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梧桐》如斯少年

23、第 23 章

　　苏泽晨的家门口，简晓桐徘徊了很久，还是没有下定决心。这个地方她也曾来过几次，一切都显得那么熟悉。就算人心会突然疏远，建筑却永远包容着那颗即将陌生的心。
　　深呼吸，简晓桐敲开了门。
　　“简小姐？好久不见了，你是……”
　　开门的是个老人，简晓桐认出那是苏泽晨的保姆，由于很久没来了，他似乎不知该用怎样的语气。
　　“哦，我是来找苏泽晨的。”她很久没有这样连名带姓地叫过他了。这样的称呼，有点陌生。
　　“苏先生他不在家，他这几天都没有回家。”
　　不在？简晓桐没有想到是这个结果。之前她已仔细想过应对的办法，想好她要说的每一句话。可现在，她却不知所措了。
　　“那，您知道他住哪儿吗？他昨天还去上班了。”
　　老人笑了，“这我就不知道了。苏先生只是让我每天帮他收拾一下，其余的，他不说，我也不便问。”
　　“那，再见了叔叔。”
　　简晓桐气馁地走下楼。她知道这件事宜早不宜迟，她最好马上就见到他。可是他躲到哪里去了？慌乱中，简晓桐想起了跟他打电话，他一向是24小时不关机的。拿出手机，简晓桐下意识地要拨出那个号码。可是突然，她的手停滞了。
　　她突然发现自己居然已经遗忘了他的号码，他还以为那是她一辈子都忘不了的东西。看来时间是可以摧毁一切的武器，遗忘也是爱情的宿命。不是时间背叛了她，而是她背叛了时间。
　　简晓桐在电话簿里翻找，几遍之后才想起早已将号码删除。他留在她身上的一个影子已经剥落了，可为什么她那么想哭？
　　什么爱你一生一世？真是荒唐！人本就是听天由命随波逐流，却说得那么信誓旦旦，倒好像人可以操控命运似的。
　　不知道他现在在哪里，茫茫人海中找寻一个人犹如大海捞针。简晓桐被裹挟在陌生人的洪流中。她现在疯魔地想着马上找到他，几乎已经忘记了此行的目的。
　　望着天上昏黄的太阳，犹如一个烟头明灭在天空中。不久天就要黑了，那时人间也要亮了。忙碌了一天却一无所获，简晓桐绝望了。
　　她也有想过明天去他公司里找他，可这一刻她想的全都是一定要马上见到他。昨天晚上她一直都是清醒着的，她怕今天晚上回去睡一觉后那股支撑着她的可怜的意志就会消弭殆尽。
　　她突然想到了一个地方，随即下意识地否决了。他现在去那里干什么？她就这样抱着嘲讽的态度坐上了出租车，等到到了那个小区，她抬头，看见房间里闪烁的灯光。
　　他怎么在那里？
　　他果然在那里！
　　她慢慢走上去，郑重地敲了门。
　　开门的是苏泽晨。他穿一件灰色的毛衣，她认出那是她之前帮他挑的。他看着她说：“我知道你会回来的。”
　　简晓桐走进去，将一袋东西放在桌子上。她的手心全是汗，双手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我来是替我弟给你道歉的。他还是个小孩子，什么都不懂，希望你不要跟他一般见识。听说你也受了点轻伤，我准备了些药和水果。我知道你不缺这些东西，可这是我的一点心意，希望你可以收下。”
　　“对不起，我之前并不知道那是你弟弟，否则我也不会叫保安。”
　　“他先动的手，是他的错，我回去会狠狠教训他的。那个，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我先走了。”简晓桐站起身来。
　　“晓桐，我有话要对你说。”
　　简晓桐慢慢坐下。
　　“我已经委托律师，离婚的事，就在最近。”苏泽晨伸出手，握住了她的手，“我和我的家人说了我和你的事。之前你不是一直说要见见他们吗？过几天我带你去。我相信他们也一定会和我一样喜欢你的。”
　　简晓桐想对他说“我们不可能了”，脱口而出的却是，“真的吗？”
　　“是真的。改天我带你去选衣服，要打扮的漂漂亮亮的才好。”苏泽晨的手指摩挲着她的手心。
　　“我不会再相信你了！”简晓桐的眼泪顺着脸颊流下来。
