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梧桐》如斯少年

15、第 15 章

　　简晓桐坐上车，像往常一样靠在车窗上打盹。
　　“你们姐弟俩可真有意思，一大清早的就起来吵架。”
　　“见笑了，我们从小就这样。”
　　“你这样，挺好。”祁阳没头没尾地来了一句。
　　“啊？什么？”简晓桐有些摸不出头脑。
　　“你看你现在的精神头，前几天我还担心呢，就怕你被那件事拖垮了，没想到你弟一来你立马没事了。早知道当初那么热心干嘛啊？直接把你弟请过来不就得了？”
　　“我那点儿破事儿能比得了我弟重要？他可是我妈的宝贝疙瘩，是我们全家的希望，他要有什么差错，我可担不起！”
　　“其实我看得出，你是真心疼你弟。”
　　“……祁阳，你就没什么事问我吗？”
　　“什么事？”
　　“军子他……怎么会干农民工的活。”
　　“……我对别人家的事情不感兴趣。”
　　“其实之前是我骗你们的，我爸妈根本就不是什么中学老师，他们就是农民，农民的儿子，可不就是天生干农民工的吗？”简晓桐说得很快，快得连她自己都听不清。
　　祁阳沉默了片刻，“其实我早猜出来了。”
　　简晓桐错愕，“你早猜出来了？”她看着祁阳，突然笑起来。“我早该知道的，假的就是假的，永远真不了。你见过多少人啊？像我这样没见过世面的样子你能看不出？我该识相的，你不说是给我留面子，偏偏我还要捅破。祁阳，你之前是不是一直在看我笑话？”
　　祁阳急了，“哎，简晓桐，你这个人怎么这么不是好歹？好赖话分不出？我什么时候成看你笑话的了？简晓桐，你至于吗？多大点儿事儿啊！”
　　简晓桐捂着头，“对不起，祁阳，我最近……你也知道。我不是故意的。之前之所以那么说，希望你别因此瞧不起我。”
　　“我没你那么小气！不过简晓桐，我发现你除了死心眼儿还多了一个毛病——你自卑！我之前就想不通你失恋了为什么要瞒着你最好的朋友伊雪，反而愿意对我说。现在想想，你可能是不愿意让你在乎的人发现你身上任何的污点，哪怕那不是你的原因。”
　　“……祁阳，有没有人跟你说过，随便揣度别人内心的行为很欠扁，你还当着我面说，信不信我真扁你？”
　　“对不起，我之前也没发现我有这方面天赋，关键是我最近发现你和你那个朋友都很有意思。”
　　简晓桐眉间一凝，“怎么说着说着我就牵扯上伊伊了？伊伊怎么又碍着你眼了？”
　　祁阳笑了，“这倒没有，我就是老想不明白，伊雪她等了秦树那么多年，怎么突然就和向远结婚了呢？这转变也太快了吧？”
　　“有什么想不通的？她等秦树那么多年又不是让你看的，她结婚也不是让你想明白的。人家过人自己的日子，还用你在旁边评头论足？合着你是想给她颁个贞节牌坊啊？”简晓桐脸色阴沉，“早知道我就不多嘴把她的事告诉你了。”
　　“你看你，我随便说两句你就生气，比她老公还维护。再说我也没说什么啊？”
　　“对不起啊，我这不是被军子气得？一肚子火气！”
　　“你弟也大了，自己的路自己走，你也别太瞎操心了。还有，你这几天都在忙活什么啊？”
　　“快到冬天了，就想给你织个围巾，反正在车上也干不了别的。”
　　“又是我妈的主意吧？前几天你生着病她还让你教她怎么做鱼。我妈这个人啊，你别老惯着她。”
　　“你们也帮了我很多忙嘛，特别是你。我真要谢谢你。我一个人在外面，其实有时候……我就想，还不如回去呢。”
　　“谢我干嘛？好了到了，好好工作啊。”
　　“你也是。”
　　简晓桐下了车，外面寒气很重，她裹紧了衣服，脖子使劲往衣领里缩。地下凝了薄薄一层霜，祁阳的车子驶过去，留下两道模糊的痕迹，好像永远没有尽头。

　　高跟鞋敲打地面的嗒嗒声清脆迅捷，电脑键盘的按键声细密柔软，一张张文案翻动的哗啦声干脆轻灵。这就是简晓桐每天的生活，她趴在椅子上休息时听到的最多的声音。一个月了，生活又以它强有力的方式压迫她步入正轨。闲暇的时候，简晓桐也会看看窗外高大的梧桐树，那本来顽强的生命力被修剪的挺拔而正统，可简晓桐总觉得少了点什么，和她们那里的梧桐树一点都不一样。
　　晚上简晓桐提着大包小包回到家，好不容易腾出手来开门，等关上门，她才发现简晓军在家，还是和平时一样的姿势。
