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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墙壁白刷刷的，小风扇呼呼地转，沾满铁锈的窗外，知了叫个不停。褐色的桌子对面，一个四十多岁的秃顶大叔摇着手中的蒲扇，手中的笔写个不停。他的左手边，玻璃杯中的水冒着热气，水汽缓缓上升。屋子像是沾了水气的镜子，一切看得模模糊糊。
屋顶的灯光照在简晓桐脸上，半边脸都黄橙橙的，透着股温暖。她梳着个马尾辫，一身黑白套装，袖口处已起了毛边，想来已有了些年岁。简晓桐心里烦躁，不停地看悬在头上的钟，钟摆滴滴答答响个不停，她不自觉叹了口气，顺了顺斜刘海，将手插在皮包里，斜着脑袋，心不在焉地听着对面大叔絮叨，心里盘算着明天要做的工作。
大叔一边唾沫横飞，一边敲着笔。“你们说是不是啊？可不能这样啦，你们说是不是啊？”简晓桐摆弄着她的钥匙串，顺着大叔的停顿点头。她又向着挂钟瞟了一眼，十点多了，再不回去就得开夜车了。她偏着头，百无聊赖地打量着身旁这个二十六七岁的男子。他个子高高的，小平头，有些黑，粗粗的眉毛，硬朗的脸庞，正襟危坐着。他穿件褐色上衣，黑色长裤，脊背渗出的汗已将上衣润湿。
祁阳觉察到简晓桐的目光，也向她看了一眼，尴尬地笑了一下，简晓桐也回以微笑。
门外，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张拿着个掉了漆的大瓷缸，一边喝水，一边瞅着屋内。他们干民警的，一天下来难得清闲，跟个居委会大妈似的。偶尔没事了，浑身就有些不自在。房外，一阵叮铃铃响，一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已将自行车停在院里。
“小刘，有空儿修修你那个破自行车，成天不让人清净！”老张挑起眉头，破嗓子喊了一声。
“晓得啦！”小刘笑着掸了掸身上的灰尘，向屋里看了一眼，摸着头问道，“张阁老，这是……两口子吵架了？”老张是所里年纪最大的，大伙儿都喜欢叫他“张阁老”，老张听着也就习惯了。
虽然是对老张说的，祁阳耳力极好，早听得清清楚楚。他面上放不下，看了简晓桐一眼，见她跟没事人儿似的，才放下心。老张那手肘重重痛了一下小刘的心口，痛得他龇牙咧嘴。“不知道的尽瞎说！”
“得了，就这样吧！”大叔站起来，扶了扶耳朵上挂着的眼睛，简晓桐和祁阳也赶忙站起来。“以后报警前一定要先把事情搞清楚，警察局也不是你们一家开的，你们说是不是啊？”
简晓桐脸上发白，幸而灯光昏暗，看不清楚。她赶忙点了点头，“是是，您说的对，我以后会注意的。”
出了警察局的大门，简晓桐才喘了一口大气。擦了擦脸上的汗，她赶忙掏出手机，十一点了，看来今天是甭想在十二点之前睡觉了。她揉了揉惺忪的眼睛，才适应了外面的灯火通明。这么晚了，看来坐公交是不可能了，咬咬牙，就打一次的吧。简晓桐刚抬起手，就听见身后有人叫她。
“喂，同志，不是，小姐！”
简晓桐回过头，就看见祁阳追了上来，手里拎着她的包。“你的包！”“哦，真是太谢谢了！”简晓桐赶忙接过。她这才仔细看清祁阳，一米八的个子，修长结实，站着就有种气质，她怎么会误会他是小偷呢？
“反正顺路，也不远，我们就结伴儿走回去吧！”祁阳提议道。
