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梧桐》如斯少年

11、第 11 章

　　简晓桐不知道是怎么保持着微笑跟路佳说“再见”的。她走出餐厅，一直喘着粗气，好像大家都在跟她抢空气。她觉得周围的一切全是一团白雾，全都是虚幻的，不真实的，连她自己都是不存在的。她甚至怀疑自己已经死了，要不然身体怎么这么轻飘飘的？
　　她应该恨苏泽晨的，他欺骗了她的感情！可她现在根本恨不起来，反而那么恨路佳：为什么她要告诉她这一切？他都愿意瞒着她，她为什么要告诉她？
　　这样想着想着，她就这样迷迷糊糊回到了公司。
　　“晓桐，你没事吧？”梅语紧张地问。
　　“没事。”简晓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还说没事？你脸都白了！”梅语把手靠上去，“好烫！晓桐你真没事吗？要不要我陪你去医院看一看？”
　　“不用。干嘛没事就往医院跑？我很好，就是工作时间太长，刚才出去吹了会儿风，休息一下就好了。”简晓桐冲她摆摆手，坐下来继续工作。
　　“那……好吧，你也别太累着了。”
　　简晓桐也很纳闷为什么她还能继续坐在这里不停地做表格，输入数据。她现在不是该大哭一场才算正常吗？不是应该马上给苏泽晨打长途电话把他痛骂一顿才对吗？
　　简晓桐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她感觉自己被生生劈成了两个人，一个她因伤心过度而死去了，像一个幽灵一样寄生在那个一团白雾的世界；另一个她按部就班地生活，工作，好像一切都没有发生。
　　简晓桐像往常一样上下班，和梅语开玩笑，听伊雪甜蜜地抱怨向远怎么老是缠着她，像机器人一样有条不紊地生活。然而身体是不会骗人的，她听不得简晓桐的谎话。第二天她就生病了，高烧不退，在医院里输了两天液，吃不了东西，总是吐，胃也疼得厉害。
　　伊雪专门请了假来陪她，还给她买了很多水果，不停地削皮切块喂给她吃。可简晓桐坚持要回去上班，谁也拦不住。她现在很怕停下来，她怕一旦停下来自己会马上散架。她觉得她的身体越来越虚无了。
　　这天简晓桐拖着步子回家，就看见伊雪站在门口。
　　“晓桐，你最近没事吧？”伊雪看出了她最近的反常。
　　“没事，我能有什么事啊？”
　　“晓桐，是不是你家里出什么事了？你告诉我啊！我们不是最好的朋友吗？”伊雪抱住了她的胳膊。
　　简晓桐看着伊雪，鼻子突然一阵发酸，眼眶好像有什么快要涌出来了。可她马上笑着说：“没事，我什么事都没有。”
　　“真的？”
　　“真的。”简晓桐肯定地告诉她。
　　伊雪这才放下心，“那就好，害我担心了这么久！我就不进去了，晚上向远约我了。你呢，要好好保重身体，要不然你那位可要伤心喽。不说了，拜拜！”
　　“拜拜！”简晓桐笑着和她告别。
　　看着伊雪渐渐走远，简晓桐的笑还僵在脸上。她的脸绷得紧紧地，急着在包里找钥匙开门，好像一刻也等不及。钥匙终于找到，简晓桐对了半天的孔才对上，“咔嚓”一声，门被打开。简晓桐慢慢关上门，背靠在冰冷的门上，一点一点向下滑，她使劲掐着自己的胳膊才让自己站稳。她觉得脸上凉凉的，心里一阵害怕，赶忙伸出手去擦，展开手掌，原来什么都没有，她的脸才放松下来。
　　“没事，我什么事都没有。”
