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泠香》端****s

21、第二十一章

　　自二姐和青冥离去，我便病倒了。

　　夕瑶殿里整日死气沉沉，我倚靠在枕头上，小口抿着苦涩的汁药，几近半月了，无颜仍是派人盯着我喝着这药汁。前些日子，我曾偷偷将药汁倒去，竟不巧被他发现了，而后他更命人将药中黄连的分量加多，只为惩罚我。我不明白，他究竟是如何得知我将药汁倒掉的。

　　事实上，无颜早在前不久便离开了，而且离开得冲忙，似乎乌夜国内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一般。想来，他定是在我身边埋下不少眼线，我的一举一动，无不在他的掌控之下。

　　抬眸，窗外细雨如丝。

　　凉风夹着湿意拂开窗幔，满殿丝绡帷帐摇曳起伏，床蔓上的丝锦流苏更是翩跹舞动，宛若玉蝶乱扑。窗外桂子在细雨中点点绽放，淡淡清香弥散进殿内，让人沉沉欲睡。

　　这段日子，身子似乎特别容易疲劳。

　　大老远，便听见三姐朗朗的喊声：“宸儿，三姐给你煮了雪莲燕窝！”

　　门开，夹杂着语气，三姐鹅黄襦裙漫入眼帘，我撑起身子，欲下床，却被三姐止住。她皱着鼻子，道：“这是什么药，怎么这么难闻？”

　　“这阵子老是生病，无颜便寻了名医，为我配得药。”我挤了挤眼，“三姐来得刚刚好，这下子，我可不怕苦了。”

　　提起无颜，三姐脸色当下难看了起来，她撇了撇嘴巴，神色闪过一抹诧异，道：“之前你不是很讨厌他吗？怎么这阵子，发生了什么事，你对他的态度竟改了这么多？”

　　我吐舌一笑，却听三姐道：“你上次那场舞跳得可真是惊为天人，现天下对宸雪公主的评价可丝毫不输给高丽国姒弦公主呢！不过，你上次因晚词而毒发，连太医都束手无策，可后来，无颜竟将你治好了。这其中，难道隐藏了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闻言，我垂下眸子，任心事腐烂。那夜之事，皆被无颜挡了下来。谁也不知道那夜发生了什么事，知道的人都已经命赴黄泉。思及此，我便又忆起晚词，心募得酸疼起来。我没有告诉三姐我中的是魔教奇毒千山暮雪，只道是晚词偷偷将药龟息丸换成毒药。三姐不敢相信，见了我颈间伤痕这才相信。后来，我便恳求父皇，将晚词以郡主之礼下葬，无论如何，我们终归是主仆一场。即便她欲杀我，即便她将琴如毒哑。

　　半晌，我抬眸，看向三姐道：“三姐可有线索，那日琴如究竟撞见了晚词和谁在一起？”

　　“我私下问过许多次，可每一次琴如都是惊慌摇头，那模样，任谁都不忍心问下去。”三姐叹息道。

　　我微微侧头，看着窗外，努力想着那日之事。那日，我撇下琴如独自回到夕瑶殿，而后便遇见了姒弦姐姐，闲聊一阵便睡下了，醒来之后，便是红衣女子的逼问和威胁，那时候，琴如便已经哑了。也就是说，之前她便已经遇害了，究竟是谁呢？但，若是想隐瞒真相，杀人灭口无疑是最好的方式，可对方却选择了让晚词将琴如毒哑。为何？难道是想试探晚词的忠心，还是，他来不及下手？无端地，一想法涌入脑海，难道是无颜路过恰巧救了琴如？

　　三姐慢慢喂着我喝燕窝，道：“真相早晚会水落石出，只是你没能诈死出得宫中，三姐担心的是只怕有日你的身份会被识破？”

　　“一旦识破，只有对方拿得出证据，便让父皇将我交出去就是，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去连累曲国。”我虽这般说，心下却也是惶恐，眼下，父皇每日都要过来与我闲聊几句，他怎么舍得将我交出？

　　三姐似看出了我的忧虑，眉眼寂寂，神色也有些不正常。

　　我道：“三姐，近日我看父皇似乎有心事，难道曲国发生了什么事情？”三姐抿唇不语，红艳艳得双唇楞是被她咬出一小块青白。三姐素日不是这般吞吐的女子，看来，曲国定是发生了什么事。

　　我放下吃了一半的燕窝，恳求道：“三姐，外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不要骗我。”

　　她起身，侧身立于窗前，一字一句道：“如今日天下议论纷纷，曲国宸雪公主乃是卿狐族后人，所以，一时间矛头都对准了曲国••••••”三姐欲言又止，看向我道：“宸儿••••••”

　　“我••••••”话到嘴边，去不知道该说什么，我确实是卿狐族后人，只是为何这事会突然传得天下皆知呢？

　　“空口无凭，但近日，琉国世子赫连弥繁忽然声称已手握证据。”

　　赫连•••弥繁•••天下四公子之一的隐公子赫连弥繁，琉国三皇子赫连弥繁，我未曾见过他，他也未曾来过曲国，他一向深居简出，甚少为世人所知，但世人对他少有的认知便是此人确实是以德服天下，不似无颜那般风流放荡。还有就是他手中一批锐利无比以速度让世人咋舌的玄夜骑更让他声名大振。我们未曾有过恩怨，如今，他这般可是为何？