　　“晓桐，我说的是真心的。我母亲一直想抱孙子，我想她一定会很高心见到你的。”
　　“孩子？”简晓桐抬起头看着他。
　　“是，你不是也很喜欢小孩吗？到时候我们生一个，很可爱的孩子。”
　　“你说的是真的？”
　　“晓桐，我会让你成为最美的新娘。”苏泽晨将她的手送到嘴边，“我会给你一个最完美的家。”
　　简晓桐闭上了眼睛，指尖的颤动迅速传遍全身。当她重新睁开眼睛，看到房中的摆设和她离开时一模一样。她仿佛产生了某种错觉，好像自己只是做了一个梦，一个很长很长的梦。等她睁开眼睛，时间似乎回到了她生日的那一个晚上。那天他将这个房子的钥匙交给她，她站在窗前，他抱住了她，轻轻在她耳边呢喃。
　　“我会给你一个最完美的家。”
　　家？
　　她的身上一阵战栗，迅速地将手从他手中抽出。
　　“晓桐，你怎么了？”苏泽林疑惑地问。
　　“没什么。”简晓桐冷笑一声，“我只是突然想到那个我从没见过的女人，我坐在有她一半产权的房子里，身边是她的男人，觉得真的很可笑。”
　　苏泽晨生气地站起来，“晓桐，你为什么总是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不清？”
　　“因为我不可以骗自己。虽然刚才我总是对自己说，就当一切都没发生过，就当我什么都不知道。可是感情不光是感性的，它也需要理性做支撑，否则就是一座空中楼阁，就是虚无！我不可能对过去的一切视而不见。”
　　“可你现在就是在欺骗自己！晓桐，你可不可以抛开那些世俗的成见，问一问你的心到底需要什么？其实感情最重要的就是一份直觉！现在的我看着面前的你，我清楚地认识到你就是我在茫茫人海中寻找的那个，一万年的时间，却让我们两个碰上了，不早一步，不晚一步，你不觉得这是莫大的缘分吗？我相信就在刚才，你一定也是这样认为的！”
　　“其实我们的感情早就不像之前那么纯粹了。”简晓桐笑道，“爱情最大的魔力就在于相信它的伟大，可是很不幸的是，我已经怀疑过了，而你，似乎从来都没有相信过。”
　　简晓桐站起身准备离开，苏泽晨一把握住她的手。“晓桐，我希望你能给我一次机会，也给你自己一次机会。我不想等有一天我们老了，回想起这一天的时候，才突然意识到我们彼此错过了什么！”
　　“抱歉，我这个人从来就是鼠目寸光。我从来不会想以后会不会后悔，我只是希望这一刻没有违背我的心。”简晓桐使劲挣脱开他的手，却发现他的手丝毫没有放松。十指紧扣，两只手紧紧地纠缠在一起。她伸出另一只手，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扳开。每扳动一根手指，他便会紧紧合上另一根手指。
　　地上开出一滴滴水痕，她没意识到那是她的眼泪。她撇过脸，不敢看他的眼睛。她怕她一旦直视着他，就会迷失在那个地方。
　　“苏泽晨，别让我恨你。”
　　手松开了，简晓桐恍惚地看了他一眼，握着她那只手逃出了那里。
　　也许就是把爱情看得太过神圣，所以才不允许被亵渎被扭曲吧。她还爱着他吧？可是这份爱已经不那么纯粹。在前方，她看不到方向。所以，她选择了放弃，这，也算是一种成全吧？
　　回头看一眼，灯光，依然那么亮。窗前的那个黑影，她不敢多看。
　　也许，就算有一天她不爱了，他也是她的一个劫。

　　“姐，我错了，我真知道错了。”
　　“简晓军，你今天怎么这么乖啊？”简晓桐趴在桌子上，笑眯眯地看着他。
　　简晓军被她看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那个，姐，你看这天都黑了。你也忙了一天了，也该累了吧？我给你倒杯水去！”
　　“别忙了，你先过来，告诉我是谁告诉你这件事的？谁让你去打人的？”
　　“没谁！你不在的时候有一次我听祁婶说你的男朋友什么什么的，后来我知道伊雪姐跟你关系好，我就找了她问是怎么回事，可她支支吾吾的什么都不说，后来我就找了肥子哥让他套向远的话，昨天他告诉了我。我特生气，然后我就去……姐，你今天到底一天都去哪儿了？怎么一整天都不见你人影？”
