才岸上来了一群人四处搜拿,喧闹得紧,容三娘嫌那乌烟瘴气的,索性推辞了上岸时间。反正以她药王弟子的名头,也没人敢来自找没趣。
但偏偏,还真有一个人不怕死地上来了。甚至不知那人是何时上来的,竟一点水声也没有,仿佛不过转眼间,一个着玄色轻衫的少年已伏在船舱中。一身血迹已被湖水洗去,又有玄色衣衫掩着瞧不清伤口,隐隐一股血腥味扑面而来。
“三姑娘,可要救他?”药童拨拉了一下少年的身体,怯怯问道。
彼时的容三娘心高气傲,虽然岸上那群人看着讨厌,这少年也不见得是善类。她抽出鱼竿抛下鱼线,视若无睹道:“他身上有归命令吗?没有就不用管了。要不咱们打个赌,看看是我钓鱼钓得快,还是他死得快。”
她话音普落,只听得一声低低哑笑,那少年竟是醒了,抬起苍白面容,且低声道:“姑娘,这一处钓不到鱼。”
“我说有鱼就是有鱼。”容三娘瞥了那少年一眼,冷冷说罢便不再搭理,谁知这静坐了一会,真是一点鱼的影子都没有,而那少年居然也还活着,只是面色更苍白了几分。
少年找了舒服的一处,兀自靠着,见容三娘撅起了嘴,脸上便有了笑意,只戏谑道:“其实,这里是有鱼的,”顿一顿,又低声笑道:“姑娘怎没瞧见一尾活色生香的红色美人鱼?”
容三娘那日穿的正是红色裙衫,怎不知这少年是在拿自己打趣,当下冷了脸,笑道:“我说这位公子,你伤口统共十七处,其中有两处正中血脉之上,即便你用点穴法抑制了血脉流动,可再不诊治,怕是出不了一个时辰就要死了。你若是聪明,就该少说几句。”
那少年听了却微微一笑,仰起苍白的面容,淡淡道:“那又何妨。”信手一拂船外的婷婷荷蕊,双目清明,竟是一副悠然自得之色:“美人同船,芙蕖盛放,江山如洗,般般入画。江某何其幸运。”
“——后来我见过许多不要脸的人,却没见过哪一个人像你这样,”容三娘叹了口气,笑道:“真真是个死不要脸的……”
她话音未落,忽然就没了声音。江莲城正听得入神,平日容三娘疯疯癫癫,此时说起故事来倒是动人,听容三娘突然不说话了,江莲城当下一奇,撤了扇子睁眼开看。
只见容三娘唇畔的笑意淡了几分,只侧了眼眸轻声道:“死色胚,你这蛊虫已经跟心脉长到一处去了啊,不过也不是没办法……”她的声音陡然放得很轻很柔,笑意甜美地望着江莲城道:“先把奴家娶进门再说。”
外面簌簌鹅雪,容三娘轻轻倚着窗户,眼神温柔似水,将她的酒囊递给江莲城——却顿时有一种横刀跨马的王霸之气不断侧漏。
江莲城震惊而沉默,如果事后在回忆中重播,指不定她也会说:当时那只酒囊离我的只有0.01公分,但是四分之一炷香之后,那酒囊的女主人将会彻底地爱上我,因为我决定说一个谎话。虽然本人生平说了无数的谎话,但是这一个我认为是最完美的……
于是江莲城怔愣了许久以后,真的开口了。
但是开完口以后,江莲城就后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