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梧桐》如斯少年

13、第 13 章

　　“小阳，你下去跟晓桐说，就说咱家做了饺子，让她上来吃。你看你这孩子，磨磨唧唧的，让你去你就去啊！”祁婶刚把饺子下锅，手上全是面粉，这一推全粘在祁阳胳膊上了。
　　“妈，您别操那份儿闲心了行不行？人家现在没工夫跟你拉家常！你还说呢？昨天把人家请上来，明知道人家病着，还跟人家唠唠叨叨唠唠叨叨，我听着都烦！你让人家自己清净清净不行？”祁阳一脸的不耐烦，死活不肯下去。
　　“哦，我关心关心邻居还关心出错来了是吧？人家一个人在外面，爸妈也不在身边，人家容易吗？你不知道电视上那些因为感情自杀的女孩多少？你和你爸一样狠心！我的好心也不用你们领！”她拍了拍手上的面粉，解下围裙掸了掸，最后一句话是看着祁叔说的。
　　祁叔又一次无奈地被拉入了战局，这次他倒是没有没有退缩。祁叔一脚把他那大一号跟船似的拖鞋踢出去，“我说你能不能别什么事都掺和上我啊？行行行，你是好心，我们都是白眼狼行了吧？人家才分手你就惦记上了？你好歹等人家小姑娘过去这阵儿再说啊！”
　　“过了这阵儿？你不知道现在的小姑娘都是记吃不记打啊？等她过去这阵儿，那时候肯定又掉坑里了！要不说我们小阳老实呢，他要是会来事儿，现在晓桐肯定是他的啦。”
　　“妈，你能不能别乱点鸳鸯谱啊？什么你的我的他的，我们就是普通朋友，别什么事都往结婚上靠行不行？我保证，我铁定最后给你找个靠谱的儿媳妇行不行？妈您就别瞎掺和这档子事了！”祁阳一边在厨房里切葱一边跟外面搭着话。
　　“什么叫瞎掺和？我是你妈！总之相了那么多次亲，我就没发现一个比晓桐靠谱的！你看人家，名牌大学，外企白领，会做饭，会干家务，会织毛衣，这样的媳妇哪里找啊？我现在越来越觉得当初的眼光好，那八百块的房租值啊。”
　　“妈，您之前怎么说人家来着，说人家不会来事儿，冷飕飕的，还说人家肯定不会心疼人，怎么现在就剩下她的好了？妈您这标准转变的也太快了吧？”
　　“之前是之前！你也会说之前了？之前她是别人的女朋友，可现在不是了！哎我说你这个臭小子怎么老向着你爸啊？我养你这么多年容易吗！”
　　祁阳知道接下来又免不了一顿唠叨，只好识时务地退出战场。他端了一碗饺子下楼，敲了敲简晓桐的门。简晓桐说了声“进来吧”，祁阳一推门就进去了。
　　“我妈包了些饺子，猪肉大葱馅儿的，不忌口吧？”
　　“谢谢了，对了，我好像听见你们上面在吵什么，没事儿吧？其实祁叔祁婶人都挺好的，怎么老是吵架呢？”
　　“能有什么事儿啊？你还不了解我们家？两天一小吵，三天一大吵，吵架就是他们生活下去的原动力。其实我觉得我爸我妈挺幸福的，他们就是太习惯吵架了，有段时间他们迷上了看足球联赛，两边人还没认齐呢，就支持两个队，到头来也不知道自己支持的到底是哪个队，反正啊，就是图个乐！”
　　“你么家太有意思了！”简晓桐“扑哧”一声笑了，她顺手点着了一支烟。
　　祁阳蹙了蹙眉：“你怎么还抽烟？”
　　简晓桐笑了笑：“你要是再过几天见我，没准儿我就变成老烟枪了。”
　　祁阳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他没有这样谈过恋爱，也无法理解那种痛苦，他也知道，无论自己说什么，都无法减轻她心中的伤痛。
　　“晓桐，我看你也好得差不多了，是不是也该去上班了？”
　　“我准备辞职，离开这个地方。”简晓桐又吸了一口烟，现在她拿烟的动作已经非常熟练。
　　祁阳激动地站了起来，“为什么？”
　　“不为什么。”
　　“简晓桐，你太不像之前的你了，我觉得我都不认识你了。”
　　“祁阳，也许你现在看到的才是真正的我，软弱，逃避，让你失望了。”
　　祁阳深吸了一口气，突然听说她要离开，他没想到自己居然这么激动。也许这半年来，他快要把她当成生活中的一部分了吧，每天上下班的时候和她聊聊天，说说一天的事，他却忘了，她只不过是个租客，总有从他生活中消失的一天。有些事情，他总以为是一辈子。就像当兵的那一天，他也没想到有一天他会复员，而且是以那种方式。
　　“对了祁阳，临走之前我送你一份礼物。其实也算不上礼物，你看看就知道了。”简晓桐从抽屉里掏出一双手套，“自己织的，你别嫌弃。”