好几里地，还不远？看来这位平时一定经常锻炼。简晓桐本来就挺心疼钱，现在他这样提议，自己要是真打车，不是显得太娇气？横竖两个人，说着话就到了。
刚过了几条街，简晓桐就后悔了。她的高跟鞋虽然低，却还是硌得疼，前面这个人又不说话，两个人的孤独，比之一个人更甚，路程无形中被拉长了好几倍。只是现在再打车就更不值当了，简晓桐准备找个话题。毕竟，以后两个人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迟早要熟络。
不过在说话之前，她得先把两人的疙瘩解开。“那个……真对不起，我真不该把你当成小偷的，还拿包敲你脑袋。”简晓桐尴尬地吐了吐舌头，虽然她知道前面那个人看不见。
“是我该说对不起才对！我妈根本就没对我说过她把房子给租出去了，要不也不会有这样的误会不是？”祁阳放缓了脚步，和简晓桐并排而行。想起之前发生的事，简晓桐脸上还是火辣辣的，她还真是把这当成拍电视的了！
挤了半天的公交，简晓桐回到家，全身已经汗津津的，闻着手臂，她忍不住皱紧了眉头，一股汗臭味儿！回到住处一定要好好洗一个热水澡！
想起她住的地方，简晓桐就浑身不舒服。一楼，潮气大，住在里面就像泡在水里似的，又离公司那么远，光坐公交就得一个多钟头，要是赶上大堵车，两个钟头能到都够呛！千挑万选，自己怎么就选了个这样的地方！
想起一年前，她拖着大包小包的行李来到这个地方。带着这这全部身家可不能坐公交，咬咬牙，那是她工作了了三年多第一次打的，看着手上的票子一张张被抽走，她就发誓，不管这房子怎么样，她租定了！
简晓桐攥着中介公司给写的纸条，又看了一遍地址，确认无误后，才轻轻敲了一下门。
“进来吧，门没锁。”里面传来一个高亢的女声，纤细如丝，不过不是丝绸，而是钢丝，透着股力量。简晓桐被吓了一跳，她暗想，工作的这两年里，她什么人没见过啊？再厉害能比得过“母夜叉”？她深深吸了口气，胸中填满了力量。一推门，门就开了。
只是里面坐着的女人却让她有些失望，好像那力量无处发泄。这阿姨白瓷似的皮肤，虽然保养得当，明眼人还是能一眼看出她的年龄，毕竟眼睛里的岁月不是白经历的。她身上的红色呢子大衣将身体包的紧紧地，几乎快要撑开。看见简晓桐进来，她马上放下手中打了一半的袖子站起来，全身的肉也跟着晃了一下。
“小姑娘，快过来快过来，你是不是来租房子的啊？”她笑眯着眼，一头黄色卷发，白瓷的脸，透着慈祥。
“我都二十五了，还小姑娘呢！阿姨可真会开玩笑！其实阿姨才看着年轻呢！”简晓桐冲她笑了笑，“阿姨，咱们快点儿去看房子，我那一大堆行李还堆在门口呢。”面前这位有可能就是自己未来的房东，她可要先搞好关系，一会儿商量价钱时也有个准头。
“唉，你这孩子，还不快拿进来？以后楼上楼下的，跟阿姨客气个什么劲儿！以后就叫我祁婶，街坊邻居都这样叫！”
楼上楼下？这个祁婶还真是跳跃性思维。简晓桐心中充满警惕，这房子都没看呢，自己可不能被她带到沟里去！她心里暗暗告诫，一会儿不管她多热情，都要死咬着房价不松口！那一分分可都是从她指缝里抠出来的。
祁婶看了一眼门外一堆行李，突然冲着里屋喊了一声，声音高亢洪亮，几乎把她吓了一跳，“老头子，快出来，帮忙拎下行李！”
“知道了！大清早就开始鬼吼鬼叫！”半晌，从卧室走出祁婶的丈夫，他戴副眼镜，极老的款式，身上披件灰格子大衣，脚上拖着个棉布拖鞋。手中还拿着份报纸。
“看看看，我叫你看！”祁婶一把夺过他手上的报纸，阴沉着脸，转过身来，又是一张笑脸，“这是我老头子，你叫他祁叔就行了！”说完又冲向祁叔，仍是阴沉着一张脸，“还不快点帮孩子把行李搬进来！”