　　“我去他家跟他道歉了。”
　　“什么？姐，你脑袋进水了吧？那个王八蛋那么对你你居然还去跟他道歉？要我说就应该打死那个王八羔子！可你呢？你没毛病吧你？”
　　“简晓军，有你这么跟你姐说话的吗？！”简晓桐一拍桌子站了起来。
　　“姐，我这不是担心你吗？我就是想替你讨回公道！”
　　“你？担心我？你担心我还跟我惹事？你说，你干什么去他公司找他啊？你去就算了，还被人打得鼻青脸肿的！我说你有没有脑子啊？你去之前不能带上家伙啊？不会多叫几个人啊？”
　　简晓军扑哧一声笑了，“姐，我还以为你真跟我生气呢！”
　　简晓桐看见他那一脸的伤，心也软了下来。“我那是跟你开玩笑呢，你可别把我刚才的话当真！总之，打架就是不对的，我的事情我自己能解决！我跟他早就撇清关系了，你现在这么一闹，不是又把我和他搅和在一起了吗？听见了没有？”
　　“听见了！”简晓军不耐烦地说，“可是我要不把他再狠狠教训一顿，我心里就难受！”
　　“就你？还教训别人？要不是祁阳正好碰见了你早就别保安扔出来了！”
　　“那倒是！其实刚开始我站在门外面等着那个男人出来后一脚踹上去他已经趴地上了，虽然后来他也揍了我一拳，可是要不是那些保安的话，我肯定不会输！”说完后他又底气不足地加了一句，“肯定不会输那么惨。”简晓军感激地说：“要不是我哥，我肯定就在医院了！你不知道，刚开始我哥还劝他们放手，可他们就不听，我哥一出手就把他们全撂倒了！太帅了！”
　　“刚开始你不还看不上人家吗？就因为人家帮你挡了一架你的态度就来个180°大逆转？”
　　“也不光是因为这个。”简晓军挠挠头，“之前吧，我老觉得祁阳这个人看着没有一点阳刚之气，总是对别人言听计从的，有时候说他两句他也不还口，长得还有点儿瘦。再加上他又是个开出租的，我就觉得他肯定配不上你。可是他昨天的表现太让我震撼了！后来他把我带到医院包扎，还跟我说不让我告诉你，我就觉得他这个人挺好的，再看看那个男人，倒是很有钱，可他把你当什么了？反而是祁阳，他是真心疼你。姐，我认他做我姐夫了！”
　　“你瞎说什么啊？我跟祁阳不是你想的那样！”这个简晓军，脑子里到底装的是什么？
　　“姐，不用解释，我懂得！”简晓军意味深长地笑着说。
　　“……”简晓桐扶着头无语凝噎——这个简晓军，她真是败给他了！

　　手机铃突然响了，简晓桐正准备去接，简晓军拦住了她。“姐，您忙了一天了，哪能劳烦您动手啊？我去帮你拿！”自己老姐出了这样的事，可为了他还是假装没事人似的，可他还天天给她找罪受，他的心里就别提多难受了。他动手的时候就在心里发誓，他简晓军以后不会让他姐再受一点委屈！
　　“好吧。”简晓桐知道他是个三分钟热度，趁着他在这三分钟之内，能享受一秒是一秒。
　　“姐，好像是伊雪姐给你来的电话。”简晓军把手机递给她。
　　“伊伊？她能有什么事啊？”简晓桐疑惑地接过电话。
　　“喂？晓桐吗？晓桐——”
　　“伊伊，这么晚了，你有什么事吗？”
　　“晓桐，你猜猜我在哪儿？你快猜啊！”还不等她有所反应，伊雪已经公布了答案，“我在医院！”
　　简晓桐被她吓了一跳，“医院？你在医院干什么？伊伊，你没什么事吧？我怎么听着你说话的语气不太对劲，声音总是断断续续的？”
　　“伊伊，我跟你说！”伊雪差点喘不过气来，“我之前不是跟向远发脾气吗？我就跟他说我最近胃口很差不想吃东西浑身没力气，然后他就特别害怕，他就带我来医院了！”
　　“哦，这样啊，你吓死我了！”简晓桐终于喘了口气。
　　“我还没说完呢！”手机对面的伊雪声音又提高了几个分贝，“然后他就带我做检查，在楼上楼下爬来爬去，然后，然后……”
　　“伊伊，你能不能别来个大喘气啊？我的心都快到嗓子眼了！”
　　随即，简晓桐感到一阵震耳欲聋的声音瞬间刺穿她的耳膜。
　　“我，怀，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