　　“又在玩游戏啊？我刚才开门你没听见？唉，跟你说话呢！没见你姐手里这么多东西？也不快过来搭把手！”
　　简晓军看了她一眼，才依依不舍地按了暂停，慢吞吞地挪到她面前。等到看清她手里提的东西，简晓军立马变成一滩烂泥瘫倒在床上。“哎呀，姐，你怎么又买这么多方便面啊？天天吃，我都吃了一个月了，在吃就该吐了！”
　　简晓桐把东西放到厨房里，嘴也不停下。“你还好意思说？你姐我中午不会来，下午你又等不及，还不肯自己做饭，你不吃方便面还等着你姐天天请你去外面消费啊？真是的！煮个面条你不会？我怎么有你这么懒的弟弟！”
　　“姐你怎么这么罗嗦啊？唠唠叨叨还没完了是不是？烦不烦啊？你看你现在越来越像我们村门口的大妈了，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到了更年期呢！”简晓军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起来，三两步又挪到了电脑旁。
　　简晓桐走过去就把线给掐了，瞪着眼睛怒视简晓军。简晓军眼看着自己快通关的游戏就这么黄了，一下子从椅子上跳起来。“姐，你干嘛啊？你还让不让人活了？”声音大得连他自己都吓了一跳。
　　本来简晓桐工作了一天回家看到军子一脸懒像就有火气，这下子她更来气了。“简晓军，是我不让你活啊还是你不让我活啊？天天什么都不干就知道蹲在家里不出去，你不是不想上学吗？那你出去找工作啊？你就指着我养活你一辈子是吧？”
　　“谁让你养活一辈子啦？姐，你的观念很有错误，我不出去不代表我什么都没干。算了，我不跟你说了，反正说了你也不懂。”简晓军嘟囔着坐下来开机继续游戏。
　　“我也懒得跟你说！累都累死了，还管你那么多？看来还是祁阳说的对，我就不该瞎操那份儿闲心。”简晓桐脱掉外套摊在床上。
　　简晓军突然从椅子上跳起来，“姐，你跟祁阳到底是什么关系？”
　　“有事儿说事儿，干嘛一惊一乍的呀？”简晓桐支起身子，“祁阳？我跟他还能有什么关系？”
　　简晓军脸上现出难得一见的严肃。“姐，你认真点！你老老实实地回答我，你……是不是喜欢祁阳？”
　　简晓桐纳闷了，“谁跟你说的啊？瞎扯什么啊？”
　　“姐，之前妈催你找个对象是，你说不用替你操心，那意思不是说你已经有男朋友了？可现在呢？男朋友在哪儿呢？我就看见祁阳他妈对你跟对未来儿媳妇似的了。”
　　简晓桐脸色瞬间阴沉下来。“你别瞎猜，我本来就没有什么男朋友！至于祁阳，他跟我不是那种关系。不过他这个人倒是不错。”
　　简晓军粗鲁地把椅子拉过来狠狠地坐下。“先说清楚了，我不喜欢他，你过不了我这关，也别想过妈这关！”
　　简晓桐倒是想逗逗他：“你怎么就不喜欢人家了？这一个月你去人家那儿蹭了多少顿饭？你在厨房支起的弹簧床不是人家的？你讨厌人家？人家还看不起你呢！”
　　简晓军吃瘪了，“笑话，他看不看得起我我又不在乎！关键是姐你啊，上了这么多年学，怎么可能最后就便宜他啦？怎么着也得是个什么公司的老板啊！”
　　简晓桐的脸霎时阴云密布，吓得简晓军说不出话来。“别做梦了！你在这儿好好呆着，我先去洗澡了。”

　　温热的洗澡水从身上一股股留下，简晓桐被浓厚的水蒸气包围着快要窒息。眼前一切都看不清楚，简晓桐身体里的某个地方被扯得生疼。她无奈地笑了笑，看来骗得了别人，骗不了自己，就算勉强糊弄了自己的心，也不可能糊弄自己的身体。
　　擦干身子，简晓桐穿好衣服走出卫生间。军子不在房间，真是稀奇！简晓桐走出去在门口向四周看了看。她当然知道军子丢不了，只是下意识地为他担心。
　　祁阳正准备上楼，就看见简晓桐站在门外四处张望。此时的她头发湿嗒嗒的分成好几缕，发根滴着水，上身的白衬衫松松垮垮。祁阳不知道为什么脸一下子红了，看见简晓桐向这边看过来，总觉得不上去说两句话就不自在。
　　“吃饭了吗？”
　　“还没。”简晓桐心不在焉地搭着话。
　　“哦，那个……”祁阳摸了摸头，“你家里没什么大事吧？”
　　“啊？”简晓桐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一千块钱，是少了点儿。要是有困难你就跟我说，我想办法！”