祁叔这次倒没说什么，开始一包包往屋内搬，简晓桐实在是有些“受宠若惊”，她赶忙结果祁叔手中的行李：“祁叔，我自己来吧。”
简晓桐将行李归拢到墙根，祁婶过来招呼：“都弄好啦？那咱们去看房子吧。”
祁婶将门打开，一股樟脑丸味儿扑面而来，呛得简晓桐直打喷嚏。进入房间，虽然不大，也算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简晓桐还是挺满意的，毕竟已换过三四个房东，房子也看了几十个，简晓桐也不敢抱太大希望了。好房子是有，但那不是给她这种月薪四千的人住的，价格低的房子呢？价钱摆在那儿，你还能有什么挑头？
“本来我们一家三口住着两个老房子，这不是拆迁吗？就分下来两套房子。当时我就埋怨，都说金三银四，凭什么我们就得分到一楼二楼啊？也是我老头子太不争气，老实说什么，就这样吧，凑和着吧。要是没他拉我后腿，我非要个好房子不可！”
“干嘛呀？我一进来就听见你编排我，这么点一事儿，你用得着说我这么些年吗？”祁叔走进来，拿了块布将家具上的灰尘略微擦了擦，那些桌椅看上去已经有了些年头。
“厕所在里面，厨房在你左手边，这边再给你摆张床……哎，别开那扇门！”
简晓桐已经将房门打来，那股樟脑味儿更加浓厚，原来都是从这里散放出来的。房间里摆满了大大小小的东西，带着绿色铜锈的滚边的小木匣子，几把藤椅，小学课本，还有些不知几辈子前留下的东西，全都挤在这个小屋内，真是“屋不可貌相”，想不到这小小一间房，竟然有如此大的“海量”！
祁婶忙上前解释：“以前我们家原本有个小阁楼，这些个东西全放在里头，现在搬家了，没地方搁，就全堆到这里来了。本来是留给我儿子结婚用的，他不是不在家吗？我们两口子一寻思，这房子空着也是空着，干脆先租出去几年。”
“我都说了，这些没用的东西都给扔了吧，你还舍不得？你说你留着这么些个玩意儿干什么？”祁叔还想插嘴，却被祁婶锋利的眼神吓住了，赶忙憋回去。
“这房间这么小，怎么住得下人呢？”简晓桐挑起了眉毛，心里却已有了底。这个情况，价钱就好谈了。
“看你说的，那学生公寓不是更小？一个房间住好几个人。我这可是单间，你们白领也方便不是？”
“那等你儿子回来了我不就得搬走了？那时候我再去哪找房子啊？”简晓桐拿出杀手锏。
“我儿子在外地当兵，哪有那么快回来啊？再说了，这房租给你要的也不高啊？”
接下来是一番昏天暗地的讨价还价，短短几分钟，简晓桐已对面前这位祁婶青眼相看。这老太五十几年的历练，浑身是心眼，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一番厮杀，简晓桐已溃不成军。最后迷迷糊糊拍板定案，一个月一千，除了水费，一概不管。
接下来就是签合同，一式两份，简晓桐看着上面密密麻麻的条款，杀了她的心都有。
简晓桐这才感叹，敢情是自己看走了眼，原来是个老手。这条款细致的，顺她家一根黄瓜都能判死刑。
“先说好了，这可是我儿子以后的新房，你可千万不能瞎拾掇！”临刑前，祁婶又将她一军。
“着你之前可没说！我住进去了，难免有个磕磕绊绊的，什么东西用一年不会旧的？”
“就是，人家孩子说的对，你就别认死理儿了，大不了等孩子回来了再让他里里外外刷一遍。”祁叔看不下去了，决定充当和事老。