　　祁阳拿到手上就知道那不是给自己织的。针脚密密的，线头全藏在里面，上面还有菱形的图案，一看就是费了很大心力的，她应该是想先给那个人织的吧？
　　祁阳重新审视着简晓桐。这一个星期以来她的病虽然好得七七八八了，可人也瘦得皮包骨头了，原本不大的眼睛现在也水汪汪的，只可惜是一滩死水。她现在整个人都像是透明的，仿佛只剩下灵魂了。祁阳现在有些能够理解简晓桐的逃避了，走了也好，离开这个伤心地，省得伤口溃烂在心里。
　　祁阳说了声“你趁热吃，凉了就不好吃了”，离开了房间。简晓桐看着桌上的饺子，一点胃口都没有，硬挺挺地躺在了床上。

　　下午三四点钟，房间里已经埋下了一片阴影。几束阳光照进来，房间里细小的灰尘看得清清楚楚，像是空气中游动的小虫。简晓桐懒散地躺在床上，百无聊赖地伸出手来抓。
　　“简晓桐，原来你在啊？”
　　简晓桐顺着声音望去，微微皱了皱眉头，然而一瞬间便抚平了。贝莉珊一身红衣，挎着个深红色挂满金属环的手提包，脚踩着大约一公分的高跟鞋，正站在她面前。贝莉珊从来都是不花浓妆，可她的衣服从来都是红艳艳得，然而一身俗艳的颜色陪在她身上，却永远显得那么合适，仿佛是她把这个颜色称起来了。贝莉珊的打扮，永远是艳丽的理直气壮。
　　“你怎么来了？来了也不敲门？”
　　“我怎么没敲？我敲得你楼上都探出头来了你还让我怎么敲？都不知道你在里面发什么呆？”贝莉珊挑着她的眉毛，几个大步过来坐到她旁边，“哟，你怎么学会抽烟了？长本事了！借我一根啊。”说着就从里面抽出一根自顾自地吸起来。
　　“找我什么事？”
　　“母夜叉说你也休息了快一个星期了，也应该好得差不多了，让我把一些工作给你带过来，你就在家办公吧。看在我们这么多年同事的份儿上我提醒你一句，你还是识时务点儿快点儿好吧，我看母夜叉跟我说这句话的时候脸色可不对，你要是再拖下去，她可真要拿你开刀了。”
　　“她开就开吧，我才不怕呢！她简直就是个周扒皮，资本主义走狗！哦，我还不能生个病啦？她以为我想生病吗？你让他把我开了吧，反正老娘也不想干了！”
　　“哟，简晓桐，没想到你还有这么爷们儿的一面，看你平时不这样啊？说吧，最近到底受什么刺激了？是不是被男人甩了？”
　　“贝莉珊！”
　　“是不是我猜对了？我就对你说嘛，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贝莉珊，我的事跟你没一点关系，你能不能不要在我面前评头论足！”
　　贝莉珊斜着眼睛瞟了她一眼，也没有和她生气，只是笑了笑。“那不说你的事，说说我的事行了吧？”
　　“我不想听。”
　　“我没让你听啊。我只不说是想讲出来罢了。”贝莉珊猛吸一口烟，然后闭上眼，头向后仰，惬意地吐出一串烟圈，“那时候我多大来着？反正也记不清了。那时候哪知道什么是狗屁爱情？就是看着电视剧，看着人家你侬我侬，以为那就是所谓的爱情。然后我还真遇见一个人，就跟演电视似的，他对我好，我对他好，约定一生一世在一起。想想那时候真是可笑，以为约定了就真是一辈子了，我他妈的还为自己感动了。”
　　“后来呢？”
　　“后来？还有什么后来？总之天下乌鸦一般黑，男人没一个好东西！那时候我觉得我真是这世界上最可怜的人了，他怎么都能就这样说不爱就不爱了呢？当时说的那些话都算什么？他到底是不爱我了，还是根本就没爱过我？反正当我看到他和另一个女人在一起的时候，我崩溃了，我发誓，我要报复！”
　　“你对他做了什么？说来听听，我看看有没有什么借鉴的地方。”
　　“那时候小，什么都不懂，所以我用了最烂的办法，自暴自弃。那时候我就是想让他看看，让他看看他把我害得有多惨，以此来折磨他。不过现在想想真是可笑，对于一个不爱你的人，你这样做只会让他庆幸当初离开你离开的早！简晓桐你笑什么？你难道能否认你潜意识里不是这样想的吗？”
　　“你说你的干嘛牵扯我？”
　　“因为看到现在的你就想起了当时的我啊。我第一次抽烟，也是在那个时候。”
　　“我跟你不一样。”
　　“我也没说一样啊？你急着狡辩个什么劲！接着说我那时候，算了，也没什么好说的，反正也是老套路！从那个时候起我就堕落了，深陷泥潭，无可救药。有时候我就想，值得吗？我现在连那个男人长什么样都不记得了，结果差点儿赔上自己一辈子。”
　　“贝莉珊，你说的太过了。虽然我算不上喜欢你，可我从来没看出你哪点儿堕落了。”
　　“简晓桐，你不懂，真正的堕落是从心里开始腐烂的，我现在只剩下一个空壳了。所以说，女人，不要因为任何男人而选择堕落，他们当不起。怎么不说话？”