　　简晓桐看着祁阳，怎么回事，她也猜到了一些。简晓军，他……她怎么有这么个弟弟！眼下不是生气的时候！简晓桐命令自己定下心，深呼吸了几次，终于开口：“祁阳，你跟我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姐，你干嘛呢？怎么不开灯啊？”简晓军瑟瑟缩缩地进来，使劲关好门，感受到了房间内的温暖，他才松活松活身子，把外面的外套脱下。
　　“军子，你刚才去哪儿了？”简晓桐的身体埋在黑暗中，身上的怒气若隐若现。
　　“没干什么啊，就出去转了一会儿，老呆在家里也挺闷的。”简晓军看出了她不高兴，可也想不到自己又哪里惹着她了，可他心里还是不自主地发虚。
　　“军子，你过来，我有话对你说。”简晓桐抱着胳膊，面无表情地说道。
　　“你说吧，我听得见。”简晓军虽然比她高了一头，可潜意识里还是挺怕她像小时候那样揪住他头发猛踹的。
　　“那好，你就站那儿吧。”简晓桐很怕自己忍不住冲上去对他一顿胖揍，“我问你，咱妈什么时候生病了？”
　　“生病？怎么回事？姐，你听谁说的？是不是祁阳告诉你的？”
　　“啪！”简晓桐把手边的书一把扔到地上，“简晓军，还反了你了！这就是你说的讨厌？你讨厌人家还跟人家借钱？还咒妈生病？你白长这么大了！就学了个这些?简晓军，我现在不想见你，你他妈的给我滚！”
　　“姐!我跟你说，根本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不是拿那个钱乱花了，我是去投资了！姐，说实话，以前我挺崇拜你的，可现在我觉得像你这样辛辛苦苦挣钱是最次的方法，用钱挣钱那才是上等方法。我要像你这样，那什么时候才能挣大钱啊？什么时候才能出人头地啊？”
　　听他这么说，简晓桐的气也消了一半。“那你说说，你到底是怎么高档次地挣钱的呀？”
　　简晓军慢吞吞地找了个离她远点儿的凳子坐下，低着头抠着指甲。“投资……得慢慢来，这是个长远的计划，你必须有长远的眼光，还要有高屋建瓴的远大志向……不急于一时。”
　　简晓桐急了，“转移话题？在你老姐面前还来这一套？还不给我老实交代！”
　　简晓军知道他瞒不住了，“姐，我拿那些钱……去炒股了。”
　　“哦——”简晓桐忍住怒气，“那你挣了多少钱啊？”
　　“……姐，我说了，投资，得慢慢来……”
　　“说那么多废话干什么？你直接说被套牢了不就得了？”简晓桐腾地从椅子上跳起来，“简晓军，你可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我还不知道你什么人？要是挣钱了你能不告诉我？打从你说第一个字起我就知道那一千块钱算是彻底打了水漂了。简晓军，你姐辛辛苦苦在外面挣钱也没想着你多心疼，可你能不能不败家啊！”
　　“姐，你什么意思？谁败家啦！一千块钱……这也是一种投资！再说了一千块钱算什么？不就是一条裙子的价钱吗？作为一个未来的成功人士，如果你对这些小钱斤斤计较，那你永远都不可能挣到大钱！”
　　“什么小钱？哦，简晓军，我有眼不识泰山，没看出你原来是有钱人家的少爷啊，家里仆人管家一大堆啊，一千块钱算什么？几百万那还不是银行卡里的数字？一千块钱的裙子？你给我买的啊？”
　　“姐，我也没说什么啊？这就是你不对了啊？你衣柜里那条裙子我在大厦里见过，打了折也下不了一千！那不是你买的，还是哪个大老板送的啊？”
　　简晓桐抄起手里的玻璃杯就准备往他头上敲，简晓军就势赶紧抱住脑袋躲到一旁。简晓桐的手举到一半突然落下，从床上抓起枕头向他砸过去。
　　简晓桐泄了气，去厨房把锅端过来。简晓军没想到她这么快就消气了，赶忙讨好似的快步从厨房里拿出碗筷勺子摆在餐桌上。
　　简晓桐先帮他舀了慢慢一大碗，把刚买的咸菜推到他那边，“慢点吃，小心烫。”
　　“知道了。”简晓军拿起刚热好的馒头，“姐，对不起啊。”他风轻云淡地说。他姐哪次跟他真生气过？
　　简晓桐叹了口气，也给自己舀了一碗。“不怪你，怪你姐。要是我真有了钱，年薪几百万，你还不是想投什么资投什么资？失败了就当买个教训，从头再来嘛。可是咱们家哪有这个机会。”
　　“姐……”
　　“快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