　　她重重地在心里重复着这句话。

　　这天夜里简晓桐睡得出奇的好，简直像死人一样。第二天，简晓桐又像往常一样去上班，快要下班的时候，她的手机突然响了。简晓桐紧握着手机，像是要把它嵌在手里。手机一直在响，简晓桐看着上面的名字，无动于衷。
　　“老公”，真是讽刺！
　　“晓桐，怎么不接啊？”梅语提醒她。
　　简晓桐按下绿键，那边响起熟悉的声音。
　　“晓桐，我出差回来了，一会儿我们吃饭去，我让司机在下面等你，晓桐？你在吗？怎么不说话？喂？喂？”
　　“我在。”
　　“晓桐，你没事吧？”
　　简晓桐深吸一口气：“我没事，我会去的。”说完便挂断电话，然后马上找到了手机上电话本里的号码，删掉。
　　一直到很晚简晓桐才下班。等她坐上车，司机张叔欲言又止，可看她这么心不在焉的，也就不好说什么了。简晓桐透过镜子看到一张苍白消瘦的脸，差点下个半死，看了半天也不敢相信那是她自己。她总算明白张叔和同事们看她的眼神这么怪异了。她仔细盯着镜子里的自己，好像撕了那张包在外面的皮，骨头架子就露出来了。
　　她一直以为自己是坚强的，原来没想到连自己都骗不过。
　　车停下来，简晓桐抬头看，原来是那次和向远去的那个地方。她被服务生领过去，看到菜刚上齐，苏泽晨没在，应该是去上厕所了吧？简晓桐胃不好，偏偏她又不爱惜，所以每次都是张叔和她快到的时候给他打个电话，等她来了，才正好是温的，不烧胃。他们两个都是喜欢吃辣的东西的，可他只要和她吃饭就不会点那种刺激胃的菜，省得她眼馋。简晓桐打量了一下满桌子的菜，都是她上次吃的很多的，他都记住了。
　　简晓桐眼睛涩涩的，突然觉得胸口很闷。她脱下外套，突然发现里面的口袋有东西。她好奇地拿出来，发现是一团纸。她将纸拆开抚平，才发现上面有些模糊的字。她才想起来，原来是那天的纸条!他们的第一个夜晚，他留下的纸条，她还把上面的褶皱一一抚平，放在里面的口袋里，紧贴着她的胸口。那时候她还会在没事的时候伸进去摸摸自己的口袋，然后不停地傻笑。原来，已经过了这么长时间了。
　　“在干什么？”苏泽晨突然像往常一样凑到她耳边。她一下子失神了。这场景太熟悉，她怕她一不小心就被蛊惑了，然后忘了她来的目的。
　　“苏泽晨，我有话对你说。”简晓桐摆正了脸，和他保持一定距离。
　　“怎么了？谁惹你生气了？”苏泽晨冲她笑了笑。
　　“苏泽晨，你是不是还没有跟你前妻离婚？”
　　苏泽晨正言道：“谁告诉你这些的？”
　　“说，你到底是不是还没有跟你前妻离婚！”
　　“是。”
　　简晓桐没想到苏泽晨会这么快承认，她还以为他要抵赖什么的。原来他连骗她都懒得骗！
　　“前妻，苏泽晨，她是你哪门子前妻！我算什么？你包的二奶是不是？苏泽晨，你个大混蛋！”简晓桐举起手准备上一巴掌。
　　苏泽晨握住了她的手腕，“晓桐，我和她离婚是迟早的，我不是故意要骗你的！”
　　“苏泽晨，你他妈的是不是就想说我傻啊？死皮赖脸倒贴给你当二奶所以你不要白不要是不是？”
　　“晓桐你可不可以冷静下来！我们好好谈谈……”
　　苏泽晨看着简晓桐举起她的右手，眼睛布满血丝。他下意识地侧着脸，准备挨上这一巴掌。
　　“啪！”
　　苏泽晨惊讶地看着她红红的脸，简晓桐忍着眼泪，好不容易才说出话。
　　“我贱，我傻，我幼稚，我遇人不淑，怪不了别人。苏泽晨，以后咱们一刀两断，我跟你什么关系都没有！”