　　“没什么，我就是想起了我妈以前说过的一句话。人活着本来就够累了，还自己带头糟践自己，下辈子就该转成猪羊！”
　　贝莉珊“扑哧”一声笑了，“你妈说的挺对的，你真该学学你妈。”
　　简晓桐的脸一下子就黑了。幸而贝莉珊只顾着抽烟，根本没有注意她。“简晓桐，今天跟你聊这么多，纯属我一时好心，其实你这个人，我一直都挺讨厌的。”
　　简晓桐掐灭了自己手中的烟头。“贝莉珊，今天听你说了这么多话，纯属意外，其实我以前一直觉得你这个人不怎么样，现在还是。”
　　她们两个相视一笑，也不知道是在笑自己，还是在笑对方。

　　下午简晓桐就去公司报到了，虽然请了一个星期的假，可母夜叉看见她蜡黄的脸，消瘦的身体和干枯的的皮肤，也舍不得骂她了。简晓桐没请过这么长时间假，不知道自己的人缘原来这么好，她一来大家就问寒问暖的，梅语直抱怨她要是再不来自己每天一个电话的问候手机费早晚得用光，看来平时任劳任怨也是有收获的。只是她没想到向远居然不在。
　　“向远他跟你同一天请的假。一个部门里少了两个人，你根本没法想象我们是怎么撑过来的！害得母夜叉更年期差点儿提前！”
　　简晓桐看着梅语翘着二郎腿悠闲地剪着指甲，她还真没法想象她们是怎么撑过来的。
　　“向远请假了？为什么？”说道向远，她这阵子好像确实没见过伊雪。
　　“我怎么知道？”梅语耸耸肩膀，然后奸笑着凑到她耳边，“不过你回来了，我也该解放喽。”
　　简晓桐好笑地看了她一眼，坐下来开始一天的工作。贝莉珊说的对，没有任何理由可以让一个人选择堕落，就算死亡也不行。只要活着一天，就要好好地为自己而活。
　　这一天的工作还真重！简晓桐连上厕所的时间都没有，中午也没时间吃饭，让梅语带回来了一个汉堡就勉强打发了，这一整天忙下来骨头都快散架了，却比她整天窝在家里还有精神头。
　　下班回家，祁阳准点来接她。祁阳说他就知道被她欺负的日子还没完，心里那块石头也就放下了。这才是他认识的简晓桐，看似柔弱却什么也打不到的简晓桐！
　　简晓桐刚回来就看见伊雪站在门口一脸阴沉地看着她。祁阳说了一声“我上去了”，和伊雪交换了个眼神，几步上了楼。简晓桐被她看得心虚，急忙开门把她迎进来。
　　“伊雪，我想死你了，来，亲一个！”简晓桐把嘴凑过去。
　　“你少来！简晓桐，你到底有没有把我当成你最好的朋友？那天你怎么跟我说的？我问你有没有事，你信誓旦旦地向我保证什么事都没有，结果呢？简晓桐，我对你太失望了！”
　　“伊伊，你从哪儿知道的？”
　　“祁阳告诉我的。今天中午我来找你你不在，他告诉了我。你知道当时我怎么想的吗？我一直觉得我是你最好的朋友，什么事都跟你分享，可是你呢？出这么大的事居然不告诉我，我在你心里还不如你一个邻居吗？”
　　“伊雪，我……对不起。”
　　“别跟我说对不起！好朋友不是用来说对不起的，是用来依靠的。”伊雪搂住了简晓桐，“晓桐，你不能对别人说的，都可以对我说，就把我当成另一个你。你还记得那时候我对你说过的话吗？两个人一起哭，心就不那么痛了。”
　　“狗娘养的！”
　　“什么？”
　　“狗娘养的，他就是个狗娘养的。”
　　“对，他就是个狗娘养的！”
　　“伊伊！”简晓桐把头埋在她怀里，“可是我为什么忘不掉那个混蛋！我是不是很贱啊？我跟祁阳说我恨他，可我更恨我自己！因为我知道我还爱着他，我从来都不敢跟别人说，他骗了我，可我还爱着他，我忘不掉他！”
　　“晓桐……”
　　“有时候我就想，要是我能早恋就好了，如果我之前谈过三四场恋爱，现在就不会这么痛苦了吧？伊伊，你说为什么那么多好男人，我怎么就碰上一个混蛋呢？早知道咱们的爱情走的那么辛苦，还不如我们两个在一起呢。”
　　伊雪笑了，“那好啊，要不然我们就在一起吧，让那些臭男人滚一边儿去！反正我可以向你保证，我绝对会一辈子对你好的。”
　　“伊伊，你没事开什么玩笑！我都那么伤心了你就不能安慰安慰我！”
　　“我没开你玩笑，我是认真的！你没见我连行李都搬过来了吗？我来的时候你不在，都让祁阳搬到楼上去了。我是打定主意要和你同居了！简晓桐女士，你愿意生死苦乐永远和我在一起 。爱惜我，尊重我，安慰我，保护我 ，成为我生命中的另一半，简晓桐女士，你愿意这么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