“住嘴！没你的事儿！”祁婶斜眼喝一声，祁叔马上噤若寒蝉，拖着拖鞋上了二楼，临走前还向简晓桐投来了个爱莫能助的眼神。
头一次遇见这么苛刻的条件，简晓桐终于理解了刚进门时祁婶的热情。她还想把租金压一下，于是两人僵持不下，虽然敌我悬殊，简晓桐还是不屈不挠，这一晃，已经到了中午。
简晓桐正想着到外面随便吃点什么，祁叔已将她喊住：“晓桐是吧？我煮了馄饨，连你那份，你上来一起吃吧！”
你还甭说，在不涉及利益问题时，祁婶简直判若两人，一个劲给她捞馄饨。馄饨皮薄薄的，一咬一口的肉汁，香气宜人，简晓桐不住夸赞，祁叔脸上透着自豪。两人暂停战火，祁婶一口一个“好姑娘”，顺道问了她些问题，在哪工作啊？家里还有什么人啊？从那毕业啊？简晓桐也顺道问了问她的儿子。
一说起祁阳，祁婶就像是打开了话匣子，一直从他生下来脸蜡黄瘦得快要活不下来开始絮叨，中间祁叔作补充，直听得简晓桐头昏脑胀，一顿饭吃完，祁婶才讲到祁阳七岁时拿尿和泥挨了一顿胖揍。在祁叔的努力示意下，祁婶才从天外归来。
吃饭的时候，简晓桐心中已有了盘算。这个价钱的房子，这已经算是不错了，远倒是远了点，大不了自己早起几个钟头！前几天到看过几套不错的房子，可是那租金实在是让她望而却步。去向泽晨要？她不是没想过，泽晨也不在乎这几个钱。可他们才刚交往，现在就要求人家出钱，不是显得自己好像是为了他的钱才和他交往的吗？算了，横竖就这间了！
吃完了饭，简晓桐已准备好应付一场硬仗，“祁婶，你觉得八百怎么样？”思索再三，她拿出这个价格。
祁婶思索了一番，爽快地答应道：“好吧，八百就八百。”
简晓桐喜出望外，就连祁叔也摸不着头脑。她暗想，老人儿女不在身边，一定很孤单，祁婶一定是觉得她是个这么好的倾听者，才答应得这么爽快的。
日后简晓桐不得不承认，姜还是老的辣，自己道行摆在那儿，怎么可能逃得过如来佛的手心？
这一天，简晓桐正幻想着自己的热水澡，就看见自己房间开着灯。自己是绝不可能忘记关灯的，祁叔祁婶还有一个月才回来，再说就算他们回来了已不可能开门，她刚一住进来就配了把新锁，难道是……她看见门上的锁已经被撬开，心里一个激灵，已吓出一身冷汗。她深呼吸几次，拼命让自己静下心来。眼下这种情况，冲进去硬拼绝对是找死，她可不想英勇就义。机会稍纵即逝，简晓桐想了想，解下自己的皮带，将门绑上一个死结。确认结打得够结实后，她赶忙掏出手机，拨打了110……
“你还别说，你那几招倒是挺灵的，只不过我要正想把门给撞开，你那条破皮带一点用都没有。还有，我在里面拼命跟你解释，都快把祖宗八辈数了个遍，你怎么就一句话也不说呢？”
简晓桐扑哧一声笑了：“我不就是怕你骗我吗？”其实那是她第一次碰见这么明目张胆的小偷，心里一下子就蒙了，就怕祁阳身上带着刀，光等着警察来了，他说的话一句没听到。“你要是把你身份证拿出来给我看，我不就早相信了吗？”简晓桐还想狡辩。
祁阳也笑了：“废话，我又不知道你是谁，万一你是骗子，拿着我身份证跑了，我上哪儿找你去？”
两人都笑了，于是又陷入了沉默，只是这沉默已和刚才的尴尬有所不同。祁阳从口袋里抽出一根烟，拿打火机点着。微弱的火光一闪一灭，仿佛夜间开出的一朵小花。简晓桐看着，想起了自己的爸爸，他经常拿着根烟，当然，一定是跟劣质烟，好烟是跟人家借钱的时候用的。爸爸经常从烟盒中抽出一根吸了一半的烟，两个指头捏着，深深吸一口，满意地闭上了眼。她指着爸爸跳起来：“鼻子冒烟了！鼻子冒烟了！身子一歪就坐在地上。爸爸一把把她抱起，用长满硬茬的下巴贴着她的脑袋，蹭得她痒痒。她咯咯地笑个不停，爸爸也笑了。“妞妞，乖妞妞……”她那时才五六岁吧，或者更小，总之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久得她都快忘记了。