　　“因为他的缘故，于是七十二国已有不少国家‘揭竿而起’，欲讨伐曲国，逼迫父皇交出你。”三姐复又做了下来，仔细盯着我的面容，脸上亦是隐忍忧愁。我心知事情定是到了瞒不住的时候，否则三姐不会告诉我的。

　　这半月已来，我身子太虚，走两步路，有时都特别困难，于是，也甚少出夕瑶殿。只听三姐道：“一开始，许是还有人畏惧着你是无颜未过门的王妃，于是不敢明目张胆的公然与曲国为敌人，可现在••••••”

　　“现在如何？”我陡然心惊，心知不妙。

　　“现下，无颜的争天骑和弥繁的玄夜骑还有的姒弦凤舞骑皆自其国开始向曲国驶来，来势汹汹，路途中更是集结了其他国家的精英，怕是来者皆不善！”一抹威严的女声忽从门外飘了进来。

　　我和三姐皆是震惊，回身行礼。

　　“母后千岁。”

　　来人正是皇后娘娘，她一袭凤袍，华美而飘逸，青丝葳蕤，满头华丽朱钗，额前金凤展翅衔珠，豆大的珍珠流转而夺目。只是，即便妆容沉沉，却让人一眼便瞧出她憔悴甚多。

　　不明白她此次前来究竟是何意。我和三姐相视皆是诧异。

　　“都退下吧。”皇后微微侧头，身后一干侍女便尾贯而去，顺便将宫殿的门带了上。穿过层层飘舞纱幔，皇后径直来到我的窗前，摆了摆手，示意三姐不要倒茶。我则欲起身让皇后坐在床上。她按住我的身子，直言：“无妨。”

　　我和三姐皆是一愣，皇后娘娘向来针对我，更常常喜欢借宫中礼罚我，今日却••••••

　　“宸雪，本宫这一生没有求过人，如今，本宫便求你高抬贵手。”皇后眼中充满悲戚之色，眼角的鱼尾纹透露出她的疲惫。不过短短几日没见，竟似苍老了许多。
　　我刚想开口，三姐却抢先说道：“母后，就算把四妹交出去，怕是曲国也难逃厄运。如今天下，因为当年一纸条约，各国虽是野心勃勃，却也不敢明里攻打他国扩张疆土，眼前好不容易有个机会，谁会舍得放弃？曲国虽小，却也富饶一方。何况曲国内还有几座金矿山，到嘴得肥肉，谁能舍弃？”三姐满脸怨愤之色，端在手中的茶水四溢，她端至嘴边又猛地放在桌子上，鼻中狠狠哼了一声。

　　母后不语，只是看着我，眸中恨意昭然。我下床跪在母后面前道：“母后，如若交出宸雪能换来曲国太平，宸雪义不容辞，也绝无怨言。但眼下，各国怕是不仅仅冲着宸雪而来。”

　　我心下黯然神伤，无论我百般躲，都躲不过命运的纠缠。眼下，魔教千山暮雪之毒已渐有眉目，虽仍是不知究竟是谁下的毒，可此毒仅仅是魔教之人才有，若是青冥，那便才是真的可怕，而若不是，幕后真凶又是谁？青冥大婚，天下明人齐聚一堂，最后我的身份被天下识破，这一切似乎太巧了点。我甚至觉得，从我中毒开始，便已经跌落在一个大阴谋里。而这个阴谋还在继续，不仅仅是针对我，否则根本无需大费周章，那么，它针对的究竟还有谁？

　　如今，曲国四面楚歌，事情比我想象中更加复杂了起来。这半月时光我已让我静下心来，死亡只是逃避问题，根本无法解决问题。既然上天让我经历了这一切还死不了，那么我便更要好好活着，找出幕后黑手，不仅仅是为了我自己，还有母妃，还有曲公公，还有晚词，琴如，以及被天下所不容的卿狐族等等。

　　“四妹说的对。为今之计，我们断然不能承认什么各国的指控，一旦承认，更给了各国攻打曲国的理由。所以•••所以•••”三姐柳眉轻蹙，所以了半天也未所以出来，只是拿着手绢不停地扇风。分明是八月清寒天下，却••••••

　　皇后起身，眉目陷入沉思，涂着鲜红蔻丹的手指虚扶起我，半晌才道：“嫿云说的是。当年颜妃所诞下的乃是男胎，宸雪公主并非颜妃亲生女儿，这是天下皆知的事情。”说罢，她的眸光冷淡地扫过我。

　　天下皆知？我和三姐却不知？我抬头，对上她的眸子，一时间只剩下震惊。看见我愕然不解的模样，皇后娘娘似在说着事实又似在编这故事，道：“当年，皇上处死颜妃后不久，便从宫外寻到流落民间的颜妃的亲生儿子，之后也一并将这个因私通诞下的有着紫眸的孽种处了死。而你，不过是她狸猫换太子意欲保护自己亲生儿子而设下的障眼法。这件事，曾闹得天下皆知，后来你父皇下了禁令，曲国之内，若再听到关于紫眸男孩之事的议论，便是杀无赦，一时间，众人才渐渐才噤了口。”