　　“晓桐，我……”
　　“去你妈的百年好合！”简晓桐想把钻戒拽下来摔了，直接摔在他身上，或是能扔多远扔多远。可是戒指好像长在她手上一样怎么也拔不出来，简晓桐疼得眼泪都快出来了。难道她的身体潜意识里也不想放弃这段感情。
　　“晓桐……”苏泽晨伸出手想把她拉过来抱住。
　　“别碰我！”简晓桐甩开他的手，飞快地向外跑出去。

　　简晓桐眼圈红肿，脸也开始发紫。她不停地向前走，也不管是哪个方向。只是觉得只要不停地向前走，前面就有自己的出路。穿过一条又一条的街道，转过一个又一个的路口，随着人群走过一个又一个的绿灯，直到双腿开始发麻，再也走不动了，她才慢慢停下来。可是只要一停下来她就会想起刚才那一幕，眼睛就会觉得堵得慌。奇怪了，都走了这么长时间的路了，眼泪不是早该变成汗水蒸发掉了吗？怎么还有？
　　简晓桐抬头望着天空，想要逼着眼泪流回去。周围人都看着她，惹得她哈哈大笑，结果看她的人更多了。真奇怪，他们没看见人哭过还是笑过？干嘛像看怪人一样看着她？真是奇怪！
　　“晓桐，你怎么在这儿？你怎么了？”
　　“祁阳？怎么在哪儿都能碰到你啊？你怎么这么阴魂不散啊？”
　　“你到底怎么了？都下雨了你怎么还在这儿傻站着啊？”
　　“我怎么了？我怎么都没怎么！我好着呢！”
　　“好吧好吧，你说没事就没事吧，下雨了，我们进车里躲躲吧。”
　　简晓桐点了点头，跟他上了车。
　　“晓桐，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什么事也没发生！我很好，我很好！”
　　祁阳意识到事情的严重了，“晓桐，你是不是哭了？你真没事吗？”
　　简晓桐拼命抹着脸上的泪水，“谁说我哭了？我没哭我没哭我没哭！祁阳你干嘛？”
　　祁阳把她从车里拖出去，跟她站在瓢泼大雨的人行道上。周围的人都躲雨了，人行道上只有落汤鸡匆匆而过，一边抱怨这突如其来的大雨一边向他们投来怪异的眼光。
　　“祁阳，你干嘛呢？”简晓桐冲着祁阳大声咆哮。
　　祁阳帮她擦着脸上的泪水，说话的声音不大，可她听得清清楚楚。
　　“晓桐，你脸上的都是雨水，都是雨水。”
　　简晓桐只觉得心里的闸门被猛然打开，泪水一下子全都涌出来了。滚烫的泪水和着雨水蜿蜒地从脸上流下去，像是在眼睛生了根，发了芽，不停地疯长。大雨里什么都看不清楚也听不清楚，简晓桐一边哭一边痛骂。
　　“苏泽晨，你这个混蛋！你一个有老婆的人干嘛欺骗我的感情！当初还说什么一见钟情，你哪点儿看出我长得像当二奶的了！你就是笑我傻！送房子，送戒指，我居然就以为你要跟我结婚了！哈哈，想想真是白痴！这明摆着是要包养我啊！还百年好合，谁他妈的要当一辈子二奶！”
　　“晓桐，你挺好的，没人这么想你……”
　　简晓桐一个巴掌甩上去，“苏泽晨，我这辈子没打过别人，你是第一个！欺骗我这样的女人，你无耻！”
　　“好了好了，我无耻行了吧？”祁阳赶紧抓住她，“身体最重要，你已经病了这么久了，别一场雨过后又加重了！这么不爱惜自己，你就那么想英年早逝？”
　　“我死了算了！”简晓桐拼命挣脱祁阳的束缚，声音更加声嘶力竭了。
　　“晓桐，你能不能冷静点？晓桐！你怎么了！醒醒啊晓桐！”
　　简晓桐顿觉眼前一黑，晕死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