简晓桐撇过头不再去想那些陈年往事，看着路旁红红绿绿的霓虹灯，还有商场的招牌，那个又要降价啦，那个又要有新货啦，挑逗着这个城市不安的灵魂。这里已接近城郊，简晓桐相信，市中心会比这里热闹百倍。那里，红男绿女已经苏醒，夜生活才刚刚开始。
祁阳也已看得眼花缭乱。“我进部队那会儿，我们这房子还是老房子，这一晃七八年过去了，真差点找不找地方了！我沿着这地界儿转了好几圈儿，就怕进错了地儿。我在部队这么些年，没想到这里变化这么大！原来我们这儿都是郊区啊，也搬进新房了。”听着祁阳掩饰不住的喜悦，简晓桐撇撇嘴。在这种一线城市的地界儿，七八年，不说沧海桑田，那也是天翻地覆了，哪像农村？十几年的房子都是小年轻。
对了，是听过祁婶说他在部队当兵来着。怪不得腰板儿挺得直直的，走路都带着一阵风。在部队呆了七八年，就是一块废铁也被锻成钢板了。不过当时谁看的出来啊！
她当时看着警察赶过来，正蹲在地上，手还提着裤子。老张看见门上的皮带，也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简晓桐脸上挂不住，赶忙解下皮带。有了人民警察壮胆，简晓桐底气足了不少。门一被推开，她拎起包就砸了上去，顺便还踹了几脚，“我让你偷我东西！我让你偷我东西！”
“小阳？你怎么回来了？”老张在这里干了几十年，路边一泡尿他都知道是谁家的孩子撒的。
“张叔……”
合着他们认识？简晓桐傻眼了。她这才想起皮带还没系上，刚才打人时还一只手提着裤子来着。她赶忙系上皮带，全身都向炭火烧似的。跟来的几个警察也都傻了眼，都憋着笑憋得脸通红，这个帮那个戴戴帽子，那个帮这个正正衣领，总之是都找到了事儿，就连“小偷”和老张也开始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彼此前言不搭后语。
“小阳，最近好吧？”
“好啊，张叔，你也好啊？”
“都好都好。”
“……”
简晓桐慌慌张张，好像多了七八只手，却越忙越乱。好不容易系好了，众人也都恢复了正常。
“先去派出所让我们了解一下情况吧。”
“你当时怎么也不拦住我？就杵在那儿让我打？”简晓桐讪讪地说。
祁阳又笑了：“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就听你喊小偷，我就不敢动手了。”
两人又继续不说话，祁阳看着天上的星星，被五彩的霓虹灯照淡了，照散了，只有孤零零的几颗坠在夜空。他不由地想起戈壁的夜空，部队的夜空，一颗颗星子就像晶亮的图钉，明晃晃地钉在天上，钉在心里。
“你们来到这里，就要准备一辈子扎根在这儿，要是实在想家了，想家里的老娘了，就看看天上的星星。不过你们给我记着，你们是人民的兵，要是谁受不了苦，就给老子卷铺盖走人，明白了吗？”连长用他的破锣嗓子嘶吼，每一句都带着风沙。
“明白！”几百个战士，几百条汉子。
身后，黄沙漠漠。
“你等一下，我去一趟超市。”简晓桐掏出钱包，将包递给祁阳，祁阳犹豫了片刻，从裤兜里伸出左手接过。
一刻钟过去了，简晓桐出来，看见祁阳笔直地站着，借着霓虹灯不停看表。“怎么？就等着一会儿就受不了啦？你呀，迟早会在陪女朋友逛街的‘水生火热’中‘永生’的！”
祁阳尴尬地笑了笑，虽然在部队里这样的玩笑也开了不是一回两回了，可有眼前这个女孩说出来，感觉总是挺别扭的，说不出的感觉。等简晓桐走近，他才看清她手上的塑料袋子装了什么。
“折腾到这么晚了，我怪不好意思的。你还没吃饭吧？咱们回去下点儿挂面吃。”
祁阳看她手上拎着两个袋子，就接过了那袋子鸡蛋，简晓桐也不跟他客气。两人一人一个袋子，步伐却加快了。脚下的水泥地还蒸腾着热气，劣质高跟鞋像要化开，手臂上细细密密的汗腻在皮包上，滑溜溜的。拐了几个弯，就到了家门口。简晓桐拿起钥匙就要开门，祁阳已掏出一把新钥匙。“刚开始进不来家，我寻思着，我爸妈又不知道我要回来，肯定没给我留钥匙，就把这两间房的锁全撬了。这是新配的钥匙，全在这儿。”祁阳似乎对自己的解释都不赞同，声音越来越小。
简晓桐接过钥匙，打开房门，顺手打开开关，房间马上亮堂了许多，祁阳的行李还摆在墙角。“其实我一进来就觉得不对劲儿，我妈怎么会安这么大度数的灯泡？”祁阳将鸡蛋放在桌上，扛起一大包行李上了楼。等祁阳下来，厨房里的水已经煮开了，正咕嘟咕嘟冒泡。
祁阳走进厨房，就看见简晓桐围着一条米黄色围裙正在搅拌鸡蛋。厨房的角落里放着个高压锅，案台上摆着油盐酱醋和一整摞这种口味的方便面，看来她的夜宵很“丰富”。
“麻烦帮忙切点儿葱，我快倒腾不过来了。”
祁阳犹豫了一下，从裤兜里掏出右手，脱下手套。简晓桐心里直可乐，怎么大热天还有人戴副手套？
祁阳笨拙地切着葱，才切了一小点儿，挂面已经熟了。简晓桐忙来接手，打开锅盖，香气四溢，一团团白气升上屋顶。不一会儿，挂面出锅。
顷刻间，整座大楼堕入黑暗。祁阳不明就里，简晓桐却早已习以为常。“没事儿，肯定又是哪儿出了问题，停个半个钟头左右就好了。”
简晓桐从一个角落里拿出一根烧了一半的蜡烛，祁阳用打火机点上。他举着蜡烛，看着简晓桐从锅里捞出挂面，滴上几滴香油，立刻香气四溢。橙黄色的烛光下，简晓桐眯着眼，往两个碗里舀汤，她鼻尖儿还挂着一粒小汗珠。
本来从部队坐车到家，一路上又倒了几次车，风尘仆仆地赶回来，祁阳本想着倒头就睡，结果横生枝节，到现在快十二点了。一整天没吃什么东西，祁阳反而一点胃口都没有，想来一定是胃也累了，失去了蠕动的能力。挂面端到桌子上，祁阳看着白色的挂面和鸡蛋上零星点缀着几缕翠色的葱花，一时又来了胃口。再加上清淡，祁阳吸溜几口就去了大半，不一会儿，碗已见底。
撬了人家的门，还吃了人家一顿饭，祁阳怪不好意思的:“你看都这么半天了，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简……”
“简晓桐。”她伸出了自己的手，“祁阳是吧？祁婶经常提你。”
祁阳犹豫了片刻，还是伸出了右手：“简晓桐，我记住了。咱们这也算不打不相识了吧？咱们就是朋友了，以后有什么是招呼一声！”
“行！”简晓桐也很爽快。
祁阳走后，简晓桐收拾着碗筷，就想起他吃饭和自己握手时还带着手套，好像不愿意碰自己似的，心里就一阵烦躁，把水龙头也拧大了，雪白的流水哗哗的，碗碟碰撞，叮当作响。简晓桐在心里骂了一句，